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滿江紅 第四十章 奪營(下)

「宣慰大人上次交託巴特爾帶給朋友的禮物總重兩千石!」見中軍帳內只剩下了釋嘉納的絕對心腹,耶律昭呵呵地從衣袖中掏出一個玉石做的算盤,飛快地撥動。「當時的行情是每石一貫半,也就是禮物總值為三千貫銅錢。」

「已經說好的事情,就沒有必要重複了!」釋嘉納眉頭輕輕皺了皺,有些不耐煩地擺手。雖然托對方轉手的糧食大多數都是從民間劫掠而來,但私賣軍糧,終究不是什麼光彩事情。所以,能少聽幾句就少聽幾句為好。

「是!」耶律昭笑著點頭,手指卻繼續在算盤上「噼里啪啦」地撥動不停,「按時價,三千貫錢按市價可換足色紋銀兩千四百。其中一千五百兩按照十五換一的比例,給您換成了金錠。扣掉巴特爾先前押在您這裡的訂金,這回該給您帶回來五十兩足色赤金和九百兩足色紋銀。大人以為,這個數字可否恰當!」

「恰當,恰當!」釋嘉納愈發不耐煩,沉聲催促,「地上就是么?區區幾兩金銀而已,你何必弄得這麼較真?」

「不是小弟我較真兒,而是在商言商!縱使親兄弟,也得講究個明算帳!」耶律昭笑呵呵地抱著算盤,四下拱手。然後快步走到地上的布袋子旁,三下兩下解開袋口的繩索,一彎腰,從裡邊掏出數根赤紅色的小元寶,「這裡邊六十個小金錠,每個一兩。兩百個銀錠,每個五兩。大人,您派人點個數,然後草民就可以向您和眾位將軍交差了!」(注1)

「啊——?」一瞬間,釋嘉納就顧不上再覺得對方啰嗦了,兩眼盯著金元寶,嘴巴大得足足可以塞進一個完整鴨蛋。

再看其他蒙元將領,也是一個個興奮得眼神僵直,額頭見汗。

大元朝幣制混亂,紙鈔亂髮,銅錢成色不足。按照眼下市面上的價格,一千文銅錢根本就換不來八百兩銀子,而十五兩銀子換一兩黃金,更是個虛價。真的要大批量兌換的話,往往要浮動到十七、八兩才可如願。

然而,「巴特爾」非但給大夥換來了足夠的黃金和白銀,並且都比最理想數字還要多出兩成,這份人情,可是給得太大了。

耶律昭要得就是震動效果,也不主動表功,只是蹲下身去,繼續把一把往外掏金錠和銀錠。頃刻間,就在地上擺了兩大排橙的和白的,明晃晃好生扎眼。

「行了,行了,兄弟你別往外掏了。老哥我信得過你,信得過你便是!」才掏了不到一小半兒,山東路宣慰副使釋嘉納就徹底被折服,走上前,伸雙臂用力將耶律昭給拉了起來,滿臉堆笑,「兄弟你這是幹什麼?既然老哥我把事情交給你來辦,怎麼可能不放心?來來來,請上座,請上座,今晚咱們老哥倆,可是得好好喝上一場。」

說罷,又迅速沖自己的親兵使眼色,「還不把地上的東西收起來,交給司倉造冊登記?!這都是老夫為了籌備軍資,不得不做的權宜之舉。誰若是敢胡亂伸手,老夫定要揭了他的皮!」

「是!」親兵們上前,在眾將期盼的目光中,將金銀重新裝入口袋。然後抬著走出了中軍大帳。

明知道對方是在做戲給自己看,耶律昭也不戳破。待親兵們的身影出了帳門,才打了個哈欠,笑著誇讚,「大人果然如傳聞中一般清廉,巴特爾,巴特爾好生佩服!」

「做官么,迎來送往肯定是有一些的。但公是公,私是私,其間差別卻要分明!」釋嘉納難得被誇得臉紅,擺擺手,訕訕地解釋。

「大人說得極是!」耶律昭再度佩服地拱手,然後裝出一幅很猶豫的模樣,皺著眉頭補充,「但總這麼下去,終究不是個事兒。大人休怪草民多嘴,您自己清廉如水,看不上這點兒小錢兒。但底下的將士,家裡卻都有好些張嘴巴要養活。」

「唉,有什麼辦法呢。值此國事艱難之際,我等豈能光顧著自家?!」釋嘉納猜不出對方葫蘆裡頭究竟想賣什麼葯,看在多出來的二十兩黃金和一百兩銀錠的份上,笑呵呵地敷衍。

「巴特爾這邊,倒是有個兩全之計,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耶律昭立刻順桿而上,笑呵呵地拱手。

「兩全之計?」釋嘉納微微一愣,旋即,兩眼當中就又冒出了欣喜的光芒。「巴特爾請講,咱們兄弟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當著面兒明說的?」

「是啊,是啊,巴特爾,你就別吊胃口了,我等從沒拿你當過外人!」阿穆爾不花、保力格、巴拉根倉等高級將領紛紛湊上前,眾星捧月般,將耶律昭給圍在了中央。

能把兩千石軍糧賣出超出大夥期望兩、三成的高價,巴特爾所說的兩全之策,還能差得了?分明是想拉著大夥一起發財,卻不方面明說而已!

「巴特爾,莫非你又發現了什麼好好機會?」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釋嘉納不得不降低身段,主動詢問。

他雖然未必把一二十兩赤金放在眼裡,可財寶這東西,有誰會嫌多呢?況且當著這麼多心腹的面兒,如果他硬把財神爺「巴特爾」給往外推,今後甭說再調遣大夥上陣廝殺了,政令能出中軍帳的門,恐怕都是痴心妄想!

「大人可知道,這次巴特爾為何這麼快就收回了本錢,並且能多給大人帶回兩成的收益?」耶律昭卻不肯直說,而是四下看了看,搖頭晃腦地繼續賣起了關子。

「可是外邊糧價大漲?不對,不可能漲這麼多!」釋嘉納先笑著猜測,然後自己搖頭否決。

這幾個月正是糧食入庫時間,整個山東路的糧食零售價肯定不會超過三貫每石。商家從百姓手裡收購,更是要小斗換大頭,折了再折,每石能給出一貫五、六已經大發慈悲。而巴特爾能在每石一貫半的底價上多給兩成,當然不可能是轉手倒賣給了山東路的本地糧商。他一定是找到了個豪爽的買主,或者是寧願虧了本錢,也要討好自己這個上線。

最後一種可能基本不存在。以「巴特爾」背後的靠山,根本沒必要花大力氣討好一個小小的四品宣慰副使。那就是說,他把糧食賣給了急需之人。比如……

猛地眉毛往上一跳,釋嘉納用力搖頭,「兄弟你生錢的路子,老哥我怎麼好胡亂打聽!嗨,算了,算了!如果能說,你就隨便給大夥透漏一二。如果不能說,老哥我也不亂猜。反正有一句話放在前頭,出了這個門,你做的任何事情,都與老哥我都沒有關係!」

「那是自然,看你老哥這個警醒勁兒,兄弟我還會胡亂坑人么?」化名為巴特爾的耶律昭笑了笑,輕輕搖頭。「算了,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在濰州那邊,與江南沈家的人接上了線兒,直接把糧食轉賣給了他。而他們家,剛好手裡有一船緊俏貨。這次我準備全都吃下來,一份也不外流。如果此事能成的話,一轉手,至少是五倍的紅利!」

「什麼貨?」阿穆爾不花性子最急,追問的話脫口而出。

釋嘉納聽聞,軍糧是被江南沈家收購,也暗暗鬆了一口氣。反正他的直接交易對象是巴特爾,後者又沒有直接向淮安一帶輸送糧食。至於沈家會不會與朱屠戶勾結,那已經是隔了兩道手的事情,與他已經徹底沒了關係。

想到這兒,他也迅速在臉上重新堆起笑容。拉著耶律昭的手,語重心長地問道,「兄弟你的意思是——?錢不湊手對不對?怎麼不早點兒言語呢?還非繞這麼大的圈子!這次你替大夥賺回來的錢,儘管拿去做本金就是。如果缺口還大的話,老哥我再想辦法幫你湊一些。咱們兄弟之間,還客氣什麼?總之,咱們都是為了讓弟兄們手頭寬裕些,不是為了自己!」

「不瞞老哥您!」耶律昭拱了拱手,感動莫名,「兄弟我的確吃不下那麼大一批貨。好歹跟沈家還算有交情,就讓他們寬限了半個月去籌集本金。如果老哥您準備參一股的話,兄弟我求之不得。」

「嗯——!」釋嘉納低聲沉吟,「到底是什麼貨,兄弟你能不能透漏一二?」

五倍的紅利,聽起來的確誘人得很。可數額大到連寧海商號都拿不出來,他卻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

「品種不多,就兩樣!」耶律昭點點頭,非常痛快地回應。「第一種,就是這個!」

說著話,他又迅速從衣袖裡掏出一塊圓圓的東西,在大夥眼前亂晃。

太陽西沉,中軍帳裡頭的光線有一點兒暗。可眾人的眼睛卻同時射出了灼灼精光。是鏡子,在北方拿錢都很難買到的鏡子。市面上已經被捧到了一寸一萬貫,怪不得連巴特爾這個財神童子都吃不下。

「嘶——」釋嘉納也被驚得,連連倒吸冷氣。新納的小妾,已經在枕頭邊上說了無數回,想要一面鏡子。可身為四品高官,自己卻根本沒有地方去弄。如今,巴特爾卻說,他能吃進半船!這是個什麼概念?這意味著,有半船的金子,正順著濰水在緩緩朝自己漂了過來,只要伸下手,就可以輕鬆收入囊中。

「巴特爾」卻唯恐眾人吃驚得程度不夠,笑了笑,非常驕傲地補充,「兄弟我手裡這面,是最小的。船上最大的一面,足足有一丈高,三尺寬。人走在旁邊,連臉上的汗毛孔,都能照得清清楚楚!」

「嘶——!」眾將陪著釋嘉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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