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北抗南擊 第327章 兵臨城下

滎陽之北,韓王故里。

韓王,韓信是也,戰無不勝之韓王,國士亦無雙,奈何生死一知已,存亡兩婦人,一朝身名盡喪,唯余黃土一杯。

石虎分兵一萬取河陰,韓潛提兵戰之,石虎不敵,徐撤三十里。

韓潛逐石虎於野,勒馬於韓王墓,墓前古祠有聯,上書十字,即乃:「生死一知已,存亡兩婦人」。知已者,乃蕭何,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之蕭何。兩婦人者,一者乃漂母,施飯之恩,得以保身;一者乃漢後呂雉,斬名將於鍾室。

同韓為姓,卻非一宗,韓潛自幼研習兵書,對韓信極其仰慕,途經韓王之墓,自是得下馬憑弔一番,奈何戎甲在身,敵雖退卻非潰,是以只得摘下頭盔,朝著野草叢中的墓碑拱了拱手,沉聲道:「潛當習韓王,勤修戈甲,逐暴於野;卻不習韓王,良弓當掛壁,何待婦人折!」

「報……」

偵騎北來,背後令旗冽冽作響,待至近前,高聲道:「回稟韓屯騎,石虎起鍋拔營,辯其方向,欲走洛陽!」

「嘿嘿,洛陽,與我對陣,豈能容你輕易卷營!」

韓潛冷冷一笑,將鐵盔叩於其首,虛虛壓住半片濃眉,「唰」的一聲,拔起豎插於地的長槍,回頭復望一眼韓王墓,揚槍道:「傳令三軍,銜尾追擊,若其勒陣,鼓戰而前,若其避銳,當斬其尾!待至河陰縣,勒馬入虎牢!」

「諾!」

……

八千步騎大軍,滾滾插向西南。

石虎騎著高頭大馬,滿臉風塵,眉宇鐵寒,早聞祖逖帳下韓潛擅戰,對陣半月,果不其然,韓潛這賊廝用兵如神矣,不是斷糧,便是截道,教人防不勝防,偏又綿似柔布,重拳擊之不著力,反受布中針灼。

半月以來,兩者交戰,石虎兵勢若勝,尚可言互有勝負,一旦相差無幾,竟然連番戰敗!

「報……」

偵騎由西南而來,高聲叫道:「回稟單于元輔,桃豹將軍擊李矩帳下騫韜於河陰西,大勝,斬敵兩千,潰敵陳野,現奔洛陽,指日可至。」

「妙哉!」

石虎神情大震,提槍轉馬,大手一揮,高聲道:「三軍全速,直插洛陽,豈可使不戰之人而彰功!」意指石興,石興乃是石勒之子,石虎乃是石勒侄子,二人向來不和。

「報……」

將將西行三十餘里,偵騎復來,嘶著嗓子叫道:「回稟單于元輔,韓潛率五千騎軍銜尾追來,半個時辰,即臨我陣!」

「韓潛!!!」

……

「駕,駕!」

石興率領兩萬步、騎,由平陽走河內,復自河內奔洛陽,大軍一眼望不到邊,此乃石勒帳下精銳,曾橫掃幽州、瘋攪冀州,儘是驕兵悍將,一個個滿臉橫肉,神情猙獰,逢戰即喜。

「唷嗬,唷嗬……」

鬼叫嘶哮,蕩滌四野,令落日亦不堪其煩,烏雀亦難耐其擾,撲簌簌飛了滿天,而後,盤旋於大軍頭頂,「呱呱呱」的叫個不停。

夔安乃石勒十八騎之一,幼時曾隨異人,習得兵法與相術,此刻見得滿天黑雀,眉頭緊皺,蒜鼻亂抖,此乃大凶之兆啊!

石興三十有許,面貌不凡,大嘴方耳,凸眉橫骨,額縛金箍,耳墜金環,碧眼若雕,顧盼之時,凜凜生威,見夔安神情有變,勒過馬首,問道:「左司馬,莫非,有何不妥?」

夔安搭眉看了一眼,但見堆積成群的黑雀已將落日覆蓋,黑壓壓的一片,沉聲道:「世子殿下,落日鳴雀,乃是嗜血之兆!」

「鐵騎滾洛陽,自乃嗜血之兆!羊奴太多,過則傷人!草原之子,當嗜以羊奴,噬其肉,飲其血,剁其首,躪其身,以羊奴之肉,濯我身壯巍!而此,方可代代興盛長榮!」石興右首乃是冀保,其人亦屬十八騎之一,好食人,最好食幼女,極其兇橫。

石興裂了裂嘴,猛地一抽馬鞭,笑道:「但使奪得洛陽,城中十萬漢女,當犒三軍,歡祭終月!兩位司馬,理當先行擇之,石興後隨也!」

「報……」

偵騎南來,高聳的令旗上盤旋著數十隻低飛的烏雀,待至近前,叫道:「回稟世子殿下,距洛陽城兩百三十里!」

兩百三十里……石興想了一想,問道:「單于元輔何在?」

偵騎搖頭道:「前偵尚未回,是以未知,三日前,單于元輔尚與韓潛對敵於滎陽!」

冀保道:「世子殿下,兩百三十里,全軍從速,日半可至,我等已耽擱不少時日,莫若星夜突擊,後日晨時,便可抵達洛陽!」他們來時路上,因軍糧不足,故而一路襲卷村落,耽擱了兩日。

石興皺眉一思,當即拔出彎刀,高聲叫道:「草原之子,隨我征戰,襲卷洛陽!」

「襲卷洛陽!!!」

……

洛陽。

星輝伴月,柔和的月光,緩緩的拂過千瘡百孔的城牆,好似欲安撫那昔日的創傷。

城上火把點點,城門都尉江霸昂立於城頭,注視著遠處的火光長龍。

「敵襲,敵襲!」

城牆戌衛凄厲的叫聲,輾碎了一城的安寧,霎時間,城牆內外活了過來,呼喊聲,甲片碰撞聲,沉重的步伐聲,拔刀聲,叫罵聲,不絕於耳!

「混賬!」

江霸跳下瞭望台,一把將那猶自狂叫不休的戌衛擰向半空,而後,重重的頓下,「啪、啪啪!」扇了幾個耳光,高聲道:「鎮靜!」

「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撕碎長夜,擊破星空,直直砸向城頭。

少傾,白色的浪花湧入眼帘。

大戟士首當其衝,全身重甲,挺著丈八十字戟;虎噬衛緊隨其後,全身重甲,頭戴罩盔,臂縛圓盾,腰挎橫刀,左右各一柄;射聲衛居中,渾身皮甲,背負長弓,斜插箭壺,腰挎長刀;磐石衛居後,全身甲,持巨盾,縛圓盾,束長刀;復後,便乃四千祖納精銳步卒,最後方乃漫漫鐵騎。此乃,背向陳陣!顯然,為防胡騎背擊!

萬軍白龍,陣列於城下。

李矩早已為其所驚,忙不迭地的穿戴好衣冠,匆匆奔至城頭,舉起火把俯首一看,眼底猛然一縮,白袍?江東之虎?軍容如此鼎盛!一連竄的感概令李司州神思悠悠,抓著火把的手指,根根泛白。

「李司州何在?」

便於此時,鐵甲陣中馳出一人,慢蹄踏至護城河邊,高高勒起座下雪馬,櫻紅盔纓斜斜一歪,牛角盔望向城頭。

李矩怔住,江霸乾咳一聲,將其驚醒,李矩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看著城下白袍海洋,沉聲道:「劉中郎,所為何來?」

劉濃掀起面甲,凝視著十丈城頭的李矩,半晌不語,璇即,縱馬沿河漫蹄,直抵弔橋口,朗聲道:「李司州,函谷關已破!」

「函谷關已破?!」

「函谷關據守軍兩千,為何不見烽火即破?!」

「莫非,尹安復投胡酋乎?」

頓時,城牆上炸響一氣,亂七八糟的質疑聲、驚呼聲充斥於耳,刺得李矩面上紅一陣、青一陣,眉心亂跳,按著箭剁口的手背泛起青筋如蟲,隨後,猛地一捶箭剁,手上傳來劇痛,其人卻渾然不顧,指著弔橋口的劉濃,喝道:「休得胡言,尹安闔族皆在洛陽,安敢負我?」

「李司州!」

這時,鐵甲陣中復出一人,走到弔橋口,高舉著火把,叫道:「李司州,吾乃祖將軍帳下曲都言續,今日,我軍與胡騎戰於洛陽西,祖將軍已然陣亡,莫非欲見將軍之身,李司州方可信乎?」

「祖,祖納陣亡,函谷關破……」

李矩喃喃自語,暗覺胸口堵悶,眼前金星亂吐,隨即,一陣天旋地轉,手中的火把也舉不穩,「啪噠」一聲墜落,身子晃了兩晃,要倒,趕緊抓住箭剁口,奈何手上卻無力,順著箭牆便往下溜,心道:「祖納若亡,祖逖勢必將遷怒於我,洛陽,洛陽危矣……」

「司州!!」

江霸疾步沖至近前,將李矩扶住。

「呼,呼……」

李矩深深的吸氣、吐氣,順了順憋悶的胸口,強自鎮定,而後,緊緊的抓住江霸的手臂,借力站直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城下白騎黑甲,喘氣道:「開,開城門!」

言罷,再也禁不住,頭一歪,暈厥當場。

……

「嗚,嗚……」

號角響於耳際,袁秀嚶嚀一聲,從夢中幽幽醒來,眨了眨眼睛,眼前,月白如珪,斜斜的嵌於天懷,明亮的星辰,璀璨閃爍,好似狡詰的眸光一般,臉頰兩側有柔柔的清風,徐徐纏繞著髮絲。

一切,靜瀾而安定。

「嘎吱,嘎吱……」

車軲轆輾過草地,綻出低啞的聲音,袁秀眸子一顫,簌地坐起身來,入目乃是雄壯的脊背,漫漫月光下,其人脖心滾著粒汗。

「小娘子,醒了?」

身側的老婦人將她攬入懷中,溫柔的撫著她的背。

袁秀顫了顫眉,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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