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的大朝和紫宸殿的小朝會之後,太平公主回到承香殿,召薛崇訓前往見面,薛崇訓自然義不容辭。這幾天在朝政上太平公主對他是千依百順,不僅通過了天啟變法國策,還支持他的外交政策,甚至在高太后住所這樣的宮廷內務上也聽從薛崇訓的意願。這讓薛崇訓對母親十分滿意,自然要在其他事上盡量遷就她。在這種時候,母子合心顯然能壯大共同的權勢穩固現有格局,裨益匪淺。
薛崇訓來到承香殿時,被宦官告知太平公主不在星樓,被帶到了後殿中。但是剛往裡走了一陣,他就被宮女攔下了,這讓薛崇訓有點生氣,瞪了那幾個宮女一眼。他把大明宮當成自己家似的,一向想去哪就去哪,幾乎沒人敢阻攔。
宮女忙道:「殿下尚在池中沐浴多有不便,請王爺稍後,奴婢去稟報殿下。」
薛崇訓頓時感到很尷尬,站了一會轉身欲走時,有宮女在身後異樣地說道:「殿下讓王爺進去坐會等著……浴池外有帘子遮著不要緊。」
薛崇訓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進去,他的情緒腦中又浮想起那日發生的一切,但是又本能地抵觸那樣的浮想,完全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齷齪心理。就在手心裡出了一陣冷汗之後,他才發現這個地方確實比較封閉,前面層層的幔帷放下之後完全密不透光,這才鬆了一口氣。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這裡他還是第一次來,大抵是承香殿的宮廷貴婦們沐浴梳妝的地方,不是男人該來的,就連宦官也沒見著。他等了一會,就有人來喚他進去見面,太平公主應該忙完了。
奴婢們掀起一層層的綾羅幔帷,薛崇訓走進去之後果然見有一個小游泳池大小的池子,四周用木料鑲嵌,裡面的水還熱氣騰騰猶如溫泉一般,上面漂著一些花瓣。太平公主已坐在對岸的椅子上,幾個宮女忙著給她擦頭髮。
薛崇訓從池子旁邊走過去便執禮道:「兒臣拜見母親大人。」
太平公主隨手指了一下旁邊的胡床,說道:「這裡到底不如華清池,特別是冬天的時候在溫泉里還能賞雪。」
「是。」薛崇訓應付了一聲,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太平公主,心下又是一陣翻江倒海。她的身上雖然穿了一件長裙絲毫不見暴露,但剛剛沐浴後顯然沒有穿太多的衣服,皮膚也濕漉漉的以至於有些地方的布料緊緊貼在身體上。薛崇訓甚至看到了她飽滿的胸脯在衣服下面撐出的完整輪廓,因為離得很近,連那乳尖印在衣服上的形狀也是清晰可見。那日情緒失控薛崇訓投進了她的懷裡,當時就感覺她的胸又大又軟能叫人呼吸不能產生窒息之感;今日太平公主穿得薄,方才目測到她的胸圍實在壯觀。
「我想把華清池修繕一番,等冬天到了好過去呆一陣子。」太平公主淡淡地說道。
薛崇訓忙收回忐忑不安的情緒,心道母親應該是把我當成一家人才會不拘小節。他便鎮定下來說道:「劉安的鹽政變法之後能為國庫增加大量收入,錢法實行前期通過印紙幣也能實質獲得一大筆錢,一處溫泉的開銷不過是小小的預算,母親盡可派人將華清池修得舒適一些。只有母親稱心如意,兒臣才能盡到一點孝心。」
太平公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還是崇訓最能替我作想。」
薛崇訓道:「我們本就是不分彼此的一家,和當初三郎與咱們家是兩回事。母親尊貴不上,兒臣亦能受萌福;兒臣立功辦了好事,也能為母親分憂解難。」
「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但願親情不會因歲月改變罷。」太平公主慈愛的笑容中彷彿露出了一絲隱隱的憂鬱。
薛崇訓完全理解她,不說他們母子,就是當初李隆基登基之後發動政變,除了對付他們太平一家子,也是在對付李隆基自己的生父太皇后李旦。就算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德常綱約束,也無法阻擋背叛……
此時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忠信仁義的諾言也並不像鑽石那般堅固。薛崇訓沉默了片刻,便站起身伸手要了宮女手中的木梳,給太平公主梳起長發來了以示親近。
太平公主很受用地閉目養神了一會,緩緩說道:「今晚你就留下吧。」
「啊?」薛崇訓愣了愣,手裡的木梳險些掉到地上。
「怎麼?」太平公主也有些詫異,轉而頗有深意地笑了一下,「你在想什麼事兒?我的意思是你去陪陪金城,金城不是在承香殿么。」
薛崇訓這才說道:「是,兒臣遵從母親的意思。」他一面說一面心道:母親以前是不喜歡金城公主的,這會兒倒是為金城著想起來,應該是為了盡量消除母子間的隔閡……她能這樣考慮的話倒是很有好處的。
太平公主又道:「既然你們兩情相悅,事已至此我要勸說你也是無用。我倒是給你想了個法子,讓金城先出家為道除去世俗身份,然後再封她做偏妃。外面那些閑來無事者自然要說長道短,但並沒甚要緊的。」
這一招太平公主倒是覺得很好用,當初她才十幾歲的時候吐蕃人點名要她和親,高宗和武則天很寵愛她都捨不得,她本人當然打死也不想去吐蕃,於是出家做道士。然後好好的嫁了個英俊瀟洒的世家貴族,被人捧在手心裡不敢有絲毫怠慢,比離開爹娘遠嫁他方好多了。
於是薛崇訓依照太平公主的意思留宿在承香殿,在宮廷中與皇室公主柔情蜜意纏綿一晚不在話下。他自然也與金城公主說及了母親為她的名分作想的設想,並囑咐金城盡量修繕與太平公主的關係,以期減少內部矛盾。
……他第二天一早才回晉王府,從薛六那裡得知南詔使臣送了禮物過來。這種禮儀往來不僅是私交,孫氏和薛六便都沒有出面,而讓親王國那邊的官吏接待了。
薛崇訓直接來到親王國,王昌齡等人就來說那事了。他們把一個盒子搬進殿中打開,只見裡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珍珠寶石,以珍珠最多都是南方出產的貴重東西,看樣子價值不菲。
不過薛崇訓並不為所動,毫不猶豫地說道:「這些人下本送禮有所圖謀,我要是收下了不替他們說幾句話會顯得沒有誠信,而且我也並不貪圖這點東西,送還南詔人罷!」
王昌齡道:「薛郎明鑒,我倒是覺得這樣的禮物不算賄賂。幾年前太平公主未當政時,各地進獻的宮廷貢品都會專門為她準備一份,連外國使者進京也從來不會少了那一道,正是天下人對太平公主地位的承認。如今南詔進京專程為薛郎備了厚禮也應該不是賄賂,咱們收下無妨,退回去反倒讓人難堪。」
薛崇訓道:「昨日母親在紫宸殿接見南詔使節張建成,張建成狀告河蠻諸部攀附吐蕃,欲興兵討伐。六詔之地距離長安數千里之遙,山高密林,咱們一時根本沒法確認其中真假。我認為南詔有吞併周邊的野心,這才遣使入朝謀求擴張的合法性。雖然南詔現在親唐可以作為牽制吐蕃的一股實力,但是我主張的外交策略你們一向都知道,自隴右起到現在從未改變:不能過分信任外族;分割削弱諸夷,壯大漢民武備。因此我無法支持張建成的奏呈,財物就受之有愧了。」
王昌齡沉思了一陣,「既然如此,親王國確是不該收納這些珠寶。可現在退還又有些不近人情,畢竟南詔一向奉大唐天子詔令從未叛變,我們與之亦無過節……我倒是想到一個兩全之策。」
薛崇訓坐下來端起茶杯,很隨意地道:「少伯但說無妨。」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們也回贈同樣價值的珠寶便可,既維持了面子,也無礙公事。」
薛崇訓一聽樂道:「這辦法好……親王國好像沒有存有珠寶,這事兒我得問問內府。」
他要問的人當然就是孫氏,只有孫氏才喜歡並且有財力收藏金銀寶石。不過也不讓她白給,薛崇訓說罷便叫人把南詔送的盒子帶上,心說用南方珍珠換她的西域寶石便是了。
薛崇訓回去之後尋到孫氏,把滿盒子的珍珠首飾遞給她,果然孫氏見到十分驚喜。不過她很快就詢問東西哪裡來的。薛崇訓便把前因後果給說了出來,讓孫氏估價挑出一些收藏的西域寶石回贈南詔人。
孫氏喜歡珠寶首飾,但也是個識大體的人,當下就滿口答應道:「我放著的那些東西多半也是薛郎給的,只是幫你放著而已,用得上的時候給我說便是……回贈同等價值的寶石倒是顯得咱們家小氣,按照長安市價來算多給些罷,也讓南詔人知道咱們大唐的親王不缺他們那點東西。」
薛崇訓笑道:「大人所言極是,在這種財物小利上我泱泱大國正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