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深夜一點,也可能是兩點,這個說不好,混世魔王起床了。其實混世魔王一直都沒有睡,只是躺在床上,翻過來又覆過去。第一是疼,第二是氣。有了這兩點這個覺就沒法再睡了。睡不進去就起來。混世魔王起來了,重新點上燈,就那麼坐在床沿,兩條腿懸在半空,慢慢地晃悠,而雙眼是茫然的,不知道要往哪裡看才好。只好盯著小油燈,發愣。就這麼愣了好半天,混世魔王突然想小個便。話題到了小便這兒就不能不說廁所了,混世魔王的廁所有意思了。他的廁所有兩個,一個是「大」的,在外頭。一個是「小」的,就在牆上。混世魔王懶,人一懶就會發明,就會創造,就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好辦法。就說夜裡頭起夜,混世魔王開動了他的腦筋,他在床頭的牆上掏了一個洞,然後,準備了一根空心的竹子。要小便了,他就把牆上的磚頭取下來,把竹管子塞進洞里,然後,把自己的雞巴放到竹管子里去。一邊尿,一邊睡,風吹雨打都不怕。尿完了,再用磚頭把牆上的洞給堵上,這一來屋子裡就沒有氣味了。這樣的廁所多好?又乾淨,又方便。因為雞巴套在竹管子裡頭,還有一種說不出來路的快慰。你要是不懶,你八輩子都想不出這樣的好方法。

混世魔王把他的傢伙塞進了竹管,挺起了肚子,嘩啦啦地尿。尿完了,打了一個寒噤,並沒有立即收手,而是可憐起褲襠里的小兄弟來了。說起來小兄弟也跟著自己這麼多年,可是,一直躲在褲襠里,該去的地方一次都沒有去過,也真是委屈了它。混世魔王就這麼望著自己的小兄弟,盯著看,越看越難過。到後來不知道是可憐自己還是可憐小兄弟了。混世魔王是知道的,只要不離開王家莊,他的小兄弟就永遠不會有希望。這麼一想就覺得小兄弟和自己一樣,都白活了,一點盼頭都沒有。混世魔王就用手去摸摸它,向它表示對不起。剛摸了幾下,事態突然發生了奇妙的變化,小兄弟卻沒頭沒腦地樂觀起來了,還興高采烈。眼見得大了,硬了。筆直的。個沒心沒肺的東西!不是當家人,不知柴米貴。你也太盲目、太幼稚了。都這樣了,你還搖頭晃腦地做什麼?

混世魔王一口吹滅了小油燈,重新鑽進了被窩。不管它了。可小兄弟就是挺立在那裡,都成了小鋼炮了。連個敵人都沒有,你殺氣騰騰的有什麼意思?你就鬧去吧你。混世魔王不理他了。可小兄弟硬得厲害,硌得慌,這個覺還真的沒法睡了。混世魔王只能再一次起來,拖上鞋,黑洞洞地在床邊彷徨。就這麼來來回回地走了七八趟,形勢嚴峻起來了,混世魔王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內部出現了十分致命的問題,有電。在四處竄。只是一會兒,混世魔王就被點著了,慾火中燒。是的,慾火中燒。混世魔王一把抓住了自己,用力搓。他要親手解決這個問題。讓它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直至滅亡。

不能說混世魔王不努力,混世魔王努力了,甚至可以說,儘力了,然而,不行。出不來。就是出不來。這一來麻煩了,越急越不行。混世魔王來到了牆邊,摸過竹管,小兄弟一下子就頂了進去。他要用這種別緻的方式讓自己「尿」。只許成,不許敗。他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小兄弟的四周,有節奏地、有彈性地往前頂,既耐心,又兇狠。竹管蹭破了他的皮膚,他感到了疼。但這種疼是有質量的,是那種有追求的疼。特別的需要,特別的渴望。混世魔王想,就把這個竹管看成吳蔓玲吧,就是吳蔓玲了。他混世魔王就是要操了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端方說得對,我就操了她!你看我敢不敢!我還不信了我!

端方的話是燈塔,是火炬,是太陽。混世魔王突然被端方的話照亮了。混世魔王停止努力,愣在了那裡。為什麼要在這裡?為什麼不到大隊部去?為什麼不來真的?真的好。真的一定比竹管子好。怕什麼?還有什麼好怕的呢?混世魔王從竹管子裡頭抽出自己,他為自己的大膽決定而歡欣鼓舞。這將是史無前例的壯舉。想都不敢想的。混世魔王一下子振奮了起來。昂揚了。同時也鎮定了。覺得自己一下子有了尊嚴,體面得很。是那種瞧得起自己才有的穩重。混世魔王披上了大衣,用肩膀扛了幾下。雖然不能去當兵,但在氣質上,他已經參軍了。他是一個戰士。也可以說,他是一個鎮定的將軍。

吳蔓玲睡得正香。深夜一點,也可能是兩點,這個說不好,吳蔓玲的房門被敲響了。吳蔓玲醒過來了,問:「誰呀?」混世魔王說:「我。」吳蔓玲再問了一遍,聽出來了,是混世魔王。吳蔓玲披上棉襖,下床了。吳蔓玲辦事有一個原則,今日事,今日畢,不許過夜的。不管是多大的麻煩,不管是深夜幾點,吳蔓玲沒有把群眾堵在門外的習慣。吳支書點上了罩子燈,打開門,混世魔王黑咕隆咚地戳在門口,同時灌進來一陣凜冽的風。「進來吧,——都幾點啦?」吳蔓玲說。混世魔王裹著軍大衣,兩隻胳膊摟著,大衣裹得緊緊的。吳蔓玲眯著惺忪的睡眼,一手端著燈,一手拽著棉衣,弓著腰,堆上笑,親切地說:「是不是思想上還有什麼疙瘩?」混世魔王沒有說話,一腳跨進來了。吳蔓玲掩了一下門,外面的風太大,沒有掩上,吳蔓玲只好把門閂上了。轉過身,卻發現混世魔王已經坐在了她的床上。吳蔓玲不喜歡別人坐她的床,卻沒有把她的不高興流露在臉上。吳蔓玲走過去,說:「睡不著了吧?我就知道你睡不著——你這個雞肚腸子。」這麼說著話,混世魔王站起來了。他鬆開了自己的兩隻胳膊,軍大衣也敞開了。這一敞開就把吳蔓玲嚇得半死,混世魔王只穿了一件光禿禿的軍大衣,裡頭就什麼也沒有了。胸脯、肚臍、小兄弟、大腿、腳,從上到下整個是身體的大聯展。吳蔓玲想說什麼,不知道舌頭在哪兒,因此說不出。混世魔王伸出手來,把吳蔓玲手上的罩子燈接過去,放在了麥克風的旁邊。吳蔓玲就是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想起麥克風的,她一把伸過去,就要找擴音機的開關。她想喊。沒想到混世魔王搶先把開關打開了。他吹了燈,順勢把嘴巴送到吳蔓玲的耳朵邊,悄聲說:「你喊吧支書,你把王家莊的人都喊過來。」這一招吳蔓玲沒有料到,她再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反而不敢了。吳蔓玲沒有喊。她不敢喊。這一來混世魔王的工作就簡單多了。打開的麥克風就在他們的身邊。現在,麥克風不再是麥克風,它是輿論。混世魔王是不怕輿論的。他放開了手腳,目標明確,莽撞無比。而吳蔓玲成了賊,躡手躡腳,大氣都不敢出。混世魔王開始扒吳蔓玲的褲子了,為了避免過於強大的動靜而驚動了輿論,吳蔓玲的掙扎有了限度,完全是象徵性的,更像是精心設計的配合。混世魔王放倒了吳蔓玲,一下子沖人她的體內。吳蔓玲一陣鑽心的疼,但是,忍住了,沒有喊。這樣的場景奇怪了,兩個人一起屏住了呼吸,誰也不敢弄出半點動靜,就好像擔心嚇著了什麼,就這麼僵持在那裡,誰也不動。最終還是吳蔓玲伸出了胳膊,摸到了擴音機的開關,關上了。伴隨著「啪」的一聲,吳蔓玲發出了無比沉重的一聲嘆息。和夜色一樣長,和夜色一樣重。隨著這一聲嘆息,吳蔓玲的身子一下子鬆開了。每一個關節都鬆開了。幾乎就在同時,混世魔王來了動靜,啟動了。他像一列火車,開始還很笨重,還很舒緩,但他馬上就找到了節奏,原地不動,卻風馳電掣。這是一列失控的火車,火花的爆炸那樣,分出無數的方向,分出了無數的火車頭,它們沖向了吳蔓玲的十個指尖和十個腳趾。吳蔓玲不由自主地被帶動了起來,她找到了這個節奏,參與了這個節奏。她成了速度。她渴望抓住什麼以延緩速度,然而,什麼也抓不到,兩手空空。活生生地飛了出去。吳蔓玲只想藉助於這樣的速度一頭撞死。所以,她拚命地飛。太可恥了。實在是太可恥了。可吳蔓玲突然抓住了一樣東西,是手電筒,是一直放在枕頭下面的手電筒。就在這樣的狂亂之中,吳蔓玲意外地打開了手電筒,手電筒的光柱正好罩在混世魔王的臉上。這是一張變形的臉。混世魔王一定被突如其來的光亮嚇傻了,他的身體反彈了一下。是猛烈的、不期而然的一個抽搐。都沒有來得及射精,吳蔓玲就感覺到體內的火車一下子脫軌了,一點點地軟了,一點點地小了。吳蔓玲的兩條腿直抖,企圖夾住,卻沒了力氣,並沒有成功。混世魔王從吳蔓玲的身子里撤了出來,一點也不知道這樣的舉動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這是他的第一次。這是他的最後的一次。在未來的歲月里,他的小鋼炮就此變成了玩具手槍,除了滋水,再也不能屹立在自己的褲襠。

混世魔王爬了下來。先是從吳蔓玲的身上爬下來,然後,從床上爬了下來。他在找鞋。直到這個時候,混世魔王才知道自己並沒有穿鞋。他是光著腳來的,只能光著腳走。臨走之前混世魔王給吳蔓玲丟下了這樣的一句話:「我還會再來的。」口氣比他的小兄弟還要生硬。

吳蔓玲癱在床上,一陣冷風吹進了屋子,吳蔓玲像一塊木頭,下了床,關上門,閂死了。再用背脊頂住。直到這會兒吳蔓玲才從一場噩夢當中蘇醒過來。這場噩夢來得過於突兀,走得也一樣突兀,反而有一點像假的了。吳蔓玲只能一點一點地回憶,一點一點地捋。她來到了床邊,打開手電筒。床單已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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