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絕域輕騎 第四十章 日子

每次薛崇訓來到大明宮都會忍不住想起一個事兒,這裡面居然住著至少一萬多名年輕女子,而且在不斷更新換代。這讓他感悟到了世界的規則,越是站在上面的人就越可以得到更多的資源,女人也是一種資源。有身份有地位者可以得到許多女人最好的青春,玩膩了嫌老了便丟掉。大戶中有點想法的小妾們會設法存點私房錢,待到被拋棄的那一天,可以尋個老實的男人嫁掉……白得個長得還不錯的老婆,還有一筆不菲的陪嫁,很多男人還是很願意的,而且興高采烈。社會的規則便是如此現實冷酷,一些莫須有的感情也許不過是一場心理遊戲。

想到這裡薛崇訓會覺得很幸慶。因為他認為女人對她的第一個男人印象會非常深,就算最終她被辜負被拋棄,充滿了恨意,也很難忘卻那個人。所以他當然更願意充當她們的第一個,這樣才能在身心兩方面都佔有她們……

作為世家大族的人,他沒覺得有什麼不爽的,就算有時候要被強迫聯姻,得到的也是好東西,比如程婷。薛崇訓想起她看自己的那種眼神,就忍不住會感嘆,純點的女人是真好。

母親這步棋動作不大,但確實很有考慮。將來如果有人要與太平為敵,程千裡面對選擇時,會不會這樣想:我和太平一黨的人有裙帶關係,是不是會被莫名地當成太平家、河東薛家的親戚而被清算?

這招心理戰術用到程千里身上效果又會額外地好:程家是關隴貴族,以前程務鋌等大將被冤殺,就是因為親戚的政治牽連,被人懷疑有謀反嫌疑。所謂一遭被蛇十年怕草繩,程家有前面的災禍為鑒,程千里就不得不多考慮了。

薛崇訓遊盪在長安的日子裡,愈發覺得什麼忠孝禮儀在實際的利弊之下都變得脆弱不堪,大家不過都是借著大義各自謀取點好處而已。這當然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在不同人眼睛裡世界是不同的,比如李守一這樣的人肯定不這麼認為。

這段時間朝廷內外正在忙著招募「健兒」的事,這件事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唐朝的軍政制度已經比較完善,中央集權下的政令能通過各種機構得到有效實行。薛崇訓沒有參與,他主要在和太平公主及宰相大臣等交往。

當然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唯一的一股嫡系力量:飛虎團。這支人馬只有二百人,但他們才是真正屬於薛崇訓的一張牌。飛虎團大多是河東人,而且是薛崇訓親手把他們從白身變成食皇糧的人,社會關係比較簡單,只有效忠薛崇訓才是唯一出路。薛崇訓看重他們的最大優點就是:靠得住。

隔個三五日,薛崇訓便會去玄武門和飛虎團官兵們喝酒閑扯,關係越來越鐵。

一個人的精力和時間是很有限的,就算只是一支兩百人的隊伍,薛崇訓也不可能和他們每一個人搞關係,他主要還是和飛虎團的幾個高級將校相處,校尉張五郎,旅帥鮑誠、李逵勇等人。

武人比文官耿直直率,也更好相處,不過行伍之間也有一套規矩。薛崇訓不經常混跡在軍旅之中,但留心觀察之後,發現他們的小規矩雖然很多,但可以總結成兩個字:忠義。

雖然是國家財政供養的正規軍編製,但律法並不是萬精油,他們很看重所謂的義氣,比如某某對他們實在,他們就擁護某某,於是張五郎等將校經常無視軍法要護短;還有個「忠」字,得表現出來忠心,這一點鮑誠做得最好,這廝以前就是混折衝府的,做了飛虎團將校之後簡直是老油條,很多他的上司張五郎都不懂的規矩,他懂。

鮑誠經常借大義來表達自己是一個忠臣孝子,這一點薛崇訓其實早就心知肚明了,上次他想拋棄董氏,其實就是不想沾上淫辱兄嫂的嫌疑。不過薛崇訓覺得這樣的人很有用,因為他只要有一種執著的東西,善加引導便能為我所用。

相比鮑誠,張五郎倒是顯得有點迂腐。張五郎這個人是真正的孝子,而且出身嶺南武家,從小被忠孝禮儀思想洗腦,所以才顯得有點迂腐吧?聽說他的父親去世得早,親娘對他愛護有加,很聽他娘的話。他生怕有什麼不好的名聲傳回家鄉,讓他娘傷心……比如他從軍之前,他娘囑咐過他不準殺害婦孺,張五郎便從來不幹那種事,估計當軍令和娘的話之間如果發生了衝突的話,軍令對他完全就是浮雲。

薛崇訓看明白之後,是絕對不會叫張五郎去干臟活的。

而右旅旅帥李逵勇這個漢子,除了圓腦袋,給薛崇訓最大的印象是不識字……不過好像認得三個字:「一」、「二」、「三」。筆畫太複雜的「四」字,他便不認得。有一次薛崇訓開玩笑,問他:「老李會不會認為『萬』字是一萬橫?」

有時候軍旅中人沒啥心機,會揭李逵勇的老底,說他小時候本來很想學文的,無奈太窮沒有機會。「富武窮文」在唐朝是不合時宜的,因為此時的科舉制度不完善,沒有人脈和家底的百姓,想通過科舉出人頭地簡直難如登天。在宋、明這樣的朝代,估計讀書才是條不錯的路。

雖然李逵勇沒有機會讀書,但兒時的回憶對一個人一生的影響都是很大的。這個理論在後世經過了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的詳細論述證明。李逵勇不認識字,但對有文化的人非常崇拜。

這麼一想,薛崇訓終於明白為什麼每次自己詩性大發時,李逵勇都會由衷地贊一句「好詩」了。

薛崇訓和武人們的相處是很融洽的,行伍之人並不傻,會設法拍馬屁,讓薛崇訓十分受用。這武人和文人拍馬屁很不同,非常有講究:文人在上官面前拍馬,會即讓上官高興、又不降低自己的氣節,否則太噁心的馬屁弄出來會讓官場上的同僚覺得他是個不可靠的小人;而武人拍馬,也會注意同時保持自己耿直的形象,否則會贏得軟蛋的名聲,恃強凌弱在軍隊中是很常見的玩意。

這段時間薛崇訓就是這樣在混日子,他根本不管官場上的糾葛,只是默默地經營自己現有的資源。一是屬於自己的武裝飛虎團;二是在大官僚中的人脈,朝中掌握實權的大員,大部分是有門閥背景的,就算不是門閥出身,也和許多大門閥有聯姻。

門閥和政治聯姻是一種互利的局面,就像薛崇訓自己就是河東大門閥,至少三代與李唐皇室有聯姻。薛家得到了利益、榮譽、地位等數不盡的好處;同時李唐也多了一股對自己政權有歸宿感的社會力量,李家能更好地保持在河東這地方的各種影響力,否則在交通不便的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誰知道他們會搞什麼玩意?

聯姻還是一種安全保障,當初薛崇訓的父親和伯父涉嫌謀反被殺,但薛家的子嗣卻一點事沒有,因為他們兄弟倆是李唐公主生的。要不是聯姻,薛家涉嫌謀逆,極可能就會被連根拔除斷子絕孫。

還有朝中大臣有獲罪而死的,一般家裡會沒事,有很多好友親戚會予以援手,皇帝也沒法,關係太複雜了……唐朝官場的政治鬥爭沒有後來的明朝那麼殘酷,便在此處,在明朝被政敵搞翻後是會被往死里整的。

薛崇訓默默地經營關係是為了生存,融入利益集團才能分到好處,他的私人生活最大的內容還是穿梭與花叢,搞女人是他的最大的愛好之一。

他身邊所有的女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有和一人的關係讓他有些頭疼:金城。

難度有點高,如果能娶她做正室還有可能,可惜正室的機會讓給政治聯姻了。現在他只能納妾,可是金城是當今皇帝的親生女兒,竟要做外姓的一個小妾?這種事實在有損皇家臉面,汾哥雖然只是個傀儡,但他是李家的臉,而且實權者太平公主也姓李,李唐宗室是絕對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否則皇室的尊嚴何在?威望何在?

薛崇訓自己也十分放不開,作為一個好色之徒,心裡怎能捨得下一個傾國的美女?敢號稱傾國傾城的女人,實在可遇而不可求,如果什麼人都能說是傾國傾城,那不是全天下的城池都被女人們搞垮了……

一次薛崇訓在太腋池之畔又看見了金城,伊人色傾國,那顧盼生輝的眼神里含著幽怨,讓薛崇訓魂不守舍,他的心簡直都碎了。

能讓人心動的女人,一般只有一處或幾處優點,有的因為臉蛋可愛、有的胸很性感、有的腿很美好、有的很有氣質、有的很有智慧……而在金城身上的東西,從內到外都讓薛崇訓萬分心動。

想到人家把穿過的內衣都送給了自己,薛崇訓簡直不能自已……現在看到她了,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遠遠地看著。兩個人之間只有眼神,連句招呼都沒有,連個禮節都沒有……

她便消失在太腋池的波光十色之中,留下薛崇訓怔怔地站在原地。驀然之間,他發現自己開始注意以前根本不留心的自然萬物,緩緩流淌的水,輕輕搖曳的柳枝……它們彷彿在詮釋著一種情感,像詩歌一樣,總是在借景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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