第905章 曲晨

斗者鎮是軍屯附屬領地,位於九里山之中,這使得斗者鎮成為鳳翔城直轄範圍內唯一沒有捲入戰爭的軍屯領地。

反攻的號角吹響的時刻,斗者鎮自然不會置身事外,兩千多名斗者鎮民兵走出大山,配合主力部隊,向青州軍背部發起了進攻。當然,民兵不會是這場戰鬥的主角,他們在此戰中最大的價值,似乎只是為另外兩支部隊搖旗吶喊,增添幾分聲勢而已。

與昔日派往遼東時相比,越兮的膚色黑了幾分,高麗境內長達兩個多月的戰鬥,讓越兮逐漸學曉了如何獨掌一軍,他也由一個剛剛走出鄉野、崇尚個人英雄主義的猛漢,逐漸成長為一個粗識大局、中規中矩的將軍,越兮進步明顯。保留下來的特質也有,比如說那副貌似憨厚的、極具欺騙性的外貌,以及骨子裡對戰鬥的狂熱,剛離開藏身之處,臧洪便忍不住興奮地手舞足蹈:「哈哈,憋死我了!兄弟們都快點,要不沒咱們戰功了!」

聽到戰功二字,越兮身後1800多條漢子,一個個眼都紅了。

幾個月客軍經歷,越兮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武痴習性,不僅一再摧殘遼東黃巾勇士的信心,也讓遼東軍高層傷透了腦筋,越兮被遼東將士公認為「禍害」,肥龍寶寶讓鳳翔派遣軍出任高麗戰場的先鋒,正是在這種背景下作出的決定。持續的高強度戰鬥,以及「不能為鳳翔丟人」的內部信條,鳳翔派遣軍一路勇往直前,他們付出了高昂的人命代價,同時也得到了超越一般水準的洗禮和歷練,從高麗戰場上活著回到青州的這批人,無不是從死人堆里走過的精卒,明顯比主城的山字營將士悍勇。

「殺殺殺!」

距離越兮不到二十步,一名手持大戟、頭戴藍盔的少年武將撇了撇嘴,白凈俊朗的面龐上,現出幾分戲謔的笑意,懶洋洋道:「越將軍帶出來的部隊,真是好鬥啊。不過,只是嘴上叫得凶是沒用的,敵人可不會被輕易嚇住,要想贏,還得手底下見真章。」

「小覬我?」

越兮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沒好氣地道:「要不是看在鳳翔、楓葉兩家情同手足,你這小子又千里迢迢率軍來援,定要與你比劃幾招!」

「樂意奉陪。」藍盔武將淡笑道,嘴上毫不示弱。

越兮冷哼了一聲,沒再搭理對方,轉而專心致志地指揮部隊殺向青州軍後陣。

鳳翔派遣軍從遼東乘船返回後,潛伏地點還有藍盔武將率領的楓葉軍,越兮清楚地記得,龐統特意派人私下吩咐:「楓葉友軍不辭勞苦遠道而來,足見無艷城主對鳳翔城的深情厚誼,汝須記收斂性子,切不可象在遼東那樣平白惹出無數事端,弄得主公臉上不好看。」

越兮堅決否認自己在遼東有所謂的「暴行」,但龐統的話他不敢不聽,這幾天與藍盔武將一起潛伏,武痴難得地沒有找楓葉武將比斗,越兮忍得煞是辛苦。如今對方話語間似有挑釁的意思,越兮頓時大喜過望,好象抓住了對方天大的把柄,心下卻暗暗琢磨,戰鬥結束後怎麼才能找個機會和藍盔小將切磋切磋,又不致傷了兩家和氣。一想到對方被自己打得心服口服的模樣,越兮心裡就跟吃了蜜似的。

「哼,叫你丫狂!」

藍盔武將哪裡知道自己已經不幸成為武痴的目標,見越兮揮軍掩殺,他也趕緊指揮楓葉軍全速前進。主將有暗中較勁的意圖,兩支部隊自然奮勇爭先,越兮的派遣軍和藍盔武將所部,很快將斗者鎮民兵拋在身後,一路秋風,沖張超而去。

與此同時,鳳翔城門洞開,鞠義一馬當先沖了出去,先登死士身後,是千餘名山字營將士。

看著空空蕩蕩的城頭,孫良不禁抹了一把汗,不無擔心地道:「那個……先生,徐榮將軍把鳳翔城最後一點守城部隊都派了出去,城上就我們幾個人當代表,是不是太……稍稍奔放了點?萬一青州軍沒有如我們預想中那樣潰敗,派部分將士攻我主城,空城難保。要不我先召集一些鄉民上來,讓青州軍不敢輕舉妄動?」

龐統長笑出聲,道:「不用。」

「不動如山,侵掠如火,難知如陰,動如雷霆……連番打擊,噩耗頗傳,青州軍士氣低落軍心搖蕩,如果這個時候還不敢打得奔放些,他就不是徐榮了!放心吧,你我在這裡看著便是。」

還未接觸,青州軍便明顯感覺到,這批出擊部隊,與先前兩次野戰中遭遇的鳳翔軍不一樣。他們象沉默百年橫空出世的寶刃,象歷經艱辛衝出樊籠的野獸,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凌厲、狂熱的自信,以及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每個人都能感覺到,他們處於爆發的邊緣,極度危險!

張超感受到沉重的壓力,沒有人願意與這樣的部隊作戰。

張超的廣陵軍早已在舶來鎮外拼了個精光,現在他手上的部隊,全部是臧洪的家底。按照常理,此時最明智的作法莫過於引兵撤退暫避鋒芒,但張超別無選擇:他和臧洪為這場戰爭付出了旁人難以想像的心血和代價,此時退縮,意味著此前所有付出全部付諸東流,要不了多久,臧洪將不得不面對阿牛的反撲——從目前的形勢來看,如果這次不能一鼓作氣滅掉鳳翔,待阿牛緩過氣來,臧洪多半難逃失敗的厄運!

張超完全可以抽身而退,拍拍屁股瀟洒地回廣陵郡,但為了替好友臧洪保住最後一線希望,一戰定乾坤的希望,他決定堅持下去。要麼獨自擊潰鳳翔軍的反撲,要麼堅持到臧洪趕來!

不管希望多麼渺茫,不管自己會不會把命搭上。

臧洪擔心張超勢單力孤,回救臨淄城的緊要關頭,仍不忘中途派兩員大將到張超帳下聽調;張超在危難之際,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幫臧洪穩住局面,這就是北四友的情誼。

「列陣!退縮者斬!」

軍令如山,青州將士鼓起餘勇,應聲而動。

接戰!

周泰和小雪,兩位王級武將一路勢如破竹,率先撞進青州軍陣,長刀似雪,銀槍如電,飲血無數。狄雲衝進來的時候,他的前面,已沒有一個丫著的青州將士,唯見一道婀娜的背影,在人聲鼎沸、人頭攢動的戰場上,翩翩而舞。

「嗖嗖嗖」,先登死士人未到先打招呼,只不過,他們打招呼的方式讓人不太容易接受罷了,大黃弩破空風聲,象死神哼唱的音符,所到之處,是淋漓的鮮血,和此起彼伏的痛呼。

越兮和楓葉城藍盔武將,幾乎同時抵達戰場,兩把大戟,各自划出一道彎彎的弧線,然後便到了見證離別的時候:胳臂與手臂分離、腦袋與脖子分離、槍頭與槍桿分離……兩人身後,百戰餘生的鳳翔派遣軍和楓葉軍,毫不遲疑順著主將開闢出來的「臨時通道」衝殺過去,槍捅刀劈,讓原本不大的敵陣缺口一點點擴大,直至無法補救。

幾乎所有人都在忘我地拼殺,就連民兵也撲了上去,疾風驟雨般狂野粗暴的攻勢,讓青州軍本已不高的膽氣為之再次一衰。明明人數上仍佔優勢,但他們必勝的信心,正在飛速的離他們,如果不是執法隊的大刀仍然具備威懾力,青州軍不得不硬著頭皮拚命抵抗,或許已出現大面積潰敗。

張超握緊了拳頭,如果接戰前他還心存僥倖,那麼,現在他已經明白,鳳翔將士的可怖,遠遠超出他的想像,青州軍沒有勝算,一絲一毫都沒有。唯一的懸念,是鳳翔城外的青州軍能堅持多久!

「希望能堅持一個時辰吧。」

高順大踏步走著,嘴唇緊閉不發一言。

如果不是身披重甲全副武裝,如果不是眼眸深處迸發出來的那份冰冷絕然,如果不是身後那群被譽為「鳳翔最強步兵」的頂級戰士,如果沒有戰場上特有的血腥和喧囂……他和他的陷陣營就象在集體散步,神情平靜、行動有序、不急不惱。他們是青州弓手的優先攻擊目標,所余不多的箭矢,全用在他們身上,但軟弱的弓箭顯然難以穿透陷陣營的重甲。這群沉默寡言的男人,頂多用盾牌護住重甲未及保護的部位,依然堅定地前進著。

有一個細節:他們的步幅,象是用尺子量過一般精準;起步、抬腳、落地的時機,也象是秒錶捱過。

經過嚴格訓練,一人或幾人做到這一點並不出奇,但一支上千人的部隊能夠做到這一點,給人的震撼和衝擊,已不是「駭人」二字足以形容,部隊成員間的默契和協作能力,已到驚世駭俗的地步。看陷陣營在戰鬥,能感覺到他們帶起的某種如夢似幻的節奏,那種奇妙的韻律,只有與他們作戰的對手才知道有多麼可怕!

別人都在打,就他們沒動手,也沒有青州軍主動衝上去阻截他們的去路——士氣低落的青州軍不想找死。不小心擋在他們前面的敵人,都飛快地停止了呼吸,無一例外,但是,只要不礙著他們的事,基本上是安全的。

陷陣營就象一群過客,與這個戰場格格不入,但他們的行進,卻無時無刻不牽動著兩軍主帥的神經。

高順的目標只有一個:張超!

確定了目標,他就會堅定地走過去,無論什麼人,都休想阻擋他的腳步,除非陷陣營全體陣亡。

自打第一眼看到陷陣營的那一刻起,張超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