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鐵廠 第6章 進城

下雪了,蒼茫的大地上一片白茫茫,換上了厚實毛皮服裝的大人們在準備過年,平時運煤拉貨的鐵路線現在被來來往往拜年的人佔用了,說是拜年,其實是討賬,利國鐵礦煉焦的煤炭,日常用度的米面肉蛋水果,柴米油鹽醬醋茶,大部分是位於鐵廠南面八十里的徐州府的商人提供的,南方的奢侈品通過運河源源不斷地運到徐州府,再發送到各地,儼然是交通中樞,四省通衢,雖說也有著兵家必爭之地的說法,但隨著戰事的北移,再加上徐州府的重兵守衛,這裡稱得上是亂世中的勝地了。

徐州府的商人們通過招標得到鐵廠的合同,按時供應這些生活用品,每隔一段時間結一次帳,鐵廠出品的生鐵,鋼材,各種鐵製品,兵器也通過商人們銷往南方各地,眼看年關來臨,商人們一來結清賬目,二來為明年的合同奔走一番。走走門路,送送禮。

二小姐決定到徐州府逛一逛,鐵廠充斥著稀泥,煤灰,黑煙,粗俗野蠻的男人,對於女孩子來說,必須隔一段時間換一換環境,陶冶一下心情。

上次角斗比賽以後,二小姐再也沒有讓劉子光下場,還把他遷出了角斗營,住進了有木板床和被褥的房子,每天也能吃到白米飯了。享受的是家丁的待遇,一年多沒有睡過正經的床板了,劉子光很感慨,雖然生活環境得到了改善,但是他依然總是挂念著逃跑,無奈守衛森嚴,對外面的世界也一無所知,還是找機會和三個哥哥一起逃走吧,他暗想。

二小姐手下缺少能打的角色,角鬥士雖然能贏錢又好玩,但是她忽然有些捨不得這個年輕人橫死在角斗場里,於是給了劉子光一個家丁的身份。讓他跟著自己打架出風頭也不錯。

讓交通部給掛了一節專列,二小姐帶著幾個家丁丫環去徐州府採購年貨了,於曉龍公務繁忙,不能陪伴,為了在必要的時刻不落了面子,二小姐特地把愛將紅衣大將軍帶了去。什麼樣叫必要的時刻,那當然是打架鬥毆,二小姐的最愛了。

劉子光換上了普通家丁的服裝,黑色棉袍,瓦楞帽子,和另外三個家丁在車廂外面的棧道上避風,二小姐帶著丫鬟在暖房裡休息著,火車在一個時辰以後到達了徐州府車站,車站常年有鐵廠的轉運辦公室駐紮,辦公室預備了一頂綠呢小轎,轎夫抬著二小姐,其餘人步行,一行人往城裡走去。

二小姐沒有去逛胭脂水分鋪子和綢緞莊,而是先到鐵廠開的鐵器鋪子視察了一番,鐵廠有個專門打造鋼刀長劍的作坊,名字叫做「煉鋒號」,到處都開有分號,煉鋒號的兵器,都是百鍊精鋼造就,價格不菲,但是各地鏢局,武館還是趨之若鶩,江湖上的好漢也以能擁有一把煉鋒號的鋼刀為豪。刀劍屬於短兵,官府並不禁止佩戴,至於長槍大戟,煉鋒號當然也有出產,但是為軍隊定做的,尋常百姓根本無法買到。

鋪子掌柜是一個中年漢子,臉上一道刀疤,看見東家小姐光臨,忙不迭的沏茶招待,二小姐嘻嘻哈哈的在煉鋒號裡面鬧了一會,勒索了幾百兩的壓歲錢,就帶著手下們去專賣犬馬的馬市街去逛了。

馬市街是徐州府原本是徐州府專門賣馬的所在,後來逐漸演變成犬馬貓鷹,猴子八哥,什麼都賣,是周圍幾個城市紈跨子弟除了花街柳巷之外最愛逛的地方了。

街上人很多,二小姐下轎步行,十六歲的少女穿著織錦雲緞地夾衣,外罩素團花羽紗面白狐狸里的羽毛斗篷,腳下掐金挖雲麂皮靴子,耳朵上帶著銀鼠暖耳,手裡舉著冰糖葫蘆,邊走邊啃,粉嘟嘟的小臉上兩朵凍出來的紅暈,分外可愛,看樣子就是哪個富商家的嬌小姐。

二小姐看見一堆人圍著在看什麼熱鬧,好奇心大起,扒開眾人鑽了進去,原來是一個滿嘴北地方言的客商在賣狗,客商一身羊皮袍子,頭上的皮帽子兩邊還垂下兩條狐狸尾巴,打扮和中原大為迥異,看來是關外來的。

客商面前有兩條狗,中等身架,一身厚密的灰色毛覆蓋全身,一雙藍色的眼睛呈杏核狀,耳朵高高豎起,長相酷似狼,卻和哈巴狗一樣溫順,絲毫不怕生,友善的舔著周圍群眾伸過來撫摸的手,和家裡那群冥頑不靈的野蠻惡犬相比,簡直就是太優美,太可愛了。二小姐眼睛立刻直了,撫摸著其中一顆狗頭,大方的把手裡的糖葫蘆餵給狗吃。

客商唾沫四濺:「這種狗,名字叫做哈士奇,從萬里以外的羅剎國進貢而來,在大金和大遼只有皇室貴胄才養得起,平時可以玩樂,冬季可以用來拉雪橇。溫馴可愛,能解人言,莫說是中原了,就連燕雲一帶都很罕見,這兩條還是從大金國六王爺府里弄出來的,代價巨大,所以今天想賣個好價錢,聽說徐州府豪富雲集,想必眾位不會讓在下失望。」

「好了,不用再說了,本小姐都要了,你開價吧。」二小姐抱住狗頭,已經捨不得放開了,揮手讓丫環過來付賬。

「回小姐的話,兩條哈士奇貢犬的價格是白銀兩千兩。」客商謙恭的低頭回答。

「秋香,給銀子。」二小姐的語氣顯得很隨意,和街頭買兩文錢的臭豆腐一樣的隨意。

周圍看客一片驚呼,一千兩銀子買一條狗,簡直太昂貴了,一個普通衙門小吏一年也不過是百十兩銀子的收入,而這百兩銀子就可以讓一個中等家庭的生活一年過的很滋潤寬裕了。

劉子光站在後面,聽到這樣離譜的價格也吃驚的變了一下神色,要知道,當初鐵廠買他們這些奴隸的價格可是二十五兩銀子呀,合成四十個奴隸才能換一條狗。

吃驚歸吃驚,看客們畢竟是內行,這種哈士奇貢犬確實罕見,物以稀為貴,要價多少都是合理的,這個小姑娘就不簡單了,似乎不懂得,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道理,眉頭一下都不皺就答應了,看來家財萬貫是一定的。

秋香是二小姐的隨身丫環,也是一幅大家風範,也很隨意的從荷包里摸出兩張面值巨大的銀票,就要付賬。

「且慢,這貢犬是我們公子先看中的,你們是誰家的丫頭,敢和我們公子爭東西?」看客中一個盛氣凌人的管家模樣的傢伙說,身後一位公子,身穿狐狸皮大氅,頭戴方巾,兩隻猥瑣的眼睛正盯著二小姐白裡透紅的臉蛋。

秋香不愧是二小姐貼身丫環,舉手投足都帶著二小姐那樣的囂張,「就憑你們幾個,也配我家爭么?且不說是我家小姐先問的價,就是讓你們買,你們買得起么?」

管家還要張嘴,猥瑣公子一伸手中摺扇,阻止住管家,笑眯眯的說:「好一個尖牙利齒的俏丫環,小生今日便要爭上一爭,不為小生我自己的面子,也要為家父的面子。旺財,拿銀子,三千兩。」

「喏,公子,」叫做旺財的管家拿出了三張銀票,得意洋洋,甩到了北地客商的櫃檯上,「我家公子從海州來,姓黃。奉勸你們就不要爭了吧。」

海州多鹽商,鹽商之豪富海內罕見,鹽商中最富者就是黃姓,管家故弄玄虛的賣弄,一來想壓住對方,不戰而勝,二來,是替自家主子給對方小姐遞話,哪個姐兒不愛財啊,何況是那麼英俊倜儻的公子。

聽說要鬥富,二小姐來了興緻。方圓百里,包括群王府在內,能和鐵廠在資金方面一較長短的人可是鳳毛麟角。眼前這個猥瑣的小子既然想魯班面前耍斧頭,那就陪他玩玩。

「秋香,拿五千兩銀票。」

「旺財,拿六千兩。」

「秋香,八千兩!」

「旺財,一萬兩!」

圍觀的閑漢們拍手叫好,跟著起鬨,秋香氣的小臉紅撲撲的,湊近二小姐說:「小姐,這個海州佬和咱們卯上了,看他的眼睛,他在看你呢,小姐,他好下流……要不要叫紅衣大將軍把他砍了?」

猥瑣公子瀟洒的嘩啦一聲展開摺扇,作風雅狀,拿小眼睛瞟著二小姐。

二小姐頗有大將風度的一擺手,「都拿來。」

秋香把厚厚一疊銀票遞了過來,二小姐接過來拍在桌子上,「十萬兩,日升昌票號見票付銀的銀票,我就不信你能拿出這麼多。」

猥瑣公子臉色一變,也對旺財擺手,擺了半天不見動靜,旺財貼近公子的耳朵:「今天就帶了三萬兩,他們看起來來頭不小,公子小心啊。」

「狗奴才,懂得什麼,來頭再大,能大過我叔叔?過一會看我眼色行事。」

猥瑣黃公子乾笑兩聲,收攏摺扇,上前兩步,拱了拱手說:「小娘子果然家財萬貫,揮金如土,小可佩服。想請小姐移玉步到左近酒樓用個便飯,還請賞臉。」

二小姐鼻子里哼了一聲;「沒錢還學人家擺譜,本小姐不和窮酸打交道。」也不去管看著銀票發獃的北地客商,牽了兩條哈士奇就要走。

「哎~~~,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從海州府到徐州府,還沒有人敢駁我們黃公子的面子!小的們!」旺財看見公子示意,上前伸開兩手攔住二小姐,身後排開幾條大漢,手裡拎著鋼刀,青天白日的打著燈籠,兩對燈籠一對寫著海州巡鹽副史,另一對寫著徐州府正堂,閑漢們一看要動手搶人,呼拉閃出一個大空地。

「啊,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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