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統南北 第19章 鄧雲峰奇遇記

漢軍登陸之後,並沒有急於攻城,長江天險已破,還有高大雄偉的京師城牆,滾木礌石火炮弓弩無數,僅憑首批渡江的輕步兵,連個雲梯都沒有,此時攻城無異於送死。

漢軍先佔領沿江炮台,防守軍隊早已作鳥獸散,偶爾有跑的慢的也舉起白旗投降了,長江一線遍布要塞堡壘和高大的圍牆堤壩,炮眼星羅棋布,輜重堆積如山,倘若周軍一心頑抗,還真夠漢軍喝一壺的。

炮台一線已經盡數插上了漢軍的紅旗,士兵們七手八腳將原本瞄準江心的大炮調轉炮口,對準京師城牆,這些大炮都是朝廷花費了無數民脂民膏鑄造而成,有些大炮甚至從未發射過,炮膛里都是嶄新的,就便宜了漢軍。

炮彈和火藥更是堆積如山,碼放整齊的圓形鑄鐵炮彈都已經生鏽了,盛放火藥的木桶上也蒙著一層灰,可見周軍訓練之懈怠,根本就沒起過抵抗的念頭。

元封從艨艟艦上下來,乘坐皮划艇登岸,大隊軍士簇擁著漢王的大纛登上一座炮台。五個士兵奮力將大纛豎起,巨幅的旗幟乍一展開,便迎風飄揚,此時天空撥雲見日,秋日的陽光灑在火紅色綉金的漢字王旗上,光彩奪目,兩岸漢軍將士看見大纛在北岸飄揚,頓時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震四野。

一張鋪著錦墊的雕花楠木椅子擺在炮台的磚地上,元封打量著椅子道:「打仗的地方整這種椅子,仗不敗才怪,拿我的胡床來!」

一張行軍專用馬扎子端了過來,元封端坐其上,開始排兵布陣,雖然目標就在眼前,又和夏沁心約定了誰也進京誰為王的誓言,但對於一個成熟的將領來說,卻是絲毫也急不得,周皇不是那種無能之輩,周軍拱衛京師的軍隊也還不少,此時急切,妄自浪費了士兵的性命。

一番調兵遣將之後,終於有了閑暇的片段,將士們將一個身穿周軍將官戰袍的中年人押了過來,此人一見元封便跪倒在地,磕頭不止,道:「卑職江防副將王春虎,情願降順大王。」

旁邊軍士介紹道:「他們這座炮台自始至終一炮未發,咱們攻上來的時候也沒跑,直接就舉白旗投降了。倒是省了咱們不少事情。」

元封奇道:「王春虎,你們朝廷給了你這麼多大炮,為何一炮不發?」

王春虎將手一攤,振振有詞道:「大王,卑職也是情非得已,怎奈開火藥箱的撬棍丟了,實在沒法開炮。」

元封無語,擺擺手讓人將王春虎帶下去,哪知王春虎竟然磕頭道:「卑職願效犬馬之勞,請大王賞卑職一個前程。」

元封氣的差點笑了:「你是誰的卑職,你這種人,我用不了,來呀,把他拖下去斬了。」

王春虎頓時鬼哭狼嚎起來,藍玉上前低聲道:「斬殺降順者,恐怕對大事有所不利。」

元封一想也是,便改口道:「算了,念他能想出這種不抵抗的理由,也是個人才,賞倆錢滾蛋吧。」

王春虎小命得保,喜出望外,連連磕頭,拿著銀子千恩萬謝的走了,走下炮台之時正好和被押解而來的鄧雲峰擦肩而過,一身血痕的鄧雲峰鄙夷的看著王春虎,啐了一口:「懦夫!」

鄧雲峰被押到了元封面前,一身總兵戰袍早已破損不堪,甲葉凌亂,袍子也沾滿血跡硝煙,軍士介紹道:「此人負隅頑抗,那幾門大炮就沒停過,打得又他媽的准,咱們可吃了老鼻子虧了。」

元封上下打量著鄧雲峰,道:「炮打得挺准啊。」

鄧雲峰冷哼一聲,將頭扭過,一臉的大義凜然。

押送軍士大怒,猛踢他的膝蓋窩,將其踹倒在地:「漢王面前還敢嘴硬,小心你的狗命!」

鄧雲峰咬牙切齒道:「要殺要刮,悉聽尊便,皺一下眉都不是好漢。」

元封哈哈大笑道:「有性格,我最敬重這樣有膽有識的義烈漢子,來人啊,把綁繩解了,賞些路費,送他回去。」

眾人大惑不解,連鄧雲峰也愣了,直到綁繩解開,士兵將他推到炮台下面,塞給他一錠銀子,並且收起兵器離開的時候,他才明白漢軍真的不會殺他。

他抬起頭來,望著上面英姿勃發的漢王,發出了自己的疑問:「為什麼?」

元封淡淡一笑:「我高興。」

……

鄧雲峰是被炮彈震暈的,知道自己被俘之後,他就做好了為君效死的準備,被押到漢王跟前之時,他以為漢王要麼直接殺他,要麼將袍子脫下來披在他身上,假惺惺的勸降,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如果那樣的話,就直接將袍子扯下來摔到對方臉上,但求一死。

畢竟,一個皇朝的覆滅,總要有人殉葬,鄧雲峰深受皇恩,情願做這個殉葬的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漢王壓根就沒提勸降的事情,直接放他走人,這讓他有些慶幸,又有些不安,但是另外一種心情迅速壓過了這兩種感覺,那就是儘快回到京城,為城防儘力。

漢軍只是在外圍準備,並未立刻攻城,此時的京師城牆已經進入了臨戰狀態,精神緊張的士兵差點把鄧雲峰當成漢軍射死,幸虧守城的將軍認識他這位江防總兵,派人放下吊籃將其拉了上去。

守城的千總見到鄧雲峰的第一句話就是:「鄧軍門是來勸降的么?」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竟然充滿了期盼的神色。

鄧雲峰冷冷道:「非也,我是逃回來的,我要繼續打仗報效吾皇。」

眾人都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彷彿在看什麼珍稀動物一般,半晌,那千總才道:「好吧,那軍門請自便吧。」

鄧雲峰無奈,自己下了城,朝著皇宮方向走去。

此時的京城已經陷入一片無政府狀態,滿街都是暴民,四處搶掠,京兆尹的衙役也沒了蹤影,他們都是本地人,此時早回家照顧自家老小去了,京城巡防營的官兵雖然在,但已經加入到搶掠的行列里去。

到處是火光,尖叫,扛著絲綢布匹值錢玩意亂跑的暴民和士兵,昔日繁華有序的京城徹底淪為末世之都。鄧雲峰惶惶然走著,來到內城附近,治安才好了些,一隊御林軍發現了他,將他帶到了午門前。

鄧雲峰站在午門口良久,卻沒有等來皇帝的召見,來的是一個行色匆匆的太監,撂下一句話就走:「皇上口諭,鄧雲峰坐失江防,滿門抄斬。」

鄧雲峰大驚失色,急呼道:「冤枉啊!我冤枉!」

那太監根本不理他,頭也不回,腳不沾地的跑了。

守衛午門的御林軍拱手道:「鄧軍門,得罪了,我們也知道你是冤枉的,江防已失,換了別人早他媽撒丫子溜了,您還過來就是心裡有皇上,有大周,可如今都這樣了,您也別抱怨了,早死早了,還能下去和家眷團聚呢。」

鄧雲峰愕然道:「難道說我的家眷已經……」

御林軍道:「不瞞您說,您還在軍門任上的時候,錦衣衛就把您的家眷控制起來了,就是防止你們這些人叛變,江防失守的消息傳來,錦衣衛就把這些男女老幼都給喀嚓了。」

鄧雲峰欲哭無淚,滿心憤懣,他苦苦忠於的皇帝竟然是這樣一個玩弄權術的小人,可憐自己還巴巴的跑來讓他砍頭。

此時說什麼都晚了,幾個御林軍將鄧雲峰推到牆根下,就要開刀問斬,生死一瞬間,鄧雲峰忽然靈機一動,被綁在身後的一隻手從褲腰裡摸出那錠漢王賞賜的路費銀子,高高的遞了上去。

這是一枚五十兩的細絲官錠,成色極足,為首的御林軍看見銀子,便乾咳一聲,和幾個夥計交換一下眼神,伸手將銀子拿了過來,揮刀挑開鄧雲峰手上的綁繩,又將戰袍幫他披上,感嘆道:「鄧軍門,咱們敬重你是條漢子,麻利的走吧。」

鄧雲峰抱拳道謝,又關切的問道:「私自放走欽犯,你們不怕么?」

御林軍道:「都他媽的什麼時候了,還欽犯,皇宮裡忙的死了爹一樣,誰還來管這小事。」

鄧雲峰再次道謝,迅速離開了午門,來到僻靜處,將身上的戰袍扯下來狠狠踏了兩腳:「昏君!你不是人!」

可是轉念一想,又將戰袍撿起來拍打幹凈穿在身上,向著城門方向走去。

……

壞消息一條條傳入皇宮,漢軍渡江成功,苦心經營了數月的江防炮台盡數淪陷,十幾萬大軍作鳥獸散,據說漢軍依仗的是來自湖廣的大批船隻,這麼多的船隻順流而下,京城竟然沒有得到任何奏報,這真是天大的失職。

此時再想查辦沿江官員已經晚了,皇帝的聖旨連京城都出不去了,甚至在京城裡也不怎麼好使,城內早已大亂,連發幾條派兵彈壓的上諭,下面人都是置若罔聞。

好在京營大軍有司禮監派出的監軍照看著,一時半會還在掌握之中,京城中還有大量存糧和兵器,城牆又高大厚實,只要堅守一段時日,待勤王兵馬來到,裡應外合還能鹹魚翻生。

關鍵是,哪裡還有什麼勤王兵馬,天下已經盡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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