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浪淘沙 第二十八章 衝突

「淮安軍強攻采石磯,無關人等繞道!」望樓、撞角附近甲板、兩側炮窗處,有多名士兵扯開嗓子,高舉鐵皮喇叭,同時將俞通海的命令大聲重複。

長江艦隊軫宿分隊的青丘、器府二艦,雖然體型只能算中上,卻是最早幾艘由阿拉伯式縱帆海船改造而來的戰艦。艦上的各級指揮官和水手都已經參加過無數次剿滅江匪的戰鬥,一個個早就把傲氣寫進了骨髓裡頭。

按照他們的經驗,從後面趕過來的湊熱鬧的,肯定不是什麼大型商隊,更不會是普通江匪。前者對危險有著本能的直覺,絕對沒勇氣往戰場中央鑽。而後者,長江上凡是大一點兒的水賊團伙,這兩年早就被淮安水師給打怕了。見了淮安軍的旗幟後,望風而逃都唯恐來不及,怎麼可能有膽子去咬蛟龍的尾巴?

那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大夥遭遇了另外一方紅巾諸侯麾下的水師。並且這支水師抱著和淮安軍幾乎相同的目的,所以才不甘心被搶了先機!

事實也正如他們所料,聽到了戰艦上的喝令之後,迎面殺過來的船隻非但沒有做絲毫停頓,反而將速度加得更快。一邊拚命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一邊高高地扯起數面猩紅色戰旗。每一面戰旗中央,「和州」兩個字都清清楚楚。

「提督?」站在船頭的副艦長張山將頭轉向俞通海,帶著幾分遲疑請示。這兩年江匪水賊他殺了無數,唯獨沒有朝紅巾友軍開過炮。突然遇到特殊情況,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命令青丘、器府二艦,擺開作戰陣形!」俞通海眉頭緊鎖,咬牙切齒,「命令各艦的左舷炮長,如果來船繼續靠近,立刻發炮示警。務必將其攔阻在三百五十步之外,敢靠近三百步之內者,擊沉!」

「是!」副艦長張山答應一聲,立刻將手中令旗舉起來,快速朝望樓揮動。

望樓中,瞭望手們迅速將一面面令旗扯起,沿著主桅杆的纜繩梯次排開。同時,低沉的號角聲也徐徐響起,帶著一絲絲臨戰的興奮,「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腳下的青丘艦立刻微微一振,緊跟著,修長的船身就開始快速轉向,如一堵高牆般,擋在敵船的必經之路上。

旁邊的從艦器府號也迅速跟上,將自家船頭與青丘艦的船尾相對。炮窗拉開,一門又一門黑黝黝的火炮被推出來,遙遙地對準打著和州軍旗號的船隻。

「轟、轟、轟!」「轟、轟、轟!」六發實心炮彈,分為兩組,從青丘和器府二艦的左舷前端飛出,掠過三百餘步水面,整整齊齊地砸在了和州軍水師的正前方。

巨大的水柱跳起來,在半空中映出數道七色彩虹。水柱落處,臨近的和州軍戰船像受驚的梭魚般四下避讓。但遠離水柱的位置,卻有更多的船隻開始加速,彷彿先前的炮擊根本不存在一般。

「給主艦隊發信號,說和州軍來意不善,軫宿分隊準備隨時開火!」俞通海鐵青著臉,繼續發號施令。「讓器府艦調整炮口,對準敵艦之中任何一艘,再發三炮示警。如果對方依舊不聽勸阻,就直接擊沉。」

「是!」副艦長再度大聲答應著,揮動信號旗,將俞通海的命令傳向望樓。然後趁著望樓中的袍澤打旗語傳遞消息的功夫,壓低嗓音,向俞通海進諫,「提督,他們,他們應該算是友軍。如果直接擊沉的話……」

「既不說明來意,又不肯停船避免嫌疑的,算哪門子友軍?」俞通海橫了他一眼,大聲說道。

追隨在朱重九身側,于山東戰場立下了許多大功,他才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機會,向前者表明了願意去水師歷練的請求。而他的主公朱重九,恐怕也是看在他忠心耿耿,並且父輩曾經做過水師萬戶的經歷上,才特別動用了一次大總管的權力,滿足了他的心愿。

如果第一次出來執行任務,他就搞砸了的話,毀的就不只是自家前程,連帶著將主公的臉面都給打兩個稀里嘩啦。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給來船可乘之機。

「轟、轟、轟!」又是三枚實心炮彈飛出,砸在一艘中型戰船前方不到二十步的位置,濺出一個品字狀巨大水花。衝天而起的波浪,將這艘戰船推得上下起伏。甲板上有器物和人被甩進了江水中,亂紛紛看不清具體數量。整艘戰船不得不停了下來,對落水者施行救援。

「青丘艦瞄準右前方那艘沙船的船頭,做正式交火準備。十炮輪射,直到對方自己停下來,或者被擊沉為止!」俞通海抓起望遠鏡,一邊觀察和州軍水師的反應,一邊繼續命令,聲音里隱隱帶著幾分顫抖。

「青丘艦,瞄準右前方那艘沙船,做正式交火準備!左舷十門火炮……」副艦長朱山舉起信號旗,嫻熟地打出一連串指令。

操帆手們開始調整帆位,提著火繩槍的水兵在兩層甲板上快速跑動,艦身體伏在護牆後,將武器探出射擊孔。左舷炮手長則提著只望遠鏡,一邊觀察目標的距離和動作,一邊報出整串的數字,「一二三號抓緊時間複位。四號炮、五號炮向左調整一個刻度,實心彈。六號、七號正射,開花彈。八號、九號和十號,瞄準目標主帆,用鏈彈。從四號炮起,預備——開火!」

「四號炮開火!」四號炮的炮長扯開嗓子大叫,同時側轉身體,避開火炮的回退路線。

「轟!」一枚六斤實心彈咆哮著飛向目標,在半空拖出一道修長的白色痕迹。然後一頭扎進冰冷的江水之中,將目標戰船震得上下起伏。

射偏了,但這一炮直奔目標船頭而去,明顯已經不再是警告。對面的整個艦隊中所有船隻,幾乎都被青丘艦的表現給嚇了一大跳,前進的速度,瞬間就開始變緩。

「五號炮開火!」四號炮的炮長扯開嗓子大叫,根本不管目標怎樣應對。在淮安軍的水師日常訓練當中,可沒有告訴他,分炮長有自行停戰的權力。只要戰鬥發生,他的任務就是以最快速度擊毀目標,而不是干擾艦長和炮手長的判斷。

「轟!」又一枚六斤實心彈射向目標區域,濺起高大的水柱。

緊跟著,六號、七號火炮相繼發威,將目標戰船的前後左右砸得波濤滾滾。八號、九號、十號也不甘寂寞,將三對拖著鐵鏈的炮彈砸向目標上方。兩對射失,最後一對卻擦著目標的主桅杆掠了過去,將竹片做的船帆,扯得七零八落。

「轟、轟、轟!」一、二、三號艦炮趁火打劫,依次沖著目標噴吐火力。雖然依舊全部射失,卻令敵方的整個艦隊的動作徹底停了下來。

當炮擊的回聲緩緩消失,寬闊的水面上,剎那間變得異常寧靜。除了江風和波濤聲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人間喧囂。所有和州軍的戰船都停在了原地,再也不敢繼續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敵我雙方的船桅上,一面面猩紅色的戰旗「呼呼啦啦,呼呼啦啦,呼呼啦啦」,被風吹出兩種不同的節奏,涇渭分明。

「器府艦原地警戒,青丘艦轉頭,迎向對面艦隊,同時繼續命令他們表明身份和來意!」俞通海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大聲命令。漆黑的面孔上,寫滿了刀鋒般的寒意。

副艦長將命令化作旗號傳出,軫宿分艦隊的主艦青丘,立刻緩緩調頭。將剛剛開過一輪火的左舷藏在了身後,將蓄勢以待的右舷艦炮斜著對準敵人。以與江流呈四十五角的航向,插往和州軍水師的隊伍當中。

當將自家與對方艦隊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一百步遠位置後,整齊的吶喊聲,再度從青丘艦上響了起來,只是,這次一次,喊話的內容,變得有些咄咄逼人,「淮安軍強攻采石磯,對面船隊,停止靠近,彙報身份和來意!!」

「淮安軍強攻采石磯,對面船隊,停止靠近,彙報身份和來意!!」

「淮安軍強攻采石磯,對面船隊,停止靠近,彙報身份和來意!!」

……

「和州總管朱重八,率軍過江討賊。不知道貴軍已經搶行一步,還請提督約束手下,不要繼續增大誤會!」一艘三丈高的樓船,緩緩從和州軍的艦陣中央駛了出來,回應的聲音里,包含了深沉的悲憤。

通過望遠鏡的視窗,俞通海看到,古銅色面孔的朱重八站在船頭,手按劍柄,腰桿停得筆直。在此人身後,則是鄧愈、湯和、吳家兄弟,還有一干自己以前從沒見到過的陌生面孔。

將望遠鏡輕輕放開,俞通海再度舉起一個鐵皮喇叭,「淮安水師奉命奪取太平、集慶二府,軍令已下,不容更改。請和州軍退回駐地,不要引發雙方之間的衝突。」

「淮安水師奉命奪取太平、集慶二路……」望樓、撞角附近甲板、兩側炮窗處,眾淮安軍水師將士,扯開嗓子將自家艦長的命令反覆宣告。一個個的面孔上,都帶著酣暢的快意。

作為低級軍官和士兵,他們眼裡,卻沒有那麼多的盟友和同道概念。這天下早晚都是朱總管的,凡是敢於引兵前來相爭者,都活該被打得粉身碎骨。而他們,則是朱總管手中的長刀和利劍,時時刻刻都渴望著痛飲敵軍的鮮血。

「和州大總管朱重八,請求攜帶麾下弟兄,助貴軍一臂之力!」聽著對面囂張的喊聲,朱元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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