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聲名鵲起 第304章 閑而未閑

承周制,世家大族聯姻,共計六儀三書。

六儀為《周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三書為周禮之附,聘書、禮書、迎親書。諸般禮節又分婚前禮、正婚禮、婚後禮。

納采即為議婚,雖然劉濃與陸舒窈乃是以綉剪逼婚,且以綠綺琴作文定之物,但華亭劉氏並未失儀,楊少柳曾遣李催等人,攜上雄雁、白鵝、羔羊各一對,登陸氏之門呈以贄禮。

雁乃乾陽之象,秋南春北,守貞不渝。鵝乃高潔之物,浮水洗羽,吉潔如素。羊乃富庶之彰,蓄毛呦鳴,正當華髮。

問名與納吉並翼齊飛,男子需具名,女郎之名不可輕易示人,僅需呈字,雙方交互姓名、生辰之後,便需尋覓得高望重之巫垂詢納吉。為此,劉氏特地前往婁縣三官大帝廟請吉賜福,陸氏則遣人至會稽請清風老道擺龜卜卦。

待兩廂一匯,卦象竟赫然一致,共得八字:天造地設,並蒂生蓮。大吉,聘書即發。又因那時劉濃尚在汝南,是以便由楊少柳執筆,洋洋洒洒萬言文,成就華聘之章,揚州大中正陸曄閱後,拍案稱讚,拽落鬍鬚三兩根。

納吉暨,即為完聘之納徵。華亭劉氏雖乃次士,聘禮卻極盡奢華,禮書兩尺八寸,密密麻麻的布滿簪花小揩。禮且不表,彩有合歡、嘉禾、阿膠、九子蒲、朱葦、雙石、棉絮、長命縷、乾漆等物,寓意如膠似漆,子孫繁衍。

綜上諸禮,便為婚前禮。

至此婚前禮盡,華亭劉氏愈發忙碌,上上下下千餘人穿梭如行陣,一派熱火朝天。唯獨一人,揮著衣袖,度著方步,手捧《莊子》,徘徊於楠木廊,遊離於孺子榻,屈席於畫潭畔,極其清閑。而此人,正乃華亭劉氏之主,劉瞻簀。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乎江湖……」

劉濃右手捧著竹簡,左手負於背後,緩步行於水廊,不時的看向院內院外。

再有數日便是迎親之時,喜廊由院門口,沿溪徐展,直直延伸至崗上庄門,足有千餘步。院外觀禮台,李催正爬上爬下,吆喝不休。院內煥然春發,大婢嫣綠堆紅,小婢藍裳白裙,往來如織。

「喵,喵……」

大白貓頭戴紅絨,領著一群貓兵貓將,陣勢輝煌,從劉濃的面前魚貫從流,待至樓梯口,尚慢悠悠回頭瞅了劉濃一眼:「喵……」

劉濃挑了挑劍眉,揚了揚竹簡,悵然道:「偷得浮生半日閑,閑卧雲間枉寥然,燃盡余香冬漸盡,燼罷紅淚伴春眠……」

蘭奴提著雪裙,轉過廊角,一眼便見劉濃歪歪斜斜的靠著廊,沖著貓群,百無聊奈的詠賦。鮮卑女子恬靜一笑,上前萬福道:「小郎君,且來,試服。」

「嗯,甚好!」

劉濃劍眉一揚,嘴角帶笑,大婚大婚,總算有事與他相干了,當即背著雙手,反握竹簡,邁著大步來到中樓。

中樓,嬌娥雲集。

劉氏正在擺弄喜服,楊少柳秀立於一側,眸子凝視喜服上的暗紋,時而眉心微皺,倏而歪著腦袋,好似對暗紋有所不滿,夜拂侍於她的身側,不時把喜服掀起來,好讓她看個仔細。嫣醉捉著一條硃色玉帶,東瞅瞅,西瞄瞄。而巧思、留顏、雪霽、研畫等大婢,綉履若穿花,踏來轉去,翻箱倒櫃忙個不停。

晉承漢制,漢襲周禮,喜服乃玄色深衣,類同劉濃昔日烏衣裝,滾邊為赤紅。

劉氏一把拉過劉濃,笑道:「虎頭,且來試喜服,若有不適,柳兒亦好即改。」

「哼!」楊少柳哼了一聲,轉過螓首,下巴略翹。

劉濃淡然一笑,在碎湖與革緋的幫襯下,耗時三刻,方才著服完畢。

頭戴寬八寸,長尺六之爵弁。爵弁乃三十升細布,黑底赤邊,前窄而後寬,狀若烏雀展翼,是以又名雀弁。身著緇衪纁裳,白絹單衣。腳蹬赤色舄,履尖若船,微翹寸余。暗紋分布於左右雙肩,左為薔薇,右為海棠,若不細看,辯之不出。

楊少柳明眸流轉,皺眉道:「尚有不妥。」

「阿姐,極其合身,勿需再改。」劉濃伸展了下手腳,喜服繁複無比,楊少柳的刺繡臻巧致極,一針一線,恰為量身定織。

楊少柳道:「不妥!」

劉氏瞅了瞅兒子,又撇了撇楊少柳,嘴角彎起濃濃笑容。

嫣醉唯小娘子之命是從,嘟嘴道:「小娘子以為不妥,即為不妥。」說著,竄到劉濃身後,將身一蹲,便行解劉濃的腰帶。

革緋瞥了眼小娘子,見小娘子嘴角絲巾翹著,心中一樂,嫣然道:「小郎君,確有不妥。」

稍徐,革緋與嫣醉便將劉濃身上的吉服拔了下來,鋪展於案,捉著綉針又是一番細改。

劉濃訕訕欲去,楊少柳冷聲道:「且稍待,改後,再行復穿。」

於是乎,劉濃仿若木人般,被楊少柳擺來弄去,穿了脫,脫了穿。足足兩個時辰後,劉中郎滿臉大汗的出了中樓,步伐邁得飛快,且不時回頭張望,心有餘悸。

待入東樓,簡略食畢,又泡了個滾水澡,來到綠蘿的小院中。

梳燕淺淺一個萬福,柔聲道:「綠蘿小君與小少主方歇,小郎君不妨稍後再來。」

「無妨。」

劉濃揮了揮手,徑自入室,小傢伙咬著小拳頭,睡得香甜。綠蘿斜卧於床,睡姿極是撩人,劉濃方一走近,她便醒了。

徐氏知情識趣的迴避。

兩人耳鬢斯磨,溫存片刻。綠蘿婉轉承歡,嬌喘輕喃,劉濃心疼她的身子,未予折騰,稍事淺嘗便離去。

待出小院,走到柳樹下,仰望樹上喜燈,嘴角緩緩綻開,忽然間,竟想起了一則笑談:鄉野之間,為何子嗣繁多?無它,皆因無事可做,唯有辛勤耕耘也……

「小郎君……」

這時,羅環按著腰刀,快步走入莊院中,朝著劉濃笑道:「小郎君,有客至!」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劉濃神情一正,將袖一卷,大步如流星,出庄迎客。

將將出庄門,便見桃林道中行來一竄牛車。在牛車的左右,有數十戎甲騎士環圍。劉濃細細一辯,心中大喜,闊步來到首車前,長長一揖,笑道:「劉濃,見過朱刺……」

「嗯?!」簾未挑,內中傳來一聲冷哼,似從鼻腔噴出。

劉濃劍眉一挑,嘴角裂開,再度一揖:「劉濃,見過處仁兄長。」

「哈,哈哈……」

車中傳出大笑聲,隨即素手捲簾,鶯雪俏步蘿旋而出,媚眼瞟向劉濃,嬌笑道:「美郎君風彩猶勝往昔,即使鶯雪身在益州,亦常聞君馳騁於北,馬踏洛陽,好生威凜,恰若周郎英姿也。而今,鶯雪極為懊悔,可知何故?」

劉濃淡淡一笑,不予回答。

寬袍大袖的朱燾跨出牛車,順手撫了撫鶯雪的臉蛋,笑道:「昔日乃瞻簀不授,汝何以言悔?況乎,瞻簀即娶江左畫魂陸令夭,汝有何能,可與其相比?」

鶯雪將身一揉,撲入朱燾懷中,妖妖嬌笑:「郎君,人皆有擅專,陸氏貴女,鶯雪自是難比,然,鶯雪所擅者,郎君莫非不知乎?」

既粘且糯,柔情璇旎。

劉濃含笑靜觀,未覺半分不妥,朱燾乃性情中人,行事向來洒脫不羈,與鶯雪相知情濃,八載未改,實屬難能可貴。

「莫教瞻簀笑話。」

朱燾挑了挑眉,面上驀然一紅,隨即,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將懷中玉人輕輕推開,拉著劉濃的手臂,附耳道:「瞻簀,可曾記得,去歲我之所言。李勢有女,乃國色嬌娃,願擒此姝,贈之於汝。奈何,為兄卻食言也,而今空手而回……」說著,捋了捋短須,神情惆悵。

涪陵之戰,耗時幾近半年,氐成雖弱,但朱燾僅憑建寧、桂陽兩郡之地,便力抗一國,且能戰而勝之,更奪涪陵,已是極為了得。不過,若想攻破成都,未有幾載精兵蓄甲,豈能遂願。

劉濃稍作沉吟,定定的看著朱燾,揖道:「處仁兄長,奪城謀國非一朝一夕,氐成自據益州以來,向來龜縮宿城,南不侵江東,北止於漢中,不足為慮也!」

朱燾嘆道:「然也,因此之故,氐陳雖乃諸胡最弱,卻憑藉天險,固守於內,便若巨龜伏首,教人難以縛捉。而此,便若蘚芥,我何嘗不知,奈何……」

言至此處一頓,驀地回過神來,挑眉道:「瞻簀此言,尚有他意也,瞻簀居汝南,馬踏洛陽,兵戰陳留,從祖……」眉色煞飛,一把捉住劉濃的手腕,疾疾追問:「莫非,祖豫州……」

劉濃搖了搖頭,笑道:「非也,祖豫州半載之內,想必無憂,然……」

「瞻簀!」

恰於此時,遠遠傳來一聲高喚。

朱燾眯著眼睛回頭一看,見是個少年郎君,便對劉濃笑道:「朱燾此番南回,將滯留月旬。時日方長,何需現下言盡,且待瞻簀大喜之後,你我再推酒置賦。既有好友來賀,汝且自往作陪,吾當入內,一嘗鱸魚之鮮美。」說著,吧嗒吧嗒嘴,攬著鶯雪水柳腰,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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