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聲名鵲起 第270章 星夜馳援

余日閉眼,仿若不願見此慘景。

新月初升,默然的洗唰著血腥。

當萬餘塢民湧入固始縣,看著茫茫青黃之野,不知是誰,率先揮動了破爛生鏽的鐵鐮,頓時便若一粒火星投入枯葉敗絮的草原,火勢瞬間呈弧型蔓延,又若蝗蟲襲卷,四野充斥著沙沙的咀嚼聲。

而後,亦不知乃何人,把手中的鐮刀當作了武器,揮向了村落中來不及逃入塢堡的鄉民,霎那間,黃皮飢瘦而衣衫襤褸塢民化作了貪婪的魔鬼,他們揮動著飢餓與恐懼做成的武器,撕裂著、攪碎著、宣洩著、報復著。

俄而,一聲憤怒的吼叫響起於趙氏塢堡,趙固率三千部曲衝出塢牆,看著肆掠跳動的火光,聞聽隱約卻綿長的慘叫,趙固滿臉橫肉抖動不休,縱聲叫道:「郭瘸子,汝竟敢驅民橫野,吾誓不與汝罷休,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日,趙固定將率民踏入鮦陽,奪汝之糧……」

「阿父!」

一個冷冷聲音的打斷了他,趙愈縱馬馳至高處,瞅了瞅遠方,回過頭來,反手指著糜爛不堪的田野,挑著眉,冷聲道:「郭默處心積慮以逞逃亡之意,鮦陽境內荒煙蔓草,何來糧粟可奪?孩兒苦勸阿父襄助劉殄虜,截阻郭默,以全道義,奈何阿父卻置若不聞,如今亂民掠野,不僅搶糧尚且肆造殺戮,該當何如?」

「該當何如?!」

趙固嘴角抽動不已,眼紅若赤,重重的喘出一口粗氣,高聲叫道:「諸曲聽令,敵軍犯境,搶我糧粟,戮我村民,爾等手持利刃,當解民於倒懸。但凡手持有物者,皆乃盜也,即殺無赦!!」

「諾!」

當即,趙固便將兩千部曲化為十隊,張開獠牙,朝著烽煙四起之處殺去,留下一千鎮守塢堡,以防郭默偷襲。

趙愈看著咆哮風去的部曲,面容大驚失色,渾身猶置冰窖,強忍著不安,打馬上前,勸道:「阿父,郭默豈會來偷襲我趙氏,莫若現下率余部馳援上蔡,猶未晚矣!阿父肆意戮民,再惡劉殄虜,定為天下人棄也?」

「天下人?上蔡?」

趙固冷瞥一眼兒子,以馬鞭指著塢堡,又指向大地,吼道:「天下人何在?此乃固始縣,乃我趙氏之根也,縱使天下人盡亡於土,我趙氏亦不可失之!」言罷,一抽馬鞭,鑽入塢堡。

殺戮,血光與火花交織,慘叫與悲呼起伏。刀劍斬斷鐵鐮,長弓射爆紅蓮,方才尚肆殺於野的塢民被此重擊回神,扔下了鐮刀,丟棄剛剛搶到手的糧粟袋,逃竄在四野中。趙氏部曲皆乃本地子民,眼見村落被焚毀,當即殺紅了眼,追逐著,揮揚著,收割者。

挑起此番暴亂的始作俑者宋侯,站在一處土山上,頭頂星月,背負雙手,打量著那暴起的一團團血光,面上神情未見半分喜色。趙固出洞了,依郭默之計,此時當以身後五百部曲,撞入其中,攜同萬民,再挑戰火,將趙固死死困住。

宋侯自知,此計可行,羔民與暴民僅在一線之間也,只消一點火光,便可再度點燃暴戾。奈何,此舉乃是棄卒保帥之計,郭默可從容逃竄,但他宋侯卻將淹沒於趙固濤濤怒火。

該當何如?郭芋在身後寸步不離,若不從郭默之令,其人必加斧於我!人不為已,天誅地滅!

宋侯眉梢顫了一下,徐徐轉首看向上蔡方向,隨即把背後的手籠於胸前,寬袖中的手指觸及一物,鋒利而冰寒。

這時,粗壯的郭芋走過來,木然的看了一眼瘦小的宋侯,指著遠方,用力的蠕動著嘴:「宋,宋長吏,大,大兄有交待,待,待趙固,部,部曲出塢,即,即行攔,攔截!」郭芋口舌異於常人,吐字斷斷續續,一句話說得面紅耳赤。

「莫急,莫急,且徐徐吐之。徐徐……且來……徐徐……」

宋侯微笑著靠近郭芋,指了指他的嘴,又用手指靠了靠自己的嘴,隨後,嘴唇輕輕開闔好似教導,而後,掂起腳尖,欲拍郭芋之肩以示勉勵。

郭芋粗眉一皺,欲縮,卻見宋侯笑顏滿臉,心中不由得盪起一陣暖意,止住了退勢。又見宋侯矮小,便裂嘴一笑,屈了屈身。

「簌!」

鋒利的短刃便在郭芋屈身的那一瞬間,刺入其粗大的脖子,宋侯極力的絞動著,看著郭芋的瞳孔急居裂放,無視他眼中的困惑,拔開那無力的大手,對著他的臉,低聲道:「拙鳩,生不具智,寧不死乎?」

「宋長吏,何故?!」

「安敢!!」

「鏘!」

身後在嘩然,長刀在晃動。

宋侯疾疾轉過身來,瞪突著小眼睛,揮舞著帶血的短刃,振聲高叫:「爾等,欲赴死乎?!」

一瞬,沖前的幾名部曲,腳步滯住一瞬。

等得便是這一瞬,宋侯飛快的竄至石頭上,指著上蔡方向,吼道:「郭默已由上蔡而逃,爾等與我宋侯,皆乃棄子也!速速斬卻曲領,與我回返鮦陽,詐開塢門,據塢而守,尚可保得一命!」

「休得胡言!稍後,將軍必馳援我等!宋侯,滋亂軍心,謀戮軍將,即殺無赦!」曲領一聲大吼,欲縱身撲上石頭。

「唰!」

背後刀光疾閃,曲領頭飛。

……

「駕,駕!」

劉濃率著五百騎,披星戴月,打馬催鞭。鐵流賓士,橫渡平輿縣,縱插固始縣。五百鐵騎,一千匹馬,五百面染血的白袍,隨風飛揚,翻卷如浪。

「報……」

月野中,對馳而來一騎,乃是青袍雷隼,其高聲叫道:「回稟小郎君,距固始與鮦陽邊境,二十里。趙固驅兵,趕殺鮦陽塢民,血流成河,慘呼絕野,萬民已卻其三,猶自襲殺!」

「人神共憤矣,趙固當誅!」荀娘子秀眉飛挑,揚劍嬌喝。

劉濃劍眉緊簇,不過兩個時辰,趙固便已屠殺數千塢民,終究是來遲一步!勒馬揚劍,呼道:「全軍從速,護民過境!」

「小郎君!」

曲平撫了撫座下之馬,按著急劇跳動的馬脖,又瞅了瞅身側無人之馬,但見亦是響鼻如雷、血筋凸現,皺眉猶豫道:「小郎君,我軍雖是人攜兩騎,但奔襲已有數百里,戰馬已然力竭,若是再行從速,恐馬崩亡!屆時,何以為戰?!莫若稍事休歇,再圖……」

荀娘子喝道:「趙固其人,謹慎如鬼,膽小若鼠!我等攜威而往,再示郭默之首,其人,豈敢與我軍對陣!」

曲平硬著脖子,冷聲道:「擅戰者,致人而不受致於人!只消一個時辰,馬力便可復,我蓄而彼竭,定可一舉潰敵!」

荀娘子怒道:「一個時辰,萬民皆喪,何需我等再往!」說著,斜勒馬首,挑視劉濃,冷聲道:「勇者,明知不可為而為也!相逢於野,勇者勝而智者敗也!當今時勢,汝之意,欲滯於此乎?」

「鳴號,全軍從速!」

劉濃拔出楚殤,猛地一夾馬腹,身後,千蹄雷動,滾盪如潮。

「嗚,嗚……」

悲壯而蒼涼的號角,來回盤盪於星月之下。

白袍如龍。

……

「報……」

「回稟家主,忽有來騎上千,風卷殘野,擊潰趙烙曲領之部,其勢不減,撞裂趙銘曲領之部,疾插鮦陽縣邊境,擋者披靡,莫能與抗!」

「我趙固非瞎,有眼可視,何需回稟!」

趙固伏身於箭剁口,滿臉肥肉亂抖,一雙魚泡眼染滿血絲,按著石牆的兩隻手青筋凸現,而極遠之境,正有一道白浪,卷過草野,傾覆山崗,將沿途一切撞碎、撕碎。

此軍,何來?

趙固心知,汝南與汝陰兩境,能有數百騎軍者,十指可數!而能神出鬼沒現於固始者,唯有兩人,一者乃是郭默,一者便乃上蔡劉濃。上蔡劉濃,帳下白袍?其人現下理應與郭默戰得勢如水火才是,為何卻突襲固始?莫非,郭默已然敗亡?竟然,如此迅速?

「家主,辯其去勢,仿若,仿若僅作行軍,我等當以何如?」身側的曲領問。

「何如……」

實乃事非之夜矣,趙固揉了揉眉心,殺戮,非他之願,然部曲卻殺紅了眼,制不可制。而今,劉濃襲來,亦非他之願!莫論何如,此地乃是固始,而非上蔡!深深吸進一口氣,沉聲道:「鳴鼓,聚曲,勒陣前往邊境,陣會劉濃!」

曲領皺了皺眉,小心翼翼地道:「家主,即便鳴鼓,亦未必可聚!部曲逐野,已然肆亂……」

「聚,能聚便聚!如若不然,定教劉濃笑我趙固無膽?!」

趙固愈說愈怒,「啪」的一鞭抽在塢牆上,誰知用力過猛,鞭頭倒卷,反倒抽了他自己一記,當即捧著紅辣辣的臉,罵罵咧咧,轉身便走。

趙愈從角落裡竄出來,殷切勸道:「阿父,劉殄虜此來,絕非事戰!不然,趙烙與趙銘定然已亡於鐵騎之下!而今,郭默定亡,阿父切莫相抗……」

「混賬!」

趙固捂著紅腫的半邊臉,邊走邊低聲怒吼:「豎子,汝乃趙氏長子,為何卻一再替劉氏綢繆?若汝乃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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