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黃河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奪城

東床坦腹,說的是東晉時代的一段逸事。

晉代郗太傅與和王丞相家聯姻,派了個門客拿著自己的親筆信到王家商量。王丞相見了信之後,就對門客說,我把家中適齡的男子今天都安排到東廂房,你自己隨便挑就成。結果王家的適齡男子們都開始梳洗收拾,唯恐不夠乾淨利索。只有王羲之躺在床上,露著肚皮睡覺。門客覺得此人無禮,回去向郗太傅彙報。結果郗太傅卻覺得王羲之不做作,便把女兒嫁給了他。

逯魯曾父子三人都是飽學鴻儒,當然知道這個典故。立刻笑著揮了揮手,吩咐婢女小顰退下。隨即,三人又互相看了看,搖頭而笑。

「雙兒大了!」唯恐自家弟弟太失落,逯鯤笑著表示安慰。

「也罷,此子雖然是個武夫,學問卻未必太差。如此安排,我也算對得起雙兒娘親了!」逯鵬也很勉強笑了笑,嘆息著回應。

「亂世當中,你們兩個還想怎麼挑!」逯魯曾也跟著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低聲補充,「找個像你我父子這樣的讀書人,刀子砍過來時,能護得住她么?!就這麼定了吧!明天我就去找君用,讓他先探探朱八十一那邊的口風。然後再給找個合適的媒人,讓他代替朱八十一到咱家來提親。唉,麻煩!老夫怎麼就像給自家孫子張羅媳婦一樣?!」

「願聽父親大人安排!」逯家老大和老二無奈地笑了笑,齊聲回應。

是啊,還能怎麼挑呢。逯家已經被朝廷視為反賊的同黨了,榮華富貴都成了過眼雲煙。而紅巾軍這邊的新貴當中,如今哪個不是家中妻妾一大堆。唯獨朱八十一,至今還是孤零零一個,雙兒嫁過去不用挨別的女人欺負。而逯家,從此也又得到了一個強援。

大戶人家的女兒,生下來就註定要給家族編織關係網的。而逯家,此時此刻在紅巾軍這邊,最缺的就是靠得住的關係。從這種角度上說,逯雙雙與朱八十一,也算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只是這個時代婚嫁,可不像朱大鵬那個時代一般簡單。兩個人看對了眼睛,帶著戶口本去民政部門登記就行。這個時代,即便是早已定下來的事情。男方也得走一個三書六禮的過場,彷彿弄得越麻煩,越能顯示雙方對此事的重視一般。

徐州軍長史趙君用是逯魯曾的關門弟子,按輩分,算是逯雙雙的師叔。如果朱八十一娶了逯雙雙,他就能順理成章做了朱八十一的長輩。這樣非但能極大地緩和雙方間原本不太和睦的關係,對他日後在徐州紅巾中的地位鞏固,也頗有助益。因此,接到逯魯曾的請求之後,趙君用立刻答應全力玉成此事。

不過答應雖然答應了,趙君用卻不能直接就去找朱八十一,問問對方願意不願意娶逯魯曾的孫女為妻。正像逯魯曾即便再想把孫女託付給朱八十一,都不能親自出面一樣。作為女方的名義師叔,他也不能親自去張羅這件事兒。那會給外人逯家的女兒嫁不出去感覺,有損女方的名聲。此外,萬一朱八十一這個愣頭青真的像外界傳言那樣,有龍陽之癖的話,他直接被對方拒絕了,也實在是沒意思。

於是乎,趙君用只能把這件事再託付給自己的心腹李慕白。然後由李慕白先去聯繫左軍的長史蘇明哲。先通過蘇老先生先給朱八十一敲足了邊鼓,接下來大夥再想辦法將此事向更深一步推進。

結果繞來繞去,還沒等蘇明哲把朱八十一的口風探出來呢,左軍將作坊的第一批一百五十桿火繩槍已經裝備到位了。朱八十一大喜,立刻將麾下兵馬分成了兩路。一路交給吳二十二和王弼,由他兩個帶領兩百戰兵和一千名輔兵,打起自己的旗號,向碭山、虞城一線發起佯攻,擺出一幅不破睢陽誓不罷休的姿態。另外一路,卻是一百親兵,八百戰兵和四千輔兵,坐上了從逯魯曾手裡繳獲來的和偷偷跟船幫租借來的四百石大船,偃旗息鼓,順流殺向了淮安。

一石米摺合後世計量單位的話,差不多剛好是六十公斤。載重四百石的大船,就是兩萬四千公斤。下艙裝輜重,上艙載人,四千來號弟兄連同輜重,不過是二十幾艘船,便輕鬆裝下了。

芝麻李佔領徐州之後,僅僅是設卡抽稅,並沒有試圖掐斷南北航運。最近跟船幫暗中接觸之後,又大幅提高了通關效率。因此眼下黃河上,來往船隻穿梭不停,大小桅杆聳立如林。二十幾艘常見的運糧船,破曉前出發,彼此間再故意拉開一段距離,外人不仔細追著看,根本發現不了這是一支運兵的艦隊。

左軍當中,原本就有一些曾經在水上討生活的漢子。一個多月前在北岸擊敗阿速人後,船幫又送來過整整一百名夥計。這些人都是操船的好手,特別是順流而下時,個個都嫻熟無比。

如此,船隊便穩穩當地上了路。待大夥將那竹篾編織的硬帆完全張開之後,速度頓時高得驚人,一日功夫就抵達了宿遷附近。當天晚上在駱馬湖裡找個了隱蔽處,集結起來休息。第二天破曉前,又是悄悄地分散入過往的商船群當中,風馳電掣般奔向目的地。

宿遷距離淮安,就只剩下兩百多里路了。如果不考慮偷襲的成功率,再走一個白天和小半個晚上,就可以搶灘登岸。朱八十一卻沒敢弄險,而是按照隊伍中船幫夥計頭目朱強的提議,日落之後,藉助夜色的掩護,在距離二十餘里處的一個叫清河口的位置,將艦隊重新集結了起來。

到了這裡,朱八十一才終於明白了,輿圖上自己看過無數遍,並且數天前跟逯魯曾兩個提起過無數遍的清河,就是後世淮河的一部分。只不過此河眼下上游叫做淮水,下游與黃河相連這段,才叫清河而已。而現在滔滔滾滾的黃河末段,到了後世則只剩下了一條巴掌寬的小水溝,不是親眼所見,誰也想像不出其往日的恢弘氣勢了!

不過現在,朱八十一卻沒有時間懷古傷今。趕緊讓讓大夥燒水做飯,恢複體力。左軍的弟兄們都是徐州一代土生土長,自幼見慣了水患,倒也沒幾個人暈船。因此一宿足睡之後,個個都變得生龍活虎。

第三天早晨起來,卻沒有將船隊再次分散。而是打出陳家商行的旗號,從清河口出發,大搖大擺地繼續趕路。在上午辰時,就抵達了韓信城下。

那韓信城北門碼頭上,早已密密麻麻彙集了上百艘從各地趕來的大小船隻。全都下了錨,準備接受官府的搜撿和盤剝。只有在這裡被官府的差役們搜撿完了,然後繳納上一筆高額的稅金,才能轉入城西的運河水道,去淮安府西側的碼頭上,卸下運來的貨物。然後再裝上食鹽、芒硝、瓷器、和其他各種兩淮特產,返回各自的出發地賺取豐厚的利潤。

憑著船幫夥計頭目朱強的指引,艦隊熟門熟路地找了碼頭邊緣位置下了錨,然後擺出一幅初來乍到不懂規矩的模樣,放出跳板,開始一車又一車地往岸上推糧食袋子。

「你,你們幹什麼?!」正在碼頭中央位置勒索商販孝敬官府巡檢李良一看,立刻帶領二十多名手下撲來,「不懂規矩么?這韓信城碼頭,什麼時候成了卸貨的地方?!」

「哎呀,這位大老爺,臨來我們家大掌柜真的沒說,真的沒說過!您老通融一下,我們這幾袋子糧食,是城裡商鋪要的。等給他送過去,我們立刻就離開,立刻就離開!」一身大管事打扮的陳德見狀,立刻帶著胡大海和吳良謀兩個,快步迎了上去。一邊沖著巡檢李良打躬作揖,一邊將悄悄地將幾張大額交鈔塞到了此人手中。

他不給賄賂還好,一看賄賂居然是連擦屁股都嫌硬的交鈔,巡檢李強立刻勃然大怒,抬起手來,先狠狠抽了陳德一鐵尺,然後沖著身後的衙役們喊道,「去你奶奶的通融,來人,給老子把船扣了,老子懷疑這幾艘船上藏著,藏著兵器!」

「是!」眾鹽丁聽令,朝著木棍鐵鏈就要往船上沖。陳德哪裡肯讓,先用肩膀又硬扛了一鐵尺,然後順手抓住巡檢李良的胳膊向下狠拉,「喀嚓」一聲,就將此人的右臂給卸脫了臼。

隨即,他左腳輕勾,肩膀下壓,迅速將對方摔在身前。一隻腳狠狠地踏在後背上,用搶過來的鐵尺劈頭蓋臉地打了下去,「你奶奶的個不長眼睛的!連咱們陳家的船隊都敢搜。老子看你是活膩歪了。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你幹什麼,你幹什麼,別打,他是我們巡檢!」眾鹽丁欺負人欺負慣了,哪裡見過如此陣仗?一個個把鐵鏈木棍舉起來,就是不敢繼續往前沖。

「幹什麼?替你們家老爺教訓教訓這個不長眼睛的。劉鐵頭在不在?讓他出來跟我們管事說話!」胡大海上前一步,擋在陳德的身前。惡狠狠地看著眾鹽丁,大聲罵道。

劉鐵頭是判官劉甲的諢號,按照大元朝的標準,淮安府的判官乃從三品顯職,連下面的州尹見了,都要搶先施禮,恭恭敬敬稱一聲劉公,誰敢當眾叫他鐵頭?眾鹽丁登時就被胡大海等人的氣勢給鎮住了,丟下幾句狠話,連滾帶爬地跑進城裡去搬救兵。

到了此刻,周圍的其他商販和夥計們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全都嚇得縮進各自船艙里,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等了一會兒見周圍沒有別的動靜,才有幾個好事者悄悄替探出半個腦袋,沖著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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