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北抗南擊 第332章 白袍白袍

太興四年,四月十七,小滿即滿。

清晨,卯時三刻,紅日逐退晨星,浮雲自開,石興率兩萬餘步、騎直抵洛陽城北,桃豹領殘卒四千與其聯袂行陣。

石興遣騎至金墉城下哮城,激江東之虎出城列戰,江霸未予理睬,以城弩將來騎射翻在地,石興大怒,當即揮軍攻城。

其時,夔安見洛河淺竭,當即命士卒推土填河,江霸以城弩射退,冀保勃然大怒,率步卒攜匆匆搭築的衝撞車強行破城,江霸滾下桐油桶,以火箭射之,頓時,火海熊繚,燒死胡卒無數。

待至午時二刻,城下胡屍堆積橫野,石興未能破城,正欲鳴金收兵。便在此時,石虎引六千殘軍插來,三方合營,猛攻洛陽城。

酉時三刻,將入夜,洛陽城將破未破,劉曜親率步、騎三萬,內含呼延謨五千敗騎,鋒抵洛陽西城。

江霸鏖戰半個時辰,不敵。

洛陽城,破。

星月當空,六萬大軍轟然撞碎城門,湧入城中,正欲大肆屠戮、劫掠,卻見人去樓空,乃是一座空城,唯余未及撤離的零星牛羊穿梭於弄巷中,頓時,諸軍咆哮狂怒。

桃豹思及已身之痛,當即唆使劉曜與石興,揮軍逐敵,劉曜得侍中喬豫之計,未予理睬,徑自引三萬大軍入洛陽宮城,紮營於宮中,言,帝駕洛陽,當入帝宮就寢。

劉曜乃胡趙皇帝,石勒乃趙王。

石興與石虎面面相窺,二人暗中不恥劉曜之所為,已方奮戰終日,其人方來即入帝宮,大有爭功之嫌,然卻無可奈何,只得容劉曜霸據洛陽宮城,心中則埋存火星,一點即著。

是夜,桃豹與石興帳下冀保歡醉於帳。

冀保聽聞江東之虎驍勇擅戰,一戰,敗呼延謨於半道,復戰,敗桃豹於城下,旁側且有桃豹滋意挑唆,當即拍案而起,請命石興,願率精騎八千,星夜賓士,攔劫漢羊。

石興與石虎稍作綢繆,劉曜來搶功,若冀保可截漢羊北回,即為偉功彰著,屆時,二人當以此為由,羞辱劉曜,令其西回。

計已定,冀保引八千精騎,奔出城南……

……

月落復日起,晨曦徐徐拉開帷幕,微風拂過草海,挾裹著淡淡的香氣,隱約聽得,荒煙漫草中,有夏蟲破土悄鳴,有長虺滋滋竄梭。

一眼望不到頭的流徙長龍蹣跚而行,不過兩百里路程,卻行了整整兩日兩夜,而此,距軒轅關尚有五十餘里,前隊已魚貫入關,後隊猶居草海中。

近八千白袍、四千祖氏精銳輟於後陣,劉濃與諸將居於最末,時刻謹防胡騎突襲。

愈將臨近關口,劉中郎心中愈發不安,待途經一株蒼勁的古李樹時,樹上猝然竄出一條長蛇,撐著血盆大口,欲噬劉中郎。

「唰!」

楚殤光寒暴閃,一刀將長蛇斬作兩斷,蛇頭卻死死的咬住了左肩護甲。

「呀,蛇!」、「啪、啪啪!」

孔蓁離他最近,當即策馬竄過來,待瞅見猙獰的蛇頭,眸子驀然一直,頓了一頓,而後,腦袋一歪,下意識地提起長槍便砸,一陣亂砸後,蛇頭被拍得稀爛,劉中郎神情精彩。

「唉……」

劉濃嘆了口氣,抖了抖肩膀,暗覺酸痛難當,使勁的擴了擴,心道:「任你英姿妖嬈,提槍即可戰胡,倒底乃是女子,終究畏蛇!」,待覺肩頭並未受傷,把那一堆爛泥抹下來,「啪嗒、啪嗒」墜入草叢中。

孔蓁神情委屈,晃了晃槍,眨巴著眸子,嘟嚷道:「孔蓁,孔蓁想將它拔下來,卻怕……」說著,瞥了瞥柳眉輕顫的荀娘子,意指,昔日荀娘子胡亂拔箭,適得其反。

小綺月從娘親肩頭,探出個小腦袋,揮了揮手,以一根手颳了刮小臉蛋,脆聲道:「綺月不怕蛇,孔蓁阿姐,羞羞!」

孔蓁呆怔。

「噗嗤……」

荀娘子忍了半天,忍俊不住,嫣然一笑。諸將神情怪異,腮邦浮鼓,擠眉弄眼,拚命忍住笑聲,最是唐利蕭,嘴巴歪著,豁豁豁的噴著氣。

「鷹,鷹……」

恰於此時,鷂鷹斬來,諸將神情陡然冷凜,唐利蕭面色一變,縱馬迎向鷂鷹,將鷂鷹收籠於手臂,匆匆奔回,冷聲道:「郎君,敵騎,三十里外!」

三十里,半個時辰即至,莫論如何,流民亦絕難於半個時辰內,盡數撤入關中。

劉濃劍眉一拔,目光冷寒若鐵,緩緩拉下面甲,沉聲道:「列陣,圓月流盾,迎敵!」

「列陣!」

「列陣!!」

諸將飛馳,揮槊揚刀,萬餘士卒齊齊頓步,調轉馬首與槍頭,指向北方。

半盞後,萬軍之陣聳立於草海中,羽甲林立,馬鳴風嘯,磐石衛一分為三,陣列於前,橫攔鐵城!大戟士居後,斜挺丈八長戟;虎噬衛三人一組,十人一隊,環圍大戟士;射聲衛遊離於前中後,背弓侍箭;四千祖氏精銳分布於虎噬衛兩翼,五千鐵騎即劃為三,左右各兩千,斜護兩翼,殿後一千,內含七百具裝。

圓月流盾陣,似魚鱗而非,處方圓與魚鱗之間,更為靈活,因據五千鐵騎,偏重於殺伐。

……

「駕,駕!」

冀保率八千胡騎,兩千輔兵、萬餘馬,風馳電掣般刮過草海,萬馬奔騰而地動山搖,蒼茫四野不聞他聲,唯余鐵蹄雷動如潮。

一眼望去,但見此軍,人人披甲,內中有槍騎、弓騎、具裝騎。槍騎三千,披半身鐵甲,執丈二長槍,馬腹掛著彎刀;弓騎四千,披皮甲,背箭壺,肩挎半石騎弓,腰懸三尺彎刀;一千具裝騎,人馬俱甲,挺丈二長槍,挎寒刀。

待沖入十里,冀保橫目瞪向草海中不動如山的敵陣,冷笑不已,騎軍沖陣存奪天搶地之勢,竟敢橫擺如此怪陣,莫非,當我冀保乃桃豹乎?劉濃小兒,且待我破陣,取汝之頭,插於槍尖。當即,一揮長槍,叫道:「鋒矢破陣,覆卷羊海,輾作齏粉!」

「唷嗬,唷嗬……」

間距八里,橫向成陣的胡騎冒出尖鋒,三千槍騎打頭,猶若劍鋒直刺;弓騎散落兩翼,一旦槍騎突入,騎弓便可抵近,揮灑漫天箭雨;具裝騎居後,在輔兵的攜助下,跨上蓄勢已久的空裝馬,緩緩拔蹄,銜於陣後,以待重拳出擊,砸碎輾潰。

五里。

胡騎狼哭鬼嚎,排山倒海般的壓了過來,但見得輕裝弓騎竄上跳下,翻飛騰挪,時而彎身抓草,倏而拖著馬韁,挺立馬背,作飛翔狀。此乃,胡騎貫用伎倆,以此威赫敵陣,常見奇效,令敵不戰而膽寒。

奈何,敵陣乃是白袍!在其槍下、刀下,此類胡騎已斬之無數,豈會畏懼!

劉濃雄踞于飛雪之背,未拔楚殤,高高揚起戴著鐵手的拳頭。

「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蠻橫撕碎鬼哭,盤盪於野,萬餘大軍齊齊踏出一步,神情冷漠,未作一言,抬刀、擊盾。

「碰,碰碰!」

三擊之下,雄壯的擊盾聲,瞬間掩蔽了馬蹄聲,沖潰了狼嚎聲,繼而,嘎然而止,左足斜踏,微微傾身,挺盾、按刀、舉戟、持弓,目珠充血,鷹瞵虎視,絲毫不懼。更有甚者,裂了裂森然的嘴,伸出舌頭舔了舔,仿似漠然獰笑,又若饑渴嗜血!

朔風逆貫,拉得耳際風聲若笛,冀保眼睛微眯,嘴角越扯越斜,露著參差不齊的滿口黃牙。

其人勇猛好戰,聞戰即喜,擅長橫衝直撞,更喜捋戰精銳,時常於戰後,將勇士剝皮烹骨,吞於腹中。白袍,果乃非虛,若將其食之,三軍何人當敵?思及此處,暗覺渾身輕顫而痙攣,忍不住的放聲狂叫:「唷嗬,唷嗬!」

「唷嗬,唷嗬……」

萬騎盡隨,貪婪而暴戾充斥寰宇,彎刀如林,鋪天蓋地,水泄而來。

侵略如火!

三里。

「扎盾!」杜武狂吼。

「簌簌簌!」

須臾間,磐石衛鑄就鐵城,將八百面巨盾高高舉起,猛力插入草地中,拉開盾後木棍,三角斜支。列兩排,呈半弧形,層次拒敵,隨後,默退三步,拔刀在手。

兩里。

「轟隆隆……」

鐵騎洶湧,草海震蕩,地皮仿若不堪重負,呻吟著,顫抖著,紋裂著。

薄盛高叫:「抖箭!」

「唰,唰唰!」長弓磨擦著皮甲,箭壺抖動,劇烈的抖箭聲驅走些許驚慌,唯余狠戾。

「大戟士!」

「霍、霍霍!」渾身重甲的大戟士踏前三步,居於巨盾之後,層層架戟,抬戟於肩,戟尖直刺前方。

里半。

「拔刀!」北宮一聲大叫,撤刀於手。

「鏘鏘鏘!」虎噬衛拔刀如卷浪,此起彼伏,盪起一片浩瀚的雪光。

「引弓,月滿!」射聲衛搭箭引弓,拉至月滿,呈拋射之勢。

「踏蹄!」

荀娘子一聲嬌喝,兩翼即動,蹄聲響起,來回慢踏,使戰馬熱血。

里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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