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聲名鵲起 第297章 策馬榮歸

紅日臨東,劉濃向祖逖請辭。

祖逖稍作沉吟,隨即應允,並贈劉濃戰馬千匹,以謝護糧從戰。

此戰,祖逖斬獲極豐,得良馬近萬。

劉濃便未予拒絕,又向祖逖辭謝帳中女子。此事,祖逖皺眉想了一想,未予同意,且顧左右而言它。日已過卯時,不可再行久滯,劉濃只得作罷,引軍出城東,原路回返,直走虎牢,將由洛陽而入穎川,再歸汝南。

數日後。

石勒遣信使入陳留,欲以良馬千匹,置換一人。祖逖抿著頷紋,未作一言。信使細辯祖逖神色,將籌碼加重一倍。祖逖冷笑,摸索著案上茶碗邊緣,默然不語。

次日,信使再度拜見祖逖,復提此事,欲以良馬五千匹換之。

祖逖冷冷一笑:「城中,並無此人,或已亡於亂戰之中!」言罷,命人帶信使前往城西,並喚過駱隆,細細一番交代。

信使入內,但見人去樓空,血漬斑斑,大驚失色,倉皇離去。

石勒聞知此事後,面色陰沉凝水,縛桃豹於柱,鞭聲遙傳四野。

是日,駱隆與祖逖登塔遙望鄴城,笑道:「將軍思謀久遠,駱隆愧不及也!」

祖逖冷聲道:「柔然人驍勇擅戰,石勒若得,涼代二州定為其靖平,屆時北地危矣!休言五千匹馬,便是萬馬奔騰於眼前,豈可只顧其利也!再則,若欲討馬,祖逖當驅兵而前,探手取之……」一頓,又道:「此事,需縝密,想必劉……唉,瞻簀亦知,到此為止!」

「諾!」

……

劉濃至虎牢,攜上虎噬衛直撲洛陽,未有片刻停留,翻過陽乾山進入穎川,許昌城尚寄存著幾近兩千匹馬,需得一同帶回汝南。

一入穎川,劉濃放慢了馬速,任由飛雪自行奔跑。身後傳來格格笑聲,勿需回頭,乃是那胡人女子,名喚郁久閭柔。不愧是馬背上長大的女子,一旦騎上了馬,便似插上了翅膀,忘卻了身為俘虜,活像一隻朱紅蝴蝶,在馬背上飄來冉去。她與孔蓁極是要好,二女語言不通,一路上,指手劃腳,嘰喳個不休。

「鷹,鷹……」

頭頂一鷹俯衝掠過,而後疾速升空,盤旋不去,非是自訓鷂鷹。郁久閭柔抬頭見了此鷹,細眉一挑,嘴角一歪,再次奔向劉濃,用手指了指他,又指向自己的胸口,嘟嚷道:「你,閭柔,箭!」

而此,已是她第三次要箭,想射此鷹。劉濃踏入穎川,心情漸好,半眯著眼睛凝視她,見她眸子澄亮,不避不讓,不似有詭,又抬頭看了看鷹,飛得雖不高,但卻盤得疾,若欲引弓拔射,談何容易。當即,淡然一笑,命曲平給她一張弓。

曲平嘴角帶笑,從馬腹左側拿起一張三石角弓,掂了掂,遞給她。

「阿伊咕哩……」

閭柔見曲平聽不懂,隨即大搖其頭,晃得額上降珠流蘇脆響不絕。

曲平再拿出一張二石弓,閭柔頓時怒了,細長的眉擰成了川字,撇著嘴巴,看向劉濃,繼而,攤開了雪白的手掌。

她想要那柄華麗的小弓,劉濃試過那弓,個頭雖小,張力卻強,亦不知乃何物鑄就。稍稍一想,將掛在馬腹的弓與箭取下來,輕輕拋給她。

閭柔小手一揚,接住弓與箭,綳了綳弓弦,聽著那嗡嗡的聲音,嘴角一彎,喜笑顏開,而後,歪著腦袋瞅了一眼天上疾疾盤旋的鷹,扣箭於弦,未予瞄準,拉至圓滿,驟放。

「嗖!」

「鷹!朴簌簌……」

離弦之箭快若奔雷,撕風裂雲,正中天上之鷹。便見那鷹一聲悲啼,奮力振翅欲逃離此地,奈何胸腹已被中穿,越飛越低,俄而,頭上腳下,猛然墜地。

「哦伊,哦伊……」

「駕!」

閭柔眸子透亮,揮著小弓,歡快的叫著,隨即,一夾馬腹,朝著樹林奔去,少傾,去而復返,手中捉箭,箭上插鷹,提著馬韁,繞著劉濃打轉,歡叫:「哦伊呀戈,閭柔!哦伊呀戈,閭柔……」繼而,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劉濃:「你!」重重的伏了伏首,又指向自己:「哦伊呀戈,閭柔!」

「哦伊呀戈……」

劉濃劍眉緊皺,雖然聽不懂,但知她必然是在自誇,且希望自己承認她的武勇。眯了眯眼,懶得理她,縱馬便走。

閭柔見他不來奪弓,心裡樂開了花,把小弓套在馬腹上,再將戰利品掛於馬後,用手拍了拍,眼睛一眨,小嘴一張,竟然唱起歌來。

她的歌聲極美,清脆如鈴轉,唱著,唱著,孔蓁也提著長槍隨唱,二女一者唱漢曲,一者唱哩歌,歌聲遠遠飄蕩開來,為此凜冬憑添幾許生氣。

劉濃辯著閭柔的歌聲,細細一聽,漸爾竟覺熟悉,皺著眉頭一思,恍然大悟,柔然屬阿爾泰語系,後世吳語便脫胎於此。

「嘎,嘎……」

這時,一隻渾身烏黑的楚鴰穿林而出,撲扇著翅膀,掠過馬隊上方。閭柔的歌聲嘎然而止,睫毛一顫,神情大喜,身子俏俏一彎,飛快的撈起弓,順手拔箭,搭弦,欲張。

「嗖!」

雷箭脫弦,疾插楚鴰,一箭斃命,直直栽下。一馬飛奔,拉起殘影如虹,大紅披風翻飛之時,騎士小手一揚,已將墜下來的楚鴰捉於手中,繼而,拔轉馬首,滾蹄奔來,將楚鴰一遞。

閭柔愣愣的接過鴰鳥,大眼睛眨不休,半晌,沖著荀娘子揮著小弓,四條水辮盪來晃去,歡呼雀躍:「哦伊呀戈,哦伊呀戈……」

荀娘子神情一怔,臉上卻慢慢紅了,嘴角裂了一裂,匆匆勒轉馬首,猛地一夾馬腹,朝許昌奔去。

許昌,已然在望。

……

曆數穎川名門大族,自秦漢以降,層出迭見。有呂不韋之呂氏,張良之張氏,郭嘉之郭氏,荀彧之荀氏,鍾繇、鍾會之鐘氏,陳群之陳氏,徐庶之徐氏等等。

劉濃入許昌之日,洛陽大捷已傳遍穎川,故而,由穎川內吏荀蕤主導,在破敗的許昌城,簡以茶酒賦會,聊寄同喜與賀。在此雅會中,劉濃結識了陳氏陳逵,鍾氏鍾辿等人,更因於穎川護糧十日,陣斬胡騎千餘,深得當地士庶稱讚。

待賓主盡歡後,劉濃雖未飲酒,卻意態闌珊,便欲度步至城牆上,臨風一展胸懷。殊不知,正慢悠悠度步轉牆時,卻聽見荀灌娘的喝斥聲。鬼使神差下,不由得收斂腳步,側耳傾聽,便聽荀娘子怒道:「休得刮臊,吾意何為,與汝何干?」

荀蕤漲紅著一張臉,不敢看阿姐,盯著夕陽下自己的影子,硬著脖子低嚷:「阿姐乃我荀氏女郎,豈可不為家族聲譽著想?劉威虜英雄了得,然,弟有耳聞,其人已與陸氏……」

「休得胡言!」

荀娘子按著劍,怒視其弟,喝道:「伏草之雀,安知鴻鵠之意乎?天下糜亡至斯,灌娘當習祖豫州,好為劉并州,豈有,豈有他心眷顧兒女,兒女……」

難以繼續,俏臉緋紅,冷冷一哼,指著荀蕤的鼻子,嗔道:「若再多言,定教汝好看!」說著,撇了撇荀蕤的屁股,嘴角一翹,一抖大紅披風,按劍疾走,將至轉角處,又回首,柔聲道:「阿弟,汝且好生照拂娘親。待,待天下靖安之時,阿姐必回襄陽!」言罷,猛然回身,疾速轉角。

「咦!」

「嗯……」

劉濃聽得太過認真,根本來不及躲避,兩人撞了個正著,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繼而,荀灌娘杏眼一瞪,指著劉濃的鼻子,怒道:「豈有此理!堂堂威虜將軍,竟,竟習人偷,偷……」

「別過!」

劉濃摸著鼻子,落荒而逃,嘴角卻帶著笑容。

……

豎日,劉濃引軍回汝南,許昌諸子送餞十里,待至穎陰縣,方才依依不捨的作別。

荀蕤也來送餞,不時的看著劉濃欲言又止,奈何荀灌娘一直在瞪著他,只得朝著劉濃沉沉一揖:「劉郎君,此番別過,尚望常來!」

劉濃笑道:「劉濃添為汝南內吏,汝南與穎川毗鄰而居,自當常來!」

荀灌娘秀眉輕跳,轉過了首。

大軍開拔,奔向汝南,此番大戰斬獲極豐,不僅得馬匹三千,尚負功勛在身,待他日建康表功,想來品階可再度榮升。

然則,愈近汝南,馬蹄也愈發輕快,劉濃心中卻突生一陣忐忑,待踏入汝南召陵縣,勒馬回首,望向北方,但見冬日之雲,層層疊疊,又好似煙水雲渺,將穎川、洛陽、陳留等地籠於紗障之中,便若霧裡看花,令人難辯真顏。復回首,面向汝南,心中忐忑之意已去,暖意中來。此時此刻,方知那忐忑乃是何物,近鄉情怯也。

一路策馬疾馳,待至定穎,縣中塢主紛紛來迎,鋪席夾道,擺案置酒,尚有各色吃食。

見得此景,劉濃心中頓驚,面上神情卻鎮定自若,徐飲一盞茶,問道:「劉濃離境已然近月,不知汝南可安?」

鄧塢主捋著長須,朝劉濃深深一揖,笑道:「劉威虜兵伐胡騎於洛陽,故而不知,十餘日前,有流騎近千,肆掠於汝南,焚村屠民,為禍四野。幸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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