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敵後 第四章 於占魁的最後一戰

殺雞儆猴自然是一出好戲,可是猴子有了,雞從哪裡找,北平不是上海也不是新京,御竜王駐上海外交官,野田是滿映的高級職員,兩人的資源都用不上。

「要不,請華北方面軍出面協助?」野田建議道。

「不,我不喜歡這幫挎著軍刀的武夫,還是請芳子幫忙吧。」

御竜王所說的正是名聞遐邇的帝國女間諜川島芳子,同時她又是滿洲國皇帝的妹妹,興安軍的上將,本庄繁大將和多田駿眾將的密友,呼風喚雨,權勢滔天。

正巧川島芳子也在北平,一個電話打過去,高傲的芳子小姐居然主動登門,對御竜王畢恭畢敬,詢問老子爵大人身體可好。

御竜王笑道:「家父身體很好,芳子,這次我到北平來,想請你物色一個人……」

川島芳子聽完,若有所思道:「我對北平武術界不太熟悉,不過我認識一個人,或許可以幫上忙,這樣吧,明天給你答覆。」

回到住所,川島芳子一個電話將北平社交界鼎鼎大名的紅人李俊卿叫來,不到半鐘頭,李俊卿一襲白色西裝翩翩而至,雖然已經是快四十歲的人了,但越老越有味道,端的是北平頭號美男。

李俊卿當年只是一個搓澡工,雖然生的唇紅齒白,相貌俊秀,但卻不會利用自身資源,直到他遇到了李彥青,這位比他大十幾歲的美男子也是搓澡工出身,也生的英俊不凡,卻靠著給曹錕搓背搓成了北洋政府顯赫一時的人物,也就是那個時候,李俊卿開竅了。

開竅之後,李俊卿一發不可收拾,作為李彥青的禁臠迅速上位,成為北京社交圈的紅人,李彥青被馮玉祥槍斃之後,他倉皇如喪家之犬,逃離北京躲避風頭,等馮玉祥下野之後又重新回來,一直混的半紅不黑,直到北平淪陷,日本人扶持王克敏做了華北臨時政府的頭頭,他的運氣才來。

王克敏是北洋時期的財政總長,和李彥青過從甚密,當年就對李俊卿垂涎三尺,現在兩人一拍即合,李俊卿在臨時政府行政部里謀了個參議的職務,搖身一變成了政界人士。

李俊卿的靠山不止王克敏一人,他和川島芳子也有一腿,芳子小姐喜好男色,李俊卿投其所好,當了她的男寵,撈取不少政治資源,順帶著把趙家勇也提拔成火車站警察署的署長了。

春宵一度後,川島芳子把御竜王的要求說了一遍,李俊卿當即表示,這事兒好辦,絕對給您辦的妥妥的。

川島芳子道:「明天就要答覆人家,你趕緊去辦吧。」

李俊卿不敢怠慢,赤條條從被窩裡爬出來,穿上衣服回去了,派人把趙家勇找來連夜商量事情。

「日本人要找一個北平頗有名氣的練家子,而且還不要親日的,脾氣越倔越好,這是唱的哪一出?」趙家勇很是納悶。

「別管哪一出,麻溜的找人吧,我可答應人家了,明早就回話。」

趙家勇摸著下巴想了一陣子,忽然道:「有了!於占魁你看怎麼樣,反正不是好事,就讓他去充數。」

李俊卿一拍大腿:「好,就他了!」

……

於占魁今年六十整,到底是練武出身,身子骨硬朗得很,每天早上四點半爬起來練功夫,風吹雨打都不斷,但只是練,不再和人切磋,更不會幹出帶人踢館這種孟浪的事情了。

他最風光的階段是二十年前初到北京的時候,打遍整個京城無敵手,後來陶然亭一戰,被一個拉洋車的小子打敗,從此一蹶不振,再出山的時候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戾氣全無,武館的事情也不再過問,交給大弟子閆志勇照看,只醉心研習武藝。

北平淪陷以後,沒人有心思練武,齊天武館已經關張,門庭冷落車馬稀,忽然今天來了客人,一輛插著太陽旗的汽車開到門口,下來倆日本憲兵,還有一個穿西裝的翻譯官,給於占魁送來一張請柬,邀請他晚上赴宴。

「請於館主務必參加,如果不去的話,哼哼。」翻譯官獰笑兩聲,走了。

閆志勇嚇壞了:「師父,黃鼠狼發雞拜年,他們沒安好心啊,您趕緊走,先去天津,轉船去南邊。」

正好於占魁的小孫女跑過來,奶聲奶氣的喊:「爺爺,抱抱。」

於占魁抱起孫女,冷峻的臉上扶起慈祥的笑容:「往哪兒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走了,家裡人怎麼辦……去!我倒要看看,小日本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我跟您一塊去!」閆志勇一咬牙道。

下午五點來鍾,於占魁帶著大徒弟閆志勇出門了,一身青布長袍,上面是黑緞子馬褂,手裡捏倆鐵彈,乾淨利索,舉手投足透著練家子的威風。

閆志勇跑到大街上攔了一輛洋車:「膠皮,這兒來。」

車夫顛顛的拉著一輛紫色四個電石燈的洋車跑到武館門口,於占魁一撩袍子上了車,車夫回望他,打招呼道:「喲,是於爺啊。」

於占魁很客氣的一點頭,他名聲在外,被車夫認出來很正常。

於占魁坐車,閆志勇在後面一溜小跑跟著,直奔海淀而去,路上於占魁和車夫攀談了幾句,偶然得知是紫光車廠的洋車,便唏噓道:「想當年,和你們陳老闆曾經在陶然亭一戰,老夫畢生難忘啊,想想二十年過去了。」

車夫回頭笑道:「可不是么,當年那場比武,我也在場。」

「您是?」

「我叫薛寶慶,是陳子錕的哥們。」車夫憨厚一笑,繼續拉車。

「原來還是故人。」於占魁又是一番感慨,和薛寶慶有一搭沒一搭的嘮起來,閆志勇很納悶,怎麼今天師父話這麼多。

赴宴的地點在海淀某處大宅,地點都快靠近圓明園了,到了門口,於占魁下車,掏了一枚銀元給寶慶:「您受累了。」

「喲,這我還找不開。」寶慶趕忙推辭。

「拿著吧。」於占魁健步進門,閆志勇緊跟其後,亮出請柬,守門的日本兵檢查了請柬,只允許於占魁一人進去,閆志勇被蠻橫的擋在了外面。

「志勇,在這兒等著我。」於占魁深深看了徒弟一眼,義無反顧的進門去了。

閆志勇退了下去,發現車夫竟然沒走。

「那啥,這兒偏,叫不到車,我在這兒等於師父。」寶慶道。

兩人蹲在地上,嘮起嗑來。

這座大宅是日式庭院,院子里鋪著白石子,樹木花草小池塘,優雅至極,於占魁被引到廊下,日式房間里坐滿了客人,有穿軍裝的,也有穿便服的,男男女女形形色色,都跪在榻榻米上,面前擺著木頭做的食盒,小酒壺,小酒杯,日本人的玩意都是小家子氣。

翻譯官向大家介紹了於占魁的來歷,說他是北平武術界最厲害的人,曾經打遍天下無敵手,於占魁聽不懂日語,但從大家誇張的表情就能猜出翻譯官說的內容。

「於館主,亮點絕活給太君助興吧,就瞧您的了。」翻譯官笑吟吟說道。

於占魁覺得一股血直衝頭頂,原來把自己找來,就是為這幫雜碎狗日的助興!堂堂齊天武館的館主,北平武術界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走到哪兒都有人敬著,居然像個猴子一樣,練拳給他們助興!

他冷哼一聲:「於某老胳膊老腿,耍不動了。」

翻譯官道:「誰不知道您老見天早上練功啊,利索點,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於占魁瞪了他一眼,翻譯官被他凌厲的眼神嚇得往後退了半步。

有位軍官不耐煩了,大聲喝問:「為什麼還不表演?」

翻譯官忙道:「於館主他不願意為皇軍表演武術。」

軍官大怒,拿出一疊軍票撒過去,花花綠綠的票子落了一地,於占魁看也不看,冷冷的掃視眾人一眼,回頭便走。

此刻,燕青羽就坐在榻榻米上,御竜王邀請他來赴宴,說是有武術表演,沒想到居然鬧了這樣一出,他心裡這個急啊,恨不得跳上去勸這位錚錚鐵骨的老爺子,別和日本鬼子一般見識,胡亂耍兩下走人就是。

兩個日本兵攔住了於占魁的去路,翻譯官在後面道:「別他媽給臉不要臉,皇軍請你來表演,是給你面子。」

於占魁道:「爺今天就是不樂意,怎麼著!」

一個日軍大佐伊利哇啦說了一通,翻譯官點頭哈腰,對於占魁道:「皇軍說了,今天你不表演夠兩個鐘頭的武術,就別想活著走!」

於占魁忽然笑了:「小子,老夫倒要看看,你們有多少斤兩。」輕輕一下將翻譯官推出老遠,繼續往外走,兩個日本兵張牙舞爪來抓他,被他一個四兩撥千斤,撥了個狗啃屎。

席上坐著的川島芳子笑了,向李俊卿拋了個讚賞的眼神,找來的人果然是一頭倔驢,本來還怕他不配合呢,這下可好,三言兩句就爆,反而省了很多麻煩。

幾個軍官抓起軍刀赤著腳跳下庭院,哇哇怪叫著向於占魁揮刀劈去,於占魁一閃身躲過,施展空手奪白刃的本領搶過一柄軍刀,刷的一下擱在最前面一個日本軍官脖子上。

庭院里的空氣頓時凝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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