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關中之亂 第四八八章 巨大吸引

魏延此來,雖然只是與張機見了兩面,便能說動張機前往北方,並非他的口才有多麼高明,只因為他展露出來的一些救治技巧勾起了張仲景強烈的求知慾,更因為他提到了北方可能出現一場大瘟疫,徹底激起了張仲景身為醫者的責任感。

張仲景從客棧回到縣衙之後,將官印懸於大堂之上,然後給長沙太守韓玄留了一封書信,大意就是說自己因為要去找人印證醫道,暫時只能辭掉臨湘縣令這份差事,如果韓玄等得及,那麼日後他回來還做這個縣令,如果韓玄不願意等,便將官印授予他人,自己絕無半點怨言。

此時正逢亂世,官員掛印而走的事情時有發生,張機給韓玄來這麼一出,倒也符合他的性格。張仲景從來就不是一個官迷,如果不是為了有一個體面的身份養家糊口,他早就專心於醫道之術,而不是只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兩天在縣衙內坐堂替百姓診病。

因為擔心百姓挽留,張機在安頓好家人之後,便乘坐一輛馬車隨魏延悄悄地離開縣城,然後來到城外湘水邊的一處渡口。這裡早有魏延安排下來的一條客船,船上的艄公和漿手也是信得過的自己人。張機與魏延一起登船,然後順著湘水經過洞庭湖和雲夢澤,接著進入長江。經過江夏段長江航道時,魏延便亮出自己在軍中的身份,這段水域正好處於黃祖的管轄之下,而黃射作為黃祖的兒子,面子自然好用的很。

舟船繼續順流而下,途經揚州段航道時,便靠著北岸航行,這裡依然屬於黃祖控制的勢力範圍,因此依然通暢。直到舟船過了春谷,便進入孫堅的勢力範圍,江上時常有來往的哨船巡遊,但也不禁止經過的客船。魏延用銀錢開路,打發了幾撥臨時登船的東吳水兵之後,終於護送著華佗安全抵達了長江下游的廣陵。廣陵雖然仍為陳家控制,但卻不敢與明目張胆地作對,軍情司在這裡設有一個不小的據點,對外掛的是薊城商行的名頭,其主要任務就是對長江以南的孫堅勢力進行監控。

魏延並未上岸,只是通知廣陵城內負責接頭的人連夜前來將張機接進城去,等到完成交接之後,他便悄悄地離開,誰也不知道下一站他會去哪裡。

卻說張機離開臨湘幾天之後,那日曾來縣衙診病的奇怪老者忽然帶著一大堆禮品前來感謝張機。當他聽說張機已經掛印而去時,惋惜的只跺腳。

原來,這位老者名叫沈槐,也是一名行醫多年的醫者,他那日前來向張機問診,倒也不是試探張機的醫術,而是真的遇到了一塊心病。沈槐已經七十多歲了,卻還沒有子女,他整天惆悵後繼無人,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慢慢地便憂慮成病。那日他來讓張機幫著瞧病,當時張機已經猜到了來者的身份,但為了照顧老先生的面子,卻也不說破,而是開了一個十分荒誕的藥方,便是那個雜糧方子。

沈槐拿著藥方回家之後,便讓家中下人把那五穀雜糧面做成的藥丸,掛在屋檐下,逢人就指著這藥丸把張仲景奚落一番。親戚來看他時,他笑著說:「你們看!這就是張仲景給我開的藥方。誰見過五穀雜糧能醫病?笑話!笑話!」

朋友來看他時,他也笑著說:「看!這是張仲景給我開的藥方,誰一頓能吃五斤面,真滑稽!滑稽!」

同行的郎中來看他時,他笑著說:「看!這是張仲景給我開的藥方。我看幾十年病,聽就沒聽說過,哈哈!哈哈!」

老傢伙一心只想這件事可笑,結果把憂心多慮的事全拋到了腦後,不知不覺這心病居然便緩解了。等他意識到這是張機有意開出的荒誕藥方,而目的只是為了讓自己開心起來之後,沈槐便打定主意想把自己一生積累下來的醫道經驗傳授於張機。

如果不是魏延出來截和,本來按照正常的節奏發展下去,張仲景就會對沈槐說:「我們做郎中的,就是為了給百姓造福,祛病延年,先生無子女,我們這些年青人不都是你的子女嗎?何愁後繼無人?」現在張機已然離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歸來,沈槐只能是滿懷遺憾地離開了。

南面張機還在路途之中時,北面的華佗終於被劉和接連幾封書信催到了鄴城。

「神醫,這次實在是有件十分要緊的事情要當面與你商量,還請勿怪小子催促則個。」劉和一見到華佗,便向老先生告罪,生怕神醫心裡不痛快,然後影響了接下來的大事。

「公子卻是嚴重了,若是知道近期你要尋我來鄴城,當初我也就不答應趙州牧親自前往遼州,只派幾個弟子過去。」華佗一直視劉和為宏揚醫道的最大靠山,對於劉和的緊急召見並無任何怨言。

一番寒暄之後,劉和便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華佗聽了以後,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大災之後常常有大疫,公子不惜運糧千萬石拯救天下黎民百姓,若是好不容易活下來的災民卻被瘟疫奪取生命,那真是吾輩心中永遠都無法抹去的恥辱!」

劉和拿起已經起草好的一部《衛生防疫法案》,遞給華佗。「先生,這是我親自擬制的全民對抗疫病的法令,還請你給把關,看看還有什麼缺失和需要修改的地方。」

華佗翻開法案的扉頁,便見上面寫著:疫病無情,數百年來吞噬了大漢千萬黎民,皆因對抗之法不得要領。對待疫病,既要知道其種類和成因,更要教育全體人民掌握基本的衛生防疫知識,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

這段話,談不上文采斐然,有著典型的劉和風格,其中出現的「全體人民」、「衛生防疫」、「知識」等詞句,也是劉和專屬辭彙,雖然新鮮,但看到的人很容易就能理解劉和想要表達的意思。

「第一章,目前各地流行的疫病分類,表現癥狀及其傳播途徑。」

「第二章,防範疫病流行的通用做法和衛生習慣。」

「第三章,疫病發生初期的表現形式及應對措施。」

「第四章,疫病大規模爆發之後的強制措施及對策。」

……

「第十章,全民衛生防疫知識的普及方案和計畫。」

華佗逐字逐句地認真閱讀著劉和花費了半個月心血,結合兩世經驗思考得來的成果,心中不由得湧起濃濃的崇拜之情。華佗無法想像劉和這樣一個志在天下的英雄,怎麼有精力和能力寫出這樣一份通俗淺顯、貼近實際的衛生防疫方案,雖然這份法案還是草稿,但華佗毫不懷疑只要各地按照這個法案執行,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制止瘟疫的肆虐橫行。

「公子,這份法案十分詳盡,也簡單易行,只是其中有些規定與各地的民俗習慣會產生衝突,可能會遭到那些地方百姓的抵制和反抗。」

「還請先生具體說說都是那些規定。」

「比如這一處,『凡是發現疫情出現的戶族或者村落,要立即實施隔離,已經染病死亡的,必須實施火化並且深埋』,國人都講究入土為安,更是將親人的遺骸看得比性命還要重要,這火化之法想要推行,只怕是千難萬難。另外,有些偏遠地區還信奉一些奇怪的教義,他們或是將族人天葬,或是水葬,這也有火化深埋明顯衝突。按照公子的分析,對感染了疫病的屍體進行焚燒深埋是極為重要的一項防疫措施,如果無法推行火化之法,只怕會嚴重影響到防疫法案執行的效果。」

劉和同意華佗的分析,沉著臉說:「火化這一條,必須堅決貫徹執行!若是遇到抵抗,只能用暴力的辦法解決了,我不可能坐視瘟疫四處傳播,更沒有時間和耐心去向每一個人解釋。」

「公子可曾想過,推行防疫法本是一項得人心的仁政,若是最終用了暴力的手段而導致民怨沸騰,甚至是流血衝突,您的一片苦心豈不是付諸東流?」

神醫雖然不問政治,但說出來的這番話卻是令人深省,充滿了哲理。

劉和為難地問:「那我該怎麼辦?」

「不知公子對當初黃巾首領張角的行事方式了解多少?」華佗忽然莫名其妙的問道。

劉和想了想,便回答道:「張角當初自稱『大賢良師』,奉事黃、老之道,大肆畜養弟子,跪拜首過,用符水咒說替百姓療病,病者頗愈,百姓便相信了他。後來起事之時,八州雷動,響應者超過百萬,引起一場浩劫,至今餘孽仍存,黑山張燕便是其中最大的一股勢力。」

華佗替劉和分析說道:「張角假託黃老之命愚弄民眾,固然可恨,但若是沒有幾分醫病的真本事,只怕也無法鼓動如此多的民眾。以我在各地行醫多年的經歷來看,若是能有一種教義影響和感化百姓,讓他們相信即使親人的遺體被火化之後,靈魂依然可以到一處安樂所在,那麼大家就不會阻撓火化之法,甚至還會樂意見到親人的遺骸被化火深埋。」

聽完神醫這一席話,劉和心中暗自感慨,覺得華佗真是說到點子上了,此時民眾愚昧,如果能夠藉助宗教的手段實現自己的想法,不僅不會引起動蕩,反而可以凝聚人心。

只是宗教就像人類社會的一劑精神鴉片,一旦沾染上了,那就無法戒除。

到底要不要扶持一種新的教派呢?劉和頓時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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