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北泰 第四十七章 陳家二公子

劉婷抱著孩子回到寓所,一個頭兩個大,好在她帶弟妹的經驗豐富無比,應付一個不滿周歲的嬰兒還算得心應手,解開小被子,發現裡面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兩行字:民國二十年五月初八,父澤如,母紅玉。沒有姓只有名,也沒寫孩子的名字。

另外有一個手工縫製的布老虎,上面有些污漬,大概是孩子經常玩的東西,劉婷拿起布老虎逗逗孩子,孩子咧嘴笑了,很乖。

劉婷煮了一點爛稀飯,用小勺子慢慢餵了小孩一頓,偶然之間她發現了一個嚴峻的問題,這孩子對聲音沒感覺!

竟然不止一處殘疾,還是聾子,十聾九啞,將來肯定不會說話,劉婷可愁壞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送育嬰堂比較好。

一夜難捱,小孩吃喝拉撒睡,把屎把尿,累的她黑眼圈都出來了,第二天一早就抱著孩子去商店買了兩聽煉乳,先飽飽餵了他一頓,小孩大口大口吃著煉乳調和的稀飯,肋骨一根根觸目驚心,這孩子營養不良有些日子了,劉婷不禁嘆了口氣。

收拾東西,沒吃完的煉乳也帶著,叫了一輛黃包車,直奔育嬰堂而去,城郊有一家教會開辦的育嬰堂,專門收養棄嬰,把孩子交給嬤嬤們,放心。

雪已經停了,天色陰沉,格外的冷,到了育嬰堂門口,劉婷下車給錢,讓車夫稍等,抱著孩子來到大門口,正要敲門,大鐵門旁的小門吱呀呀打開了,一個頭戴舊氈帽的工友推著一輛小車出來,車裡摞著四個已經僵硬的嬰兒屍體,劉婷嚇得掩住了嘴,失魂落魄的跑回來,上了洋車低低道:「快走,快走。」

劉婷最終還是帶著孩子回了江東,一個弱女子拖著大包袱小行李再抱個孩子,坐車乘船好不麻煩,好在路上善心人很多,都伸手幫一把,一路有驚無險,終於抵達江東省城碼頭。

劉家還住在老院子里,幾個孩子都上了學,最小的女兒也降生了,正在牙牙學語,劉存仁是省政府的職員,有身份有地位,薪水也不低,再加上女兒在南京中央機關里供職,誰也不敢小瞧於他,目前唯一的心思就是大女兒的婚事。

隔得老遠就聽見小兒子在叫喚:「姐姐回來了!姐姐回來了!」臭小子一路飛奔進了院子還不停吵吵著,家裡頓時沸騰了,弟弟妹妹們都蜂擁出門去迎接大姐,劉存仁坐在窗口笑了笑,擱下了筆墨,靜等女兒進家。

過了一會兒,孩子們扛著行李歡天喜地的進來了,劉婷最後一個進門,懷裡抱著個襁褓,劉存仁愣了一下,揉揉眼睛,心說沒這麼快啊,上回來還沒懷上,怎麼這才幾個月就生了?

趕緊出屋,劉婷抱著孩子笑語盈盈:「爹,娘,我回來了。」

劉存仁道:「回來了啊,這孩子是?」

「是……說來話長,是別人不要的。」

劉存仁這才鬆了一口氣,女兒沒在外面亂來就好,劉家兒女們都有著豐富的抱孩子經驗,將小孩傳來傳去,當成小玩物,這孩子倒也乖,忽閃著眼睛看著大家,就是不哭。

「都起開!別摔著孩子。」劉氏從鍋屋出來,接過嬰兒抱著哄起來,贊道:「這孩子挺俊的,是男娃女娃?」

劉婷道:「是男孩,可惜殘疾,腳不太好,耳朵也聽不見。」

劉氏大驚:「哎呀,閨女你怎麼這麼笨,殘疾小孩哪能撿,長大也是個累贅。」

劉存仁也道:「是啊,你還結婚,抱個孩子回來,讓左鄰右舍怎麼看。」

劉婷咬著嘴唇不說話,她本想說這是自己花二百塊錢買的,可一想還是別說了,省的惹爹娘更生氣。

不管怎麼說,女兒回家過年不能把氣氛搞的太僵,一家人抱著新加入的家庭成員進了屋子,準備飯菜不提。

次日,劉存仁從省府下班回來,經過巷子的時候看到鄰居們都望著自己竊竊私語,頓時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沒結婚的黃花大閨女帶回來個孩子,這事兒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鄰居們議論的什麼他能猜得出,劉家大女兒給人家當私人秘書,當到床上去了,孩子都養出來了……

老劉家的清譽這回是全完了,如果說這孩子是陳子錕的,倒也好辦了,可偏偏還就真不是,這麼大一個啞巴虧,萬萬吃不得。

劉存仁一狠心,折回身去中央大街上買了四聽煉乳,這玩意貴的很,家裡從來捨不得吃,回到家裡,一家人正圍著孩子打轉呢,都說這孩子乖。

「姐,小弟弟叫啥名字?」劉驍勇問道,他是劉婷的大弟,今年中學都快畢業了。

劉婷想了想道:「這孩子生在南京,就叫小南吧。」

「劉小南,這名字好聽。」大家七嘴八舌道,又開始逗弄孩子:「小南,小南。」小南也呀呀的回應。

劉存仁乾咳一聲,劉婷見父親手上提了四聽煉乳,趕緊過來:「爹,怎麼好讓你破費。」

「你跟我來。」劉存仁扭頭便走,帶著大女兒來到書房,開門見山道:「這孩子不能留。」

「為什麼?咱家又不是養不起,多雙筷子而已。」劉婷很是不解。

劉存仁道:「養是肯定養的起,那麼多弟弟妹妹都養了,不差這一個,可這孩子是你抱來的,鄰居們不明就裡,謠言滿天飛,你還沒成親,咱家受不起啊。」

劉婷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這孩子又不是我生的,怕什麼。」

劉存仁道:「這孩子和你沒關係,家裡知道,外面人可不知道,你在南京工作,又跟著大人物當私人秘書,閑言碎語本來就多,現在抱著個孩子回家,擱誰都得多想,婷兒啊,爹覺得你和陳子錕之間是不可能再有什麼了,你總歸還是要嫁人的,這孩子留在身邊,是個炸彈啊。」

劉氏也進來幫腔道:「婷兒,你爹也是為你好,唾沫星子淹死人啊。我和你爹進進出出的,都覺得背上跟針扎一般。」

爹娘說的不是沒道理,劉婷遲疑了一下:「那你們準備怎麼辦?」

「送孤兒院吧,這孩子殘疾,送人是送不出去的。」劉存仁道。

劉婷腦海里頓時浮現出育嬰堂門口的一幕,下意識道:「不行,小南本來就殘疾,在孤兒院肯定受欺負,不能去。」

劉存仁道:「那你想送哪裡?」

「哪也不送,我養著。」劉婷外柔內剛,認定的事情絕不妥協。

劉存仁兩口子對視一眼,都搖頭不答應。

先是商議,然後是爭吵,最後嗓門越來越大,劉存仁也動了氣,拍桌子大罵:「給我滾!」

劉婷轉身就走,抱起嬰兒,拿起自己的小包出了院子,摔門而去。

劉存仁醒悟過來,趕緊去追,一出大門,正看見鄰居們露頭看熱鬧,一怒之下把門摔上:「愛咋咋地吧。」

劉婷出了家門才開始後悔,身上沒帶多少錢,換洗衣服也沒有,更重要是小孩子的尿布、煉乳都沒帶,想回去拿,一口氣梗著又不願意低頭,只好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

忽然一輛汽車停在身旁,車窗內探出一張臉來:「劉秘書,去哪兒,我送你。」

這人是江東航空公司的飛機師安學,省城到南京、上海、北泰都有定期的航班,運送旅客和郵件,劉婷心裡一亮:「去上海,順路么?」

安學愣了一下,啞然失笑:「順路,一小時後正好有班機飛上海。」

於是乎,劉婷坐上了汽車,一小時後免費搭乘江東航空班機飛往上海。

此時劉家人已經全體出動,滿大街的搜尋劉婷了,劉存仁後悔莫及,這大冷的天,女兒抱著個孩子怎麼辦,要是凍著嬰兒,豈不是造孽。

找了幾小時也不見蹤影,劉存仁無奈,只好舍下老臉報警,警察廳聽說是陳主席的秘書失蹤,頓時當成大案來辦,鬧得是滿城風雨,大街小巷搜了個遍,旅館飯店全都問過,依然沒有下落。

此時劉婷已經降落在上海虹橋機場,安學找了一輛汽車,直接把她拉到了法租界霞飛路陳公館。

陳子錕正在打牌,聽說劉秘書來了,心中狐疑,她不是請假回家過年了么,下樓一看,劉婷懷抱嬰兒坐在沙發上,姚依蕾和鑒冰陪坐旁邊,正逗小孩玩呢。

「這是?」陳子錕納悶道。

劉婷將事情原委慢慢道來,陳子錕恍然大悟:「這樣啊,令尊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你家人口多,再添一個孩子是有壓力不說,外面人說三道四也很麻煩,不如這樣,這孩子我收養下來,跟我姓,叫陳南,正好給小北當弟弟。」

「可是,他是殘疾兒。」劉婷猶豫道。

陳子錕打開襁褓檢查一下,道:「咱們不是研究醫學的,不專業,回頭請外科醫生到家裡來給這孩子看看,興許腳掌可以矯正過來。」

事不宜遲,管家當即打電話請來一位法國醫生,一番檢查後,醫生說這種情況確實可以矯正,但是價格不菲,長期費用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承擔的。

「至於耳聾問題,也可以彌補,那就是學習唇語,聽、說都不成問題,唯一的困難就是需要很多很多的錢。」醫生這樣說。

「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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