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誤國!」末氏的將領們在帳篷里憤憤地罵了一句。今天在贊普面前部落首領的親弟弟被當眾斬首,被末氏部族視為極不公正的待遇,大夥的情緒自然不好。當然郎氏看來這事兒倒是公平得很。
末氏首領抬起手來示意眾人安靜,自己卻不說話閉目養神彷彿在想著什麼。起先在贊普那裡他當面罵郎氏「奸佞小人」的時候挺痛快,現在在自己人面前反倒很沉得住氣的樣子。眾人都把目光聚在他的身上,對他很是崇敬。他們的這個首領確非常人,通曉漢語、吐蕃語、鮮卑語及西域的兩種語言,還經常讀漢人的書,知識淵博被視為智者。
末氏嘆了一口氣,只覺得現在死氣沉沉的,耳邊再沒有以往那動聽的神聖頌歌了(隨軍的巫師被亂軍殺了個精光),他感覺有些沉悶。過得片刻,末氏才開口說道:「郎氏的老首領過世之後,繼任者就是一小人,除了在贊普面前阿諛奉承什麼都不會,大家眼睛明亮都看得見,也不用再多說。」
他頓了頓又嚴肅道:「但是目前我們不應再和郎氏爭鋒相對,一切等班師之後再從長計議。」
一個部將說道:「頭人真是心胸寬廣之人,就怕那郎氏沒事兒就挑釁。」
末氏沉吟道:「凡是能忍讓的地方便盡量忍讓著,大敵當前如果不能同心協力對誰都沒好處。咱們吐蕃大軍雖然人多勢眾,但要自知弱點。那麼多部落聚集在一起聽從贊普的號令,那是因為我們常常出兵能獲得豐厚的戰利品和土地擴張,一旦停止下來不能獲得更多的好處,就會因為各種不公導致內亂。瞧現在不就是這樣,表面上看咱們和郎氏是因為私人恩怨而不和,實際上是因吃了敗仗人馬物什損失導致的分裂……」
眾人瞪圓了眼睛半懂不懂地看著他,就跟看菩薩一樣,偶爾點點頭但並不表示聽懂了。
末氏又道:「吐蕃面臨危局,維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擊敗唐軍,奪取黃河流域西海之地的肥美牧場,搶奪吐谷渾人的牛羊財產,然後趁機襲擾劫掠唐朝富庶的隴右平原。只有這樣看到了巨大的好處,吐蕃才能重新壯大!」
「頭……頭人,這兩年的唐軍如狼似虎挺難對付……」將領們被末氏的高談闊論震懾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末氏搖搖頭道:「天時地利人和,此戰雖敗,我們並未傷筋動骨,細觀失利的緣故不難發現,唐軍走的是險著只是運氣好勝了而已。就算拋開運氣之說,還有一個原因,他們憑藉了東面的要塞工事。比如第一次遭遇戰唐軍便大敗而奔,很快就逃回工事里去了,如果不是在唐境附近,這麼一路追殺下去,他們非得十亡八九不可;又說最後一場險些全殲神策軍的事,突然援兵到來,如果不是在唐境附近,援兵怎麼能那麼快趕到?
因此不難看出,此役如果遠離唐境,結果絕對不可能是這樣!唐軍都被全殲幾次了!故我主張的策略是誘敵深入,讓唐軍離開隴右邊境,如此一來他們不僅毫無屏障,更加長了糧草補給線。一旦他們作戰不利,非得重創!
唐朝號稱疆域萬里人口億兆,但邊境線也長,且國內百姓多以農耕為主,要徵召形成具有戰鬥力的軍隊耗時很長。只要殲滅了隴右出來的這股兵馬,起碼幾年之內他們在咱們東線的武力大減,隴右平原甚至以東的地區只能任我軍劫掠魚肉,豈不快哉?」
末氏與眾將計議定,又約束部下忍讓,使得兩族矛盾緩和,墀德祖贊聞訊對他大為讚賞,便賞賜了一些牛羊,並召其入王帳議事。
墀德祖贊在中軍又重新拾掇拼湊了一個大帳篷作為王帳,但無論是氣勢聲威還是裝飾都大不如前,這是沒辦法的,以前的王帳里圖騰裝飾等物那是前幾代贊普豐功偉績留下來的,臨時搭建的怎麼能比得上呢?這著實讓墀德祖贊鬱悶了很多天,而且一看到自己的王帳還會悶下去。
末氏入賬之後便把自己的戰略設想說了出來,便是要讓唐人野心膨脹輕敵冒進,再抓住戰機一舉擊潰擴大戰果。
本來墀德祖贊還想著實施以前的既定計畫,便是先臣服吐谷渾人,但末氏提出新的構想之後他細思之下覺得有理,便與眾臣商議修改方略,準備先對付唐軍主力。
幾天之後吐蕃王帳確定了思路,遂拔營向南退卻,各營紛紛從黃河西面南下到烏海城附近。由是吐谷渾人的壓力大減,確認了情況之後才把牛羊馬匹趕著從西海附近的草場分散。
唐軍也沒有馬上出戰,這戰場瞬息萬變,生死之間都較量過一回了,唐軍主力還沒有完全集結。
由於吐蕃放緩了節奏主動退卻,唐軍也無力發動新一輪進攻,形勢由緊到松越來越緩和。薛崇訓率神策軍到鄯城修整,各種輜重補給也陸續從隴右郡鄯州西運,「二齡」幕府團文職官吏也趕過來了。
在鄯城清點損失,神策軍可謂傷了一定的元氣,陣亡失蹤三千餘,傷者無數導致小半的人員暫時喪失戰鬥力,很多重傷的都送到大後方鄯州去養傷去了。馬匹更是損失慘重,一半多的馬死亡和失去衝鋒能力只能用來拉車,又軍械折損八九成……這股兵馬短日之內幾乎是完全失去了戰鬥力。
這會兒該幕府官吏忙活了,統計傷亡損失、詳細記錄上報戰功、安排調配戰馬軍械等事,撫恤傷亡者獎賞有功者,諸事繁瑣無法一一累敘。
薛崇訓覺得這幫人跟著自己出生入死,單單按照大唐律法規矩獎賞撫恤還不夠,又修書到吐谷渾去勒索,準備讓眾將士分了。然後下令把鄯州鄯城周邊各城的官妓、營妓等調到軍營,又放縱將士帶兵搶了青樓酒肆,弄了好多妙齡女子、酒肉到軍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