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佩聲歸到鳳池頭 第五十四章 冊子

廷議時薛崇訓費了好大的勁遊說,總的還比較順利,但朝里沒有馬上同意,其中有個重要的原因是太子李承宏把其中干係說得太明白了,雖然最後太子沒贏還被反打臉,但是話都明了諸相公大臣就不得不慎重緩慢處理。

薛崇訓回家之後想起來對太子十分不滿,感覺這廝並不是適合的皇儲人選。如果厲害的太平公主尚在,她可是能廢立皇帝的主,多半要把李承宏給廢了。薛崇訓的權勢比太平公主還有點距離,擅行廢立之事他不太容易做到,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對李承宏的敵意。

他剛坐到客廳里休息,內廠宇文孝就進來說事了,說些親王國組建的情況,還有安排眼線的進度等等。

薛崇訓沒啥興趣聽那些瑣事,只說道:「李承宏這太子,沒必要長期監視了,要儘早把他弄下去,免得養虎為患。」

宇文孝忙問其故,薛崇訓便把今日在廟堂上被太子公然對抗的事兒說了出來。不料宇文孝聽罷便笑了:「次子自不量力,式微而不能韜光養晦,非大器之材,薛郎不必太看得起他了。」

薛崇訓憤憤地粗言道:「話雖如此,但這世道很奇怪,不怕智者就怕傻叉!當初武三思沒死在實力派韋後、母親手裡,卻死在一個傻兮兮的李崇俊手裡,不得不說是個諷刺。先下手為強,現在李承宏還沒機會展開,扼殺在襁褓之中最是容易。」

宇文孝聽罷便說道:「那我給薛郎出個主意……太子不是和他同父同母的長公主住在一起?咱們叫人私下裡印小冊子傳發,說他與姐姐通姦。」

薛崇訓愕然道:「宇文公怎地出這樣的主意?下作也就罷了,我是不計較手段高下,可是有什麼用?」

宇文孝的老臉上露出奸笑,薛崇訓恍然道:「還有後招?」

宇文孝點點頭,靠近了悄悄說了一番話,薛崇訓想了想,頓時哈哈大笑:「手段是陰損了點,不過夠他喝一壺了。有了這事兒,以後萬一他不明不白死掉,不就合情合理啦?」

幹壞事薛崇訓是毫無壓力,實際上他在平時就沒幹過幾件好事。於是他便乾脆讓內廠去印那種小冊子。

內廠那些貨也夠損,編造個故事罷能描述得像真的一樣,連通姦的前因後果、具體細節都能寫得一清二楚,就彷彿他們在人家床底下親眼見了一般……更牛的地方是:居然還有插圖!

於是那些小冊子散發出去之後,除了是醜聞,還可以當小黃書來看,圖文並茂,就算很多不識字的升斗小民也可以看圖識話。

朝臣們也不知事情是不是真的,小冊子的事兒有人懷疑是薛崇訓乾的,也有人覺得薛崇訓沒必要用這樣下作的小手段來詆毀別人。

不過這事兒本身並不是什麼大事,宮廷亂倫有啥好稀奇的,很多事情只是史官們不好寫,只有野史敢寫罷了。漢朝時有藩王喜歡叫親生女兒侍寢的,皇室毫無壓力啊。所以大臣只當笑話來看,並不想瞎摻和,更不可能因為這樣的事就廢太子,何況根本沒真憑實據。

只是那王貴妃卻是氣炸了,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自己親生女兒兒子被人閑話搞那檔子事,她做母親的憤怒可想而知。

王貴妃把李承宏姐弟倆叫到蓬萊宮質問,大姑娘都招了駙馬了,而且李守禮那幫女兒的生活本就放蕩淫靡,公主壓根不當回事。而李承宏則很憤怒,對他娘說道:「目前還信這樣的事?瞎子都看得出來就是晉王搞得鬼,他還真是做得出來這樣的臟事,高看他了!」

王貴妃回罵說難道我比瞎子還瞎?她並不認為是薛崇訓,在她眼裡兒郎們都是正大光明的,那些陰損伎倆只有婦人才幹。王貴妃說:「薛崇訓為嘛要做這種事?我覺得高皇后最有嫌疑……嗯,對!一定是她。上次我暗示陛下她與晉王的姦情,她這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定是她指示宦官出宮乾的齷齪事!」

李承宏頭大:「我不是叮囑過母親不要和皇后生事,您怎麼就不停呢?」

王貴妃憤怒道:「這婦人不守婦道,與那晉王私會,還每每眉來眼去,把咱們家的臉都丟盡了,我氣不過而已。倒是你幹嘛又得罪上晉王了?」

李承宏道:「我那是正事,豈能與婦人間的勾心鬥角相提並論?薛崇訓一門心思就想把持朝政,如果坐視不管,他就是第二個王莽、司馬氏!我李唐子嗣,捍衛祖宗江山死而無悔!」

「你幹嘛成日死啊活的,我聽的心裡慌。」王貴妃急道,險些要弄出點眼淚來勸,「你就安生點做你的太子,讓大臣們都覺得你做太子好,位置穩了還怕她高皇后作甚?」

李承宏聽得煩,借口有事便要告辭,並說小冊子不用計較,關係不大。

說罷和長公主一塊兒出宮,不料他姐姐居然笑得出來,說看了那小冊子寫得好生臊人,咱們姐弟沒幹壞事吧也成壞人了,實在冤得慌,還不如真幹了那種事呢。

李承宏怒斥了幾句,分道揚鑣。

……不料此事還沒完,薛崇訓指使一個御史上書嚴查此事,嚴懲始作俑者。雖然大臣們都覺得事情不大,但也是可大可小的,畢竟事關皇室顏面名聲。堂堂李唐皇儲,被市井小民販夫走卒笑話……居然還有圖,公主的不雅之處都畫出來了,豈不讓皇家威嚴掃地?

於是朝廷下令御史台監督京兆府、萬年縣長安縣官吏追查此案,搞成了御案,多半是要弄幾顆人頭來做替罪羊。

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結果京兆府負責此案的人是周彬的一個好友……周彬是投靠了宇文孝的人。這下子事情就鬧得雞飛狗跳了。

周彬是有酷吏的名聲,以前被太平公主派去辦過劉幽求的案子,劉幽求本人沒抓住,他就拿劉幽求家裡人問案,各種酷刑用遍,連女眷都被折磨得體無完膚,有傳言說劉幽求的女兒什麼東西都被割完了。

周彬那做京兆府官員的好友也不稱多讓,到處抓人打板子逼供,搞得長安民怨四起。酷吏的牛比之處在於膽子夠大,他們一通嚴刑逼供順藤摸瓜,連朝臣都牽涉進來了,又跑到京官家裡抄家……

人們沒法去恨一個酷吏,就如正常人和一個瘋子計較作甚?其怨氣自然就到了太子李承宏頭上。嗎的你一個太子搞自己姐姐也就罷了,管咱們何事,平白被皇室的醜事牽連,心裡不怨恨反倒奇怪。

其間還發生了一件意外,有個印刷商被官府給抄家了,混亂之下他家一個奴僕的老婆被胥役給拖到柴房強暴了。事後主人只想息事寧人,一個奴僕也沒地兒說理,他視為奇恥大辱,一不做二不休,提了把菜刀躲在路上想砍去上朝的太子……當然不可能成功,事發突然把一個侍衛的耳朵給砍掉一個,然後被亂刀剁得血肉模糊。

李承宏被陰得一身髒水,民心支持率直線下降。這手段確實下作,但無疑是可以見效的,現代權力場都玩在的東西(一些國家大選時為了打擊政敵各種下三濫手段),自然在唐朝也不會太差。

太子被搞得身心疲憊,毫無作為。這時候薛崇訓的第二波動作又展開了,他先是死纏爛打的積極手法;緊接著馬上施以緩法,急緩配合張弛有度:籌措善款把城隍廟後面那座廢棄的公家宅基改造成慈善堂,說是要幫助那些無依無靠的窮苦人。

他差人到處找士族、富戶捐錢,其實大夥也捐得不多,百文、千文那樣的,卻要在城隍廟外頭立塊石碑,把出資人的善名刻在碑上。這下大夥滿意了,出點點錢財弄了個好名聲,多歡樂的事兒!

動土那天薛崇訓與眾士紳親臨城隍廟,看熱鬧的人非常之多。他穿著一身紫色的官袍,面臉的善良微笑,還把一個髒兮兮的孩子抱在懷裡。那孩子的娘見薛崇訓一張黑臉,而且居然是個大官,在婦人眼裡薛崇訓哪裡是什麼善良的微笑,簡直是陰笑,婦人生怕他傷害到自己的孩子,在一旁急得什麼似的,被官差們逮著過不去,眼淚都嘩嘩出來了……簡直是個諷刺啊。

李承宏等人聽說了這事自然暗罵薛崇訓惺惺作態噁心得慌。但薛崇訓自己是無壓力的,普通士紳百姓們又不太了解政權內部的事兒,既然人家在做好事,多半也是個善人不是。

晉王府的幕僚們也是回去大拍馬屁,說要讓薛崇訓多多參加這樣的善舉義舉,以彰明正直忠善的形象。他自己倒是明白,作為一個當權者,去搞個什麼慈善堂完全就是為了名聲,否則就是浪費時間。雖然大家都說他是忠良,倒沒有把他弄暈。

本來想叫王昌齡寫篇文章流傳千古的,可是王昌齡寫不出來……對於真正的文人,文章發自內心,明顯弄虛作假的事他恐怕真寫不出感覺。薛崇訓只好找其他幕僚寫,不過影響力就沒那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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