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皇城 第23章 針鋒相對

六月底的京城,氣候炎熱。秦淮河畔的茶館酒肆、秦樓楚館卻有些冷氣森森,東廠和錦衣衛的密探到處捕人,只要是對當今皇上選後之事妄加評論的人一律拿鐵鏈子鎖了,有道是有殺錯沒放過,短短几天,太后放出來那些造謠生事的人無一漏網被捕了去,跟著瞎傳小道消息的老百姓也被抓了好多,一時間無人再敢提這檔子事了,太后的輿論攻勢似乎失敗了。

「玩這個,他們還嫩點。」楊波有些自得地看著公案前垂手肅立的一幫手下,「咱家定當在九千歲面前為各位請功。」這些天來抓了不少人,東廠在民間隱藏的成千上萬密探可不是白吃乾飯的,造謠生事就是他們的專長,太后派人造黃家小姐的謠言無異於拿自己的短處去碰別人的長處,不敗才怪。

「全仗九千歲英明神武,督公領導有方!」手下們齊聲說,眉宇間難掩得色。忽然一人匆忙進入公堂,在楊波耳邊低語了幾句,剛才還滿面春風的楊波頓時勃然色變,一拍公案:「這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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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陰沉著臉的李太后一言不發,身邊的宮女太監噤若寒蟬,面前跪伏著一幫沉默的官員。半晌,一人才打破沉默說道:「太后,非是我等無能,實在是東廠錦衣衛的密探多如牛毛……」

「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哀家怎麼指望你們?」

李太后輕輕一句話,那人便不敢再多言,依舊將頭顱貼著宮殿的金磚跪伏著。

宮外面傳來太監拉長聲調的通傳聲:「長信侯覲見。」李太后的弟弟長信侯李英身穿蟒袍走了進來,給太后磕過了頭之後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紙獻了上來,小太監急忙上前接過轉呈給太后,太后一目十行看完,臉色稍霽:「這個事辦的還象那麼回事。誰想的辦法,哀家要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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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畔,江南貢院對面那座大大的九龍照壁牆上被人用紅油漆寫了一行刺眼的大字:「雅麗,我不能沒有你。」附近的地面已經被錦衣衛實施了戒嚴,滿地花花綠綠的傳單還沒來得及收攏,雖然錦衣衛來的及時,但是已經有不少傳單被如織的遊人撿走了,旁邊的烏衣巷裡,圍觀的人群里站著喬裝打扮的孫綱,剛才那幾千張傳單就是他帶人拋灑的,此刻他正微笑著看著戒嚴圈裡錦衣衛軍官氣急敗壞的面孔。

「還有誰撿了傳單的?統統交出來!膽敢私藏的一律抓起來治罪!」小軍官厲聲喊道,圍觀的群眾一鬨而散,如果簡單是詆毀九千歲的傳單也就罷了,可是這小小紙上印的可是香艷淫彌的文字實在讓人不忍釋卷,照壁上的名字「雅麗」正是傳單上的女主角,也是當今皇后的候選人之一,海州鹽商黃家的小姐黃雅麗,傳單上用簡單寫意的文筆描述了一個男子和黃家小姐的愛情經歷,從海邊相遇到互生情愫,再到以身相許、珠胎暗結,雖然只有短短几百字,可是一番真情實意躍然紙上,閨房之事的描述也相當大膽,最後還對黃家強行拆散一對鴛鴦進行了血淚控訴。實在是一篇錦繡文章。

撿到了傳單的老百姓匆匆回家細細欣賞去了,照壁上的油漆字滲進了龍麟里,很難清洗,錦衣衛們乾脆找了一塊黑布把照壁擋上了,可是同樣的標語不止一處,幾乎是一夜之間,京城大街小巷都布滿了類似的紅油漆字,忙得錦衣衛不亦樂乎。

謠言這個東西素來是越描越黑,越遮掩越象真的,這件事設計的很巧妙,是站在受害者的立場進行的訴說,看起來好像是真的一樣,一時間,街頭巷尾的京城人士見了面不再招呼「吃了嗎?」而是改成「看了嗎?」

相熟人之間也進行了含糊的探討:「大戶人家的小姐,不至於那樣吧……」

但是立刻遭到了反駁:「太監家的閨女,什麼事做不出來,長信侯家門風多好,還不是扮了男裝去逛窯子?」

「說的也是,現在這個世道啊……哎,怎麼不見苦主現身?」

「還現身呢,恐怕這會兒早已經被那幫人塞麻袋扔進大江了。」

謠言重複一千遍就成了真的,這句戈培爾的名言在大明朝再次得到了印證,選後的日子日益臨近,奪標風頭最健的兩位候選人卻都已經身敗名裂了,這一局雙方算是打平了。

這個靈感出自21世紀滿街的野廣告和傳單,文章則出自紅衫團最有文採的前秀才李岩之手,無端詆毀人家女孩的清譽的罪過並沒有讓他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很為自己的才情自豪,大言不慚地說如果出個話本,一定能勝過《西廂記》。

從宮裡趕來進行嘉獎的李蓮英好生誇讚了劉子光一番,同時對宮裡出了內奸的事情表達了深深的無奈,九千歲和東廠的高層是太監,他們內操也是太監,雙方這些年來一直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底層的卧底多了去了,可是高層的卧底經過了這麼多年都安然無恙,說明隱藏的極深,很難挖出來,思來想去,這項重任還是交給了劉子光,並且李蓮英許諾,如果這件事辦成,劉子光的官職一定能夠連升三級。

「承蒙太后和李總管抬愛,在下一定竭盡所能報效朝廷。」劉子光拍著胸脯說出一堆場面話,笑眯眯地把李蓮英送了出去。如今他在後黨中的地位與日俱增,從山東趕過來的一千精兵已經換上了官兵的衣甲,正式成為五城兵馬司的官軍,這一千人裡面少部分是紅衫軍的骨幹,大多數人是在山東當地招募的精壯,從留著豬尾巴的奴隸搖身一變成為吃皇糧的京城官軍,這些山東後生們都樂得合不攏嘴,大夏天的把盔甲戰袍穿的一絲不苟,走在街上也是昂首挺胸,和以往那樣頹廢的官兵形象截然不同!能吃糧當兵全靠誰啊?當然是全靠濟南人民的大救星劉子光大帥了,帶隊的老兵絲毫不敢放鬆對這些新兵的思想教訓,搞得他們心裡只有劉子光而沒有上官,五城兵馬司都指揮李慶為此很是頭疼,慢慢來吧,這些山東兵現在連京城方言聽得都不利索,想在近期之內發揮作用還得依靠劉子光等人的指揮。

太后方面的舉動讓楊波很不安心,如果說造謠詆毀黃家小姐的事情還在雙方衝突的烈度允許範圍之內的話,那招收一千名山東新兵的事情就有點打破平衡了,自從十年前的奪宮之變以後,閹黨和後黨一直保持著朝政、軍事上的平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可是現在太后方面的舉動顯然有點咄咄逼人的意思了,成立南廠,招募新兵,再這樣下去九千歲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楊波急忙去覲見九千歲稟明情況,在國子監附近,一所城堡一樣的大宅子里,已經白髮蒼蒼的九千歲黃金榮正躺在柳樹下的躺椅上釣魚,面前一個巨大的水池,是引進的玄武湖水形成,水面上涼風習習,身邊兩個妙齡少女輕輕搖著羽毛扇,好一幅怡然自得的景象。

楊波走到距離黃金榮還有十步遠就被一個錦衣衛士攔住了,饒是他身為東廠提督覲也不能隨便靠近九千歲的萬金之軀,那邊九千歲已經聽到了腳步聲,斥退了衛士讓楊波走了過來。

「乾爹,孩兒有事稟告。」楊波頓了頓,看見黃金榮不動聲色,於是繼續說了下去,把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太后還是不甘心啊,十年了,咱家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活一個十年,既然要戰,那便戰吧。咱家不介意再重演十年前那一幕,叫宮裡的那個最近機靈點,隨時傳信出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嘛,至於區區一千新兵和那個不成器的南廠,咱家還不放下眼裡,先由著他們蹦躂吧,也沒幾天日子了,選後的事情不必管那些閑言碎語,老百姓的嘴再大還能大得過官家的嘴?不管是當皇后還是當貴妃,咱家的這個孫女都得在宮裡有個位置!」

然後他頓了頓,胸有成竹地說道:「皇帝大婚之日,就是後黨覆滅之時……」

楊波剛要出言附和,忽然黃金榮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甩魚竿,一尾錦鯉甩著尾巴被釣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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