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 完美借口

一提到長安方面的進展,某城主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蔡邕與涼州軍閥的接洽,雖沒有盧植的南陽攻略來得順利,涼州軍閥倒沒有過分為難蔡邕,至少表面上給足了蔡中郎面子。

李傕、郭汜等涼州大佬,並沒有就「長安城破之日呂布出現在博古境內,與涼州李蒙部火拚一場」的事,不依不饒地大興問罪之師,乾脆大大方方地抹了把稀泥,作出了「該事件純屬偶然」的官方蓋棺之論,讓那件事就這樣過去。他們也明白,就算想徹查此事,鳳翔也絕對不會承認是自己刻意將呂布引去的。

更何況,就算真是阿牛派人乾的,又何錯之有?

涼州軍上上下下都欲除呂布而後快,鳳翔將原本已逃出長安、遁往關東的呂布引得偏離方向,客觀上還為涼州軍誅滅呂布創造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只是李蒙自己沒有把握住而已。鬧騰起來反倒還顯得涼州軍無能,三千精銳的涼州鐵騎,反倒和風塵僕僕筋疲力盡的呂布幾百輕騎,拼了個兩敗俱傷,如果這都不算丟臉,世上還真沒什麼事情配得上「丟臉」二字了。

實際上,涼州軍系的高層,也不敢斷定呂布出現在博古,是否與博古城有關,鳳翔第一次遠征博古的時候,呂布就曾不顧相關律例派出中央軍,還親自跑過去為無敵東子助拳,幾乎與鳳翔遠征軍大打出手。

此事雖被各方合力壓了下來,並沒有在朝中掀起多大波瀾,但那段時間惶惶不可終日的涼州軍閥,對長安的風吹草動都無比關心,此等大事又豈能不知?雖說李、郭等人無從得知李儒所在的博古,如何與呂布勾搭上的,李儒在尋求涼州軍幫助時對此也諱莫如深,但事實就是事實,溫侯與博古存在某種密切聯繫已不容置疑。至少,在鳳翔與博古城的戰爭中,呂布的態度是明確的。

逃出長安後破天荒地繞道博古,誰也不敢肯定,呂布是不是想到博古城做點什麼,只是他沒有想到李儒請來了西涼鐵騎助陣,結果……兩支理論上都能幫博古對付鳳翔遠征軍的援軍,卻因彼此間不可調和的強烈敵意,先廝殺了一場。

耐人尋味的是,涼州軍閥揭過這一頁時,有意無意地沒有提及博古城,即使蔡邕先生無比努力地想將矛頭對準博古,李傕和郭汜也只是佯作不知,很快便岔開了話題。

這其中,固然有蔡邕不擅使用陰謀陽謀,在事先得知了真相的情況下很難將謊言講得理直氣壯有關,涼州軍那些大佬在這件事情上對博古的維護和偏袒,也是顯而易見的。

李儒雖然從涼州軍隱退了,那些涼州人多少還得賣他一個面子。

鳳翔近期一系列造勢顯然起到了預期效果,蔡邕在涼州軍里的特殊地位也得到完美髮揮,鳳翔在長安的外交活動很快就取得了重要進展。涼州軍閥不僅將前些日子的不愉快一筆勾消,並表示將繼續承認鳳翔重建洛陽的合法性。

更令人驚訝的是:涼州軍閥還對「某些諸侯蠻橫干涉領主間爭鬥」的惡劣行徑,表達了強烈譴責和嚴重不滿,並對天下第一城在此役中「英勇頑強與惡勢力鬥爭」的勇敢精神表示了讚賞!當然,譴責和讚賞都只是口頭上的,嚷嚷幾句而已,涼州軍閥再怎麼狂妄,也不可能就此與所謂的「惡勢力」兵戎相見,但鳳翔畢竟是其中的受益者,自衛反擊戰的合法性變得更加牢固。

鳳翔自然也不會去計較,「蠻橫干涉領主間爭鬥」的,貌似涼州軍也有份。阿牛最希望得到的安全保證,就這樣輕輕鬆鬆地達成了,順利得讓某城主都感覺驚訝,如夢似幻。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句話再次得到驗證。

涼州軍的高層,個個都不是善男信女,對鳳翔的「友善」是有前提的——他們希望蔡伯喈重返長安入朝為官。

「公之賢名,海內共仰,還望以社稷為重,暫息隱退之念。若能重返朝堂,為天下百姓多做一些事情,則黎民之幸,社稷之幸……以公之大才,當總領內政,位列三公。」

不得不承認,涼州軍閥對勸說蔡邕回歸,是抱有很大期望和誠意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連「位列三公」之類的條件都肯給。

蔡邕一聽郭汜講這話,老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半晌說不出話來。

負責遊說的郭汜見狀,心頭大快,暗笑道:「人都道蔡伯喈只好修史,淡泊名利與世無爭,乃皓首窮經操守無虧的典範人物,今日一見,方知傳言果不可盡信。文人,果好名也!」

三公之位,確是很多人做夢都不敢奢求的,不僅能夠名垂青史,還能讓整個家族長久受益!在家族利益高於一切的大氣候下,這種榮耀和機遇,簡直能讓最矜持最低調的文人提著寶劍往前沖。

以袁氏為例。

現在袁紹和袁術哥倆在關東混得風生水起,分別佔據了「天下之重資」的冀州和「東漢第一大郡」南陽,還引得豪傑之士紛紛往投,當地豪門士族盡皆支持,兩人已隱隱有分別稱雄南北的趨勢。能有如此局面,絕非這哥倆都是東漢末年神州大地上的驚才絕艷之輩,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點,便是袁氏的赫赫家世,「四世三公」豈是旁人能比擬的?

回溯從前,關東諸侯群起討伐董卓時,明明有好幾位刺史參與其中,其餘諸侯也沒有一人身份低微,袁紹仍能以區區一渤海太守的身份成為盟主,調集糧草的肥差也由袁術負責,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涼州軍高層請蔡邕回去主持朝政,並不是看重了蔡邕的治國之才,楞說一位只熱衷於修史、連人際交往能力都有欠缺的大儒,有安邦定國的才華,分明是騙人的鬼話。

涼州軍要蔡邕回去,只因為他們需要一面旗幟,一塊遮羞布,一個擋箭牌,掩蓋他們以「兵變」的方式攻入長安並把持朝中大權的不義之舉。讓在民間聲譽良好的蔡邕站出來主持朝政,縱不能徹底平息各界對涼州軍篡權的質疑,緩和一下矛盾也是好的。正如當初董卓初入洛陽時那樣,拉攏聲望崇高的儒者,蔡邕上一次就是這樣被強征入朝,並差一點身死獄中。不幸的是,歷史的車輪再次碾中了蔡邕,唯一的區別,便是蔡邕能得到的地位更高了。

郭汜笑眯眯地看著蔡邕呆楞在那裡,對方的反應早在情理之中。郭汜在等蔡邕回過神來之後的感激涕零,以及「願粉身碎骨以報知遇之恩」之類的「獲獎感言」。

他等來的是拒絕。

儘管蔡邕講得比較委婉,但畢竟是拒絕,郭汜等人頓感措手不及。

涼州軍閥個個都是武人,對於治國之道一竅不通,讓那些習慣於刀槍解決問題的莽夫打理朝政很不現實,另闢人才是必然的。涼州軍肯定不會放出軍權,但內政總領也不是隨便找個人就能幹的,既要德望馳名于海內,又要與涼州軍比較「親近」,免得象當年的王允那樣暗地裡搗鬼,李、郭等涼州軍巨擎可不想自己成為第二個董卓。

李儒已堅決歸隱,涼州軍入城時又殺了朝中不少大臣,想來想去,郭汜等人除了找蔡邕出山,一時間還真沒能想出更合適的人選。如此一來,為了讓蔡邕就範,涼州軍團想盡了辦法。

在李傕和郭汜等人的授意下,涼州軍里但凡蔡邕有過一面之緣的,輪番登門拜訪,對蔡邕好言相勸。李、郭二人唯恐蔡邕嫌棄那些武夫粗鄙,強令長安城中倖存的官吏也加入到遊說的行列中去,到最後,甚至連年幼的天子都為此下詔,辟蔡邕出仕。

——明眼人都知道,那份詔書多半是涼州軍鼓搗出來的,天子和朝中百官早就被他們挾持了,這點手段倒也和昔日董卓的做法一脈相承。要是趕上他們高興,弄好了之後或許會派人向小皇帝知會一聲,心情一般般的時候,小皇帝就該幹嘛幹嘛去。

蔡邕仍在猶豫,煞是為難的樣子。

蔡邕倒是真不貪圖名利,當初被董卓強征入朝時便滿心不樂意,經歷過「嘆息門」事件並差一點冤死獄中後,這位大儒對官場的恐懼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何況涼州軍閥是以「為董卓報仇」的旗號,董卓「國賊」的頭銜是怎麼都摘不掉的,涼州軍團悍然出兵進逼王城篡得大權,其行徑再怎麼掩飾,也與「大逆不道」四個字脫不了干係。

在涼州軍閥舉薦下入朝當政,聲譽受損總是難免,搞不好哪天關東諸侯打將過來趕跑涼州軍,還會平白無故地被當成反賊同黨給法辦。蔡邕的政治觸覺雖相當一般,這一點大是大非,他還是很清楚的。

這官,絕對做不得!

為難之處便在於,那份十有八成是偽造而來的詔書。

蔡邕沒有天真到求證該詔書的真偽,涼州軍團已經拿了出來,就算是假的,他們也能輕而易舉地讓小皇帝承認是真的。既然與天子扯上了關係,蔡邕自然不能象應付那些涼州人和朝中故吏一樣,幾句話就敷衍過去,總得好好思量一下措辭和借口吧。

可憐名滿天下的蔡中郎,空有滿腹經綸,一肚子的奇聞軼事,偏偏擁有書獃子的諸多特徵。對他而言,講些言不由衷的瞎話絕對是一件很有挑戰性很有難度的事情,在那裡長吁短嘆滿面痛楚地蹩了老半天,楞是沒說出個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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