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絕域輕騎 第二章 禮遇

吐蕃來使和宰相張說交談了一會,便策馬返回,不一會,一隊騎兵從赤嶺關隘里奔了出來,其裝扮和剛才那吐蕃人相似,頭戴圓頂小帽,梳著小辮子,身上裹著硬皮革當盔甲。其中有區別便是臂飾,以瑟瑟、金、金飾銀、銀、銅為分別,裝於方圓三寸的氆氌上,安於膊前,表示上下尊卑。

那隊人馬來到唐人前面,中間一個漢子把右手放在左胸上,在馬上彎腰為禮,看了一眼後面那輛華麗馬車,說道:「臣郎福拜見金城公主殿下,奉贊普之命,此後的道路便由臣來護送殿下。」

張說抱拳客氣道:「多蒙貴使遠道相迎,我代大唐朝廷感謝貴使的禮數周到。」

郎福笑道:「好說,好說。」他言罷轉頭和身邊的將領用吐蕃語嘰哩咕嚕地說了幾句話,周圍幾個人都相視一笑。

薛崇訓問旁邊的人:「我記得你好像懂吐蕃語,剛才他們在說什麼?」

那侍衛沒好氣地說道:「他們說這回送上門的是貨真價實的公主,贊普又有得玩兒了。」

薛崇訓聽罷大怒,一拍馬臀,用腳一踢馬腹,「霍」地喝了一聲,策馬上前,身邊的親兵急忙踢馬跟上,張五郎等也護了上來。

「你們什麼意思?」郎氏一瞧情形不對,神色大變,其護衛也急忙擋到了前面。薛崇訓罵道:「辱我公主,速來受死!」

吐蕃二將拍馬來擋,忽聞「砰砰」兩聲弦響,兩支箭羽從唐軍中飛出,二人應聲落馬。這時聽得張說驚呼道:「不得無理!」

薛崇訓鳥也不鳥,手提大陌刀,迎頭就向那郎氏劈下,郎氏沒意料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大驚失色,慌忙雙手舉起刀柄格擋。「哐」地一聲巨響,座下戰馬吃痛,嘶鳴了一聲,前蹄一屈,那郎氏一不留神從馬頭上滾下馬來,但沒摔著,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剛要拔彎刀,陌刀已如死神的鐮刀一般橫刀而過,「喀」地一聲,就見一顆飛揚各式小辮的腦袋飛了,無頭屍身上鮮血像噴泉一樣飆了出來。

剩下的吐蕃騎兵大諤,調轉馬頭便要跑,薛崇訓怒道:「全部殺!」

飛虎團中一頓騎射,相距只數步,還射不中不如去死算了,那些吐蕃騎兵頓時人和馬都被射成了刺蝟。

張說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屍體,怒氣沖沖地對薛崇訓吼道:「河東王,你幹了什麼!這個人是吐蕃貴族郎氏,赤嶺後來有郎氏部兩萬多兵馬!為圖一時之快,你將和親團千餘人置於何地,將朝廷天下置於何地?!」

薛崇訓臉上看不出任何愧疚之心,只冷冷道:「不出片刻,赤嶺定出輕騎奔襲,現在我們要做的不是埋怨與辯解,趕緊後撤是正事!」

張說悲哀地嘆道:「能脫身?我等休也!」

薛崇訓揚起帶血的陌刀,說道:「丟棄一切輜重,軍隊轉向後撤,其他人都拋下。」

那些樂隊、技工、隨從等人頓時一片嘩然,憤憤喧鬧起來。薛崇訓哪裡管他們,騎馬奔到那架四架大馬車前,金城正在帘子後面看外面的情形,只見薛崇訓抱拳道:「事有權宜,殿下快出來。」

金城忙從馬車上下來時,薛崇訓已跳下馬來,不容分手,一把摟住她的纖腰,便抱到了馬上,隨即翻身上馬,讓金城坐在他的後面,同乘一騎。

這時薛崇訓喝道:「飛虎團隨我走!」說罷調轉馬頭,拍馬便走,張五郎等立刻率部跟了過去。

張說見狀破口大罵,薛崇訓回頭大聲喊道:「南衙兵四個團由張相公統領,趕緊走,否則敵兵追來,你們和他們打?」

沒過一會,果然赤嶺那邊已集結了一部輕裝騎兵,情況已是危急。

薛崇訓這邊的飛虎團把帳篷、工具、糧草啥都留下了,眾軍也是乾乾淨淨地逃奔,輕裝簡行,速度非常快。張說看這情形,也帶著南衙兵跟了上來,只可憐那些趕著輜重馬車的丁夫,還有那些樂工、百工,根本沒人管,他們也四處抓馬,一窩蜂跟著跑了。

這時一騎從飛虎團中離隊向後奔去,越過狼藉一片的車隊,奔到吐蕃追兵兩百餘步才大聲喊道:「金城的嫁妝,有絲綢數萬匹,金銀珠寶無數,都留給你們啦!」喊罷轉過馬頭就跑,背後許多箭羽飛來,但都不夠距離,紛紛落到了草地上。

這個小計卻沒起到作用,對方畢竟是軍隊,起碼的組織紀律卻有,他們個個目光貪婪地看著地上的物品,但並沒有停下來。有的箱子被打翻了,裡面的珠寶閃著光澤,看得人直流口水。

這股吐蕃追兵只有幾百人,事出倉促,馬上集結大隊無法做到,只能派出一支前鋒部隊追擊。可唐軍衛隊有一千多,而且唐軍的個體戰鬥力和武裝裝備是遠高於吐蕃,唐朝和外族的戰爭中,一般都是幾萬人干四五十萬……所以他們說是追擊,其實就是跟著,等待大隊人馬趕上來。

不過送親隊伍這邊的非戰鬥人員是倒了大霉,有的窘急之下騎的是騾子,還有的馬術不佳,常常摔下來,是連滾帶爬。待那股吐蕃兵追上後面烏合之眾時,就像宰羊一樣毫不留情地殺戮。薛崇訓壓根就沒打算管他們的死活。

大夥狼狽逃跑,有些將領卻哈哈大笑,大呼一刀砍了那蕃將實在痛快。

金城在薛崇訓後面問道:「薛郎殺了那迎親的吐蕃人?」

薛崇訓頭也不回地笑道:「正是……」他放低聲音道,「我早就想找機會攪局,正好遇到這個讓人厭惡的郎氏,屠了咱們的城,還像模像樣地來迎親,他不死誰死?」

金城柔聲道:「你想過後果嗎?」

薛崇訓道:「先回國境再說,估計得受到母親的懲罰,不過沒啥了不起的,大不了削去王位,和你比起來,那些東西比鴻毛還輕。」

金城猶猶豫豫地伸出手,輕輕摟住他的後腰,輕輕說道:「挑起國與國的戰爭可是大罪……不過薛郎說的也對,只要能回去,性命應無憂慮。」

薛崇訓深以為然,金字塔頂端的人,犯罪是小事,屁股坐歪才是大事。只要不是與太平為敵,太平不太可能置親生兒子於死地。(像漢武帝時的那些藩王,一開始讓親生女兒侍寢、虐待百姓等等壞事什麼沒幹?照樣屁事沒有。但等漢武帝想削藩集中國力時,他們武力反對,結果有事了,新賬舊賬一起算。)

「薛郎不做王,我也不做公主,我們做庶民也好。」金城的手臂漸漸摟得更緊了。薛崇訓的後背感覺到了兩團溫暖的柔軟貼著,心下暗自一陣呻吟,搶回如此傾國傾城的美人,他是壓根不後悔,覺得乾的一切壞事都是十分值得的。

薛崇訓道:「沒有人能搶走你,和親本身就是一件愚蠢的事,什麼朝廷大計在我看來根本一文不值。」

這時宰相張說策馬追到薛崇訓身邊,面有怒色地說道:「河東王打算如何回國?赤嶺距離鄯州兩百餘里,咱們倉促逃離,馬匹盡失,你要讓一人一騎急奔兩百里?」

薛崇訓心道:那八九百南衙兵步戰斷後,馬匹給飛虎團護送金城回國,就可以解決問題了;有時候一起拖著,只能全部玩完……但饒是他心黑,也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心下便尋思,一會叫南衙兵去搞石堡城,多半會凶多吉少,然後馬匹就有了。

他想罷便說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我自有計較。」

張說長吁短嘆道:「河東王,虧你還是皇親國戚,叫我怎麼說你?!」

這時只聽得金城道:「張相公,現在應該想辦法回國,你不要再埋怨薛郎了。」

張說沒好氣地說道:「女子禍國!不答應和親直接開戰還好,現在咱們不講信義,送親竟然殺人,國威臉面何在?」

金城一語頓塞。

薛崇訓冷冷道:「看著別人屠城,然後送公主就有臉面國威了?他不仁我不義!和豺狼之輩講什麼信義,真刀真槍幹才是正事兒。」

眾軍一路奔走了幾十里,太陽西垂之時,前方斥候奔來稟報:「方才探得,石堡城出兵堵路來了。」

薛崇訓沉吟片刻,心道:不用再忽悠南衙兵攻城了,現在正好乾一仗。他問道:「有多少人馬?」

來人稟道:「約千餘騎。」

薛崇訓招手讓張說前來,對他說道:「石堡城出兵千餘堵我前路,只有迅速擊潰方能奪路而走。我們分頭行事,張相公掉頭對付追在後面那股人馬,我率飛虎團擊潰前方敵兵。有問題么?」

張說皺眉道:「後面只有幾百人,我四團南衙兵對付他們綽綽有餘,只是你們飛虎團兩百對一千?」

薛崇訓笑道:「吐蕃野人,在我眼裡形同草狗,以一打五簡直是看得起他們。」

張「哼」了一聲,抱拳道:「如此甚好,希望你們儘快,如戰不利,我分兵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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