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三尺功名 第433章 嬌羞如蓮

時光荏苒,冬逝春來。

煙雨江南,白牆浮黑瓦,綠竹壘青雲。一竄華麗的牛車穿梭於其中,健壯的青牛挑著一對彎角,破開層層薄霧輕紗,迎著霧雨彤日,一路往南,一路輕啼。

首車邊簾半張,內中坐著個年約歲的小郎君,長得極好看,唇紅齒白,眉似松墨,眼若點漆,長長的睫毛開闔間,睿智瞬間便填滿了靈動的大眼。

此刻,簾外輕雨潤袖,微濕的風撲面而來,淺涼淺涼。透窗望去,但見早春燕子拂過柳梢、剪雨成行,此情此景,足以令人心曠神怡,不知何故,他的眉心卻緊鎖,嘴巴也微微嘟著,顯得心事滿懷,且有些許惱怒。

「嘎吱,嘎吱……」

車軲轆輾過草地,輕微有聲。

小郎君趴在車窗上,頭上的青玉小冠隨車搖晃,寬大的袖子亦飄來擺去,便是如此輕快的情愫,亦未能使他的眉頭放開,反增幾許無奈。轉而,他歪著腦袋,看了一眼身後,秀麗的眉梢挑了一挑,嘴巴也隨即一翹,當即捏起了拳頭,朝著那輛錦車用力的揮了一揮。

轅上的車夫扭頭看見了,想笑卻不敢笑,壓了壓頭上的青竹笠。小郎君卻好似知曉車夫在偷笑,斜斜漫了車夫一眼,繼而,亦不知想到甚,默默嘆了一口氣,暗覺心中氣忿委實難平,便決定犒賞自己,於是在懷中一陣摸索,掏出了一枚青果子,瞪了青果一眼,而後,惡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咔嚓。」一聲脆響。

「哈……」

車夫再也忍不住了,放聲笑起來,殊不知,笑聲將將出口即嘎然而止,無它,概因小郎君正幽幽的看著他。車夫心裡慌亂,下意識的將竹笠往上頂了頂,焉如,如此一來,他那張滿布笑意的臉便突現於小郎君眼前。

「哼,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小郎君臉上一紅,眼光看著青果,底氣卻稍顯不足。

車夫不敢接話,只得竭力忍住笑意,揮著長鞭驅著牛爬上了青青山崗。待翻過斜長的山崗,穿過一望而無際的柳道,浩浩太滆即撲入眼帘,千里煙波,寥寥娜娜。

淅瀝小雨漸歇,彤日淺露羞顏,四野極靜,雨後的芬芳鑽人心脾。車夫深深吸了一口雨草的清新,放眼向前方看去,但見湖畔小鎮靜靜的卧于山水之中,隱約可見徐徐炊煙。

車夫面上一喜,回頭笑道:「小郎君,已至太滆,將臨楓林渡,莫若在此小歇?」

小郎君正抱著手臂假寐,聞言而喜,當即挑開邊簾,探首一望,笑道:「甚好,甚好,太滆有劉氏酒庄,但且前往,討酒一盅。」說著,嘴角慢慢挑起來,又看了一眼身後,皺眉道:「想來,她尚歇著,就不必知會與她。」

「好勒。」

車夫歪了歪嘴,強掩著笑,長長一聲吆喝,驅車而走。

牛車穿林走巷,兩側俱是籬笆白牆,修竹裹著淺露、青翠欲滴。細長如眉的竹葉不時掃過車蓬,沙沙作響,令人心神安然。小郎君卻面泛潮紅,宛若飲了烈酒一般。

劉氏酒庄建於太滆畔,一半在湖,一半在岸。牛車橫穿青石白巷,直抵小鎮之尾,停在了劉氏酒庄的門前。小郎君挑簾而出,站在轅上斜望門上牌匾,老半晌,搖著頭,嘟嚷了一句:「唉,美鶴之字,便是如此不堪。」

聞言,迎上前來的白袍神情一愣,繼而,裂著嘴笑了笑,恭聲道:「李寬,見過謝小郎君。」

小郎君眉宇一肅,背著雙手,挺著胸膛,問道:「美鶴可至?」

白袍答道:「回稟謝小郎君,我家郎君尚未至。」說著,彎身將一張青木小凳擺在了轅下。

「甚好。」

小郎君瞥了瞥小木凳,嘴角弱不可察的一彎,遂將月色小袍一撩,拽著袍擺輕輕一躍,「啪」的一聲,落於轅下,而後,一手負於背後,一手挽於胸前,踩著小木屐,闊步向庄內行去。

白袍扭頭看了看後面的牛車,神情猶豫,終是問了一句:「謝小郎君,車中貴人可需入庄稍歇?」

「勿需管她,由她自歇於車中便可。」小郎君步伐未停,淡然的揮了揮手,璇即,因見白袍神情怪異,他的腳步便頓了一頓,稍稍想了一想,漫聲道:「此人,極其難纏,便是美鶴亦深為懼之,若邀其一併入庄,定然不美……」

「哼!」

恰於此時,背後傳來一聲冷哼,小郎君神情驀然一怔,挑著的眉毛凝固於臉,彎著的嘴角抖了抖,璇即,暗自鎮了鎮神,徐徐轉身,待面對來人時,面上已帶著微笑,眉目俱放,恰似雲淡風輕,慢條斯理的揖了一揖。

來者是個明媚的小女郎,年約十五六,正是嬌媚華年,梳著垂鬢分肖髻,臉頰墜著青絲結環,緩緩拂於粉腮時,頓顯俏皮無端。身襲粉色抹胸襦裙,同色的挽胸絲巾直直垂至腳尖,伴隨著輕盈的步子飄來冉去,又憑增幾許恬靜。若非那橫眸秋波過於狡詰,便是自畫中走出來的仙子。

在她的身後跟著兩婢,一婢懷中卧著一隻小白貓,另一婢則斜抱著一柄長劍。

她漫不經心的看了看門上牌匾,而後眸子一溜,繞著小郎君打了個轉,隨即,大模大樣的伸了個懶腰,小手一揚,掩了掩嘴,又打了個淺淺的哈欠,顯然,濃睡方醒。

小郎君眉梢一揚,當即欲言。

「噓,君子,敏於行而斂於言。」

小女郎好似知曉小郎君想說甚,斜斜瞥了他一眼,伸指靠了靠唇,而後將手一攤:「貓來。」婢女輕然一笑,將懷中貓一遞,她伸手接了,攬在左懷,右手一攤:「劍來。」持劍的婢女嘻嘻一笑,遞過長劍。

於是乎,她左手抱貓,右手擰劍,粉絲履輕邁,一步步朝庄內行去,待經過小郎君身側時,不屑的道:「阿大,願賭當認輸矣!曲肚羊腸,豈乃君子所為?」頓了一頓,煙眉一彎,正色道:「縱然美鶴得聞,亦作如是言。」言罷,再也不管那挑眉歪嘴的小郎君,格格一笑,搖著小蠻腰,晃著長劍,走入庄內。

「唉……」

小郎君由然一嘆,甩著袖子緊隨其後。

白袍不禁莞爾,遂後,疾走幾步,遙領於前,引著二人穿廊走角,行至青玉閣。

庄中有庄,院內有院,青玉閣位於院中深處,乃是一棟青木小屋,緊臨著煙波太滆,內中遍鋪白葦席,置著矮案一張,書牆半堵,案上冒著淺淺清香,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小郎君一入其中,便佔據了最好的位置,懶懶的倚著木窗,眺望雨後靜湖,手指則叩著窗棱,朗聲道:「醬伴魚腥草一碟,桂蜜小胡瓜一碟,上好竹葉青一盅!」說著,又瞥了一眼小女郎,無奈的補道:「兩盅!」

「且稍待。」白袍裂嘴微笑,按劍離去。

殊不知,即便如此那小女郎亦未放過他,把貓一扔,提著裙擺走到窗前,抬起手中長劍,碰了碰他的肩,嬌聲道:「阿大,身為君子,當知長幼有序。」

「阿大,阿大,吾非阿大,吾乃謝氏郎君,謝安是也!」小郎君忍耐已久,當即秀眉一拔,漲紅了臉,聲音愈揚愈高。

「噗嗤……」

小女郎嫣然一笑,半分也不懼他,身子巧巧一旋,落座於他的身側,順手將劍一揚,搭著他的肩,把他一寸一寸的逼離了窗,遂後,直視著眼紅耳赤的小郎君,柔聲道:「阿大,非也,安石,美鶴常言,君子當鎮之以靜,玉山崩裂而不驚!」

小郎君怒道:「君子不與女子為伍。」

小女郎笑道:「若是如此,汝為何與吾同席?」

此言既出,小郎君腦袋一低,嘟嚷道:「若非中汝之計,謝安豈會,豈會背友而為。」聲音越來越低,玉面盪起層層紅暈,右手下意識在懷裡一掏,摸出一枚青果便欲咬。

「嘻嘻……」小女郎歪著身子跪坐於窗畔,手中長劍一下下的拍著矮案,神情愜意無比,繼而,又把那湊過來的貓一抱,玩著貓的耳朵與鬍鬚,輕聲道:「汝自幼即習美鶴,動靜恍然一致,然,汝卻非美鶴,汝乃阿大!」說著,揚了揚細眉。

「哼!」小郎君冷冷一哼,胸中翻江倒海,把青果往懷裡一揣,將小女郎上下一陣打量,嘴巴一撇:「美鶴擅琴,可鳴天籟之音,汝即琵琶不離身,日夜湊鳴。美鶴躍馬,揚劍於北地,汝即習人弄劍,殊不知,殊不知……」

他正欲道句狠的,卻見那小女郎眸子一彎,笑著介面道:「同類相從,固如是也!」說著,將長劍闊氣的擺在案角,雙手托腮,眸子里冒出一顆又一顆的小星星,喃道:「汝且拭目以待,美鶴此番南歸,必娶一人。」一頓,指著自己的鼻子,格格笑起來:「即乃陳郡袁氏,袁小娘子,袁女正。」言罷,將那正欲逃走的貓一捉,抱在懷裡揉著。

這時,白袍去而復返,身後跟著數婢,人人懷抱木盤,將各色吃食擺於案上。碧綠如玉,嫩黃殘紅,引人食指大動。

「妙哉!」

小郎君夾起一根魚腥草,塞進嘴裡一嚼,眼睛一亮,但覺香脆可口,其味極美,遂又自把酒盞,淺淺斟得七分滿,正欲捧杯就飲。焉知,身則卻伸來一隻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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