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渡江北上 第247章 威名遠揚

「鷹……」

鷂鷹高旋,掠過一望無際的人群,展翅飛向遠方。行軍速度極慢,近萬人的流徙長龍拉了足足八里,劉濃不得不盡遣偵騎,撲向四面八方,遇村不再進,過塢不紮營,而偵騎過處,放聲長喝:「劉府君過境,若遇人攔劫,便是與晉室為敵,傾軍覆下,踏作糜粉!」

「傾軍覆下,踏作糜粉……」

聲聲高呼,響徹長空。殊不知,卻引起另了一番騷動,無人劫道,跟隨者卻漸增。但見,荒野孤村裡,不時有零散之民竄出,茫然的看著長龍,而後眼露希冀,轉身奔進村中,呼兒喚母,拖出木板,拉出雜物,默然跟隨於隊尾。

待至孤峰嶺時,跟隨之人已然過萬。

黑丫坐在木板車上,昨日她崴了腳,眾人憐惜她,讓她與幾隻小羊羔對坐。小羊羔咪咪的喚著,喚得人心煩意亂,黑丫看著車邊的大兄,嘴巴撅得老高。那日,她見了劉濃,一眼之下便驚怔,怎有如此美人,似玉如蹉當如是。奈何,那個美郎君卻極忙,她尚未覓得機會問出心中所想,便已隨隊遠徙。

大兄背負長弓,看著遠方雄偉的山嶺,眉頭越皺越緊。黑丫揉著腳踝,歪著腦袋,問道:「大兄,何時可至上蔡呢?」

薛恭之子薛禮,皺眉道:「過了此嶺,再縱穿鮦陽縣,經郭、趙二堡,便可入汝南。」心中卻道:「此嶺難過,佔山強人雖不多,卻盡皆為匪。」

「哦,好遠……」黑丫掌著板車站起來,看向遠方,只見黑壓壓的一片,看不到頭。

「嗚,嗚……」

便在此時,蒼涼的號角聲響起,遊走於長龍的白袍軍衛,飛速向隊前集結。薛禮深吸一口氣,吩咐娘親照看小妹,緊了緊腰間環首刀,大步向隊前奔去。越往前,人越多,儘是拿著各式武器的青壯漢子。十餘日前,他們為生存而戰,而今,亦如是。

劉濃與荀娘子並肩勒馬於嶺下,身側排列著劉胤、郭璞、北宮、曲平、薄盛、杜武、紅筱等諸將。在他們的身後,分列著刀盾虎噬衛、騎軍鷹揚衛、磐石衛、朔風衛、長弓射聲衛,以及荀娘子的百花精騎與青袍雷隼,共計一千五百餘人。在此之後,尚有兩千勉強列隊的壯民。

軍威雄壯,翻袍如浪。

對面的山嶺靜悄悄,郭璞上前喊了一番話,卻無人對答,只得垂首喪氣的拍馬而回,無奈道:「郎君,好似大義不通!」

劉胤濃眉一抖,嗡聲道:「參事,山匪尚未答話,何來大義不通?」

郭璞捋著短須的手一頓,看了一眼身後無邊人群,正色道:「郎君,而今情勢有變,再不能行盾陣,莫若繞行?」

荀娘子輕提馬韁,坐下焉耆馬刨了刨蹄,盪得華麗的長劍輕拍裙甲,發出「啪啪」聲。英挺的小娘子瞥了一眼郭璞,冷聲道:「人數過眾,若繞此嶺,便徒增行程百里,勢將更危!」

此言在理,攜民行軍,最忌日長與繞路。即便不可再行盾流,此嶺也必過無疑。既得其利,必承其弊!

劉濃劍眉一挑,正欲揮軍強渡。

薄盛卻驅馬而前,捧槍道:「府君,此嶺雖不若燕尾嶺之勢,但也有強匪過千!若行強渡,恐其擊民,使我軍首尾難顧。薄盛與匪首有數面交誼,莫若由薄盛孤騎前往規勸!即便不得其助,亦定可使其不敢妄襲!」

郭璞點頭道:「此計可行,郎君一路北來,聲威已懼,何不休書一封,以告其人,明曉大義!再暗示以意,若敢襲我一人,定揮軍入林,拔窩擒首,剝皮充草!」

剝皮充草……諸將紛紛看向郭璞,神色各異。

郭璞卻捋著下巴,視若無睹,隨後眼睛一亮,好似驀然想起甚,拍掌道:「郎君,山中盡匪,莫若施行上策!」

一聽上策,眾人頓時神情大變。薄盛不知其意,心中卻升騰起一種怪念頭,忍不住拔了拔馬頭,離他稍遠了一些。

荀娘子懶得理他,眯眼看向山嶺,冷冷道:「此嶺山勢較平,山匪據嶺,必依林為戰!匪人僅千人,嶺長僅里許。莫若如此,稍後行盾陣,強行入嶺,護住兩翼。嶺下,則置青壯,遇匪則擊。此舉,定可護民安渡!」

「然也!」

劉濃道:「曉之以理,威之以強!遇禮當以禮待,逢匪當面其首,若退,必為人欺!為減殺戮,當兩廂共舉,薄軍主且稍待,劉濃修書一封,再攜半斤龍井而往。若遇事不諧,切莫與其爭執,待大軍揮進,再作分曉!」言罷,當即命人擺案,縱貫一書。

赤日銜嶺,薄盛提著烏木槍,懷揣一紙書,馬後掛著半囊茶,沿著匍匐山道,單騎入嶺。「蹄它,蹄它……」紅日襯映人與馬,馬蹄踏影而走,教人望之便折,由然而生愴烈與雄壯之意。

一個時辰後,嶺中依然寂靜,唯余鷂鷹盤旋長啼。

劉濃劍眉緊皺,冷寒著一張臉,拔出腰間楚殤,高高舉起。

北宮高聲叫道:「列陣!」

「列陣!!!」一千五百軍衛當即大吼,盾陣乍起,長刀如林,便欲壓上。

「嗚……」

恰於此時,居於高處的號角手突然吹響了彎角,伴隨著長號聲,一騎踏林而出。

薄盛!

頂盔貫甲,身披白袍,倒拖烏木槍的薄盛!健馬如水泄下,捲起白袍隨風揚,薄盛來到近前,高聲道:「回秉府君,匪首雖未投,然,我等已可安渡!」

「呼……」

劉濃裂嘴一笑,迎上薄盛,半半一拱。如此林匪,最是難纏,總不可真竄入林中,與其廝殺血戰。擅戰者,必惜其力!

「陣列而前!」

「虎虎虎!」

北宮不敢大意,拔出腰刀,引領龜陣匍匐爬嶺,待至嶺上後,一千五百軍衛分列兩側,挺刀持弓,嚴陣以待。微風掃林,嘩嘩作響,待漫長的隊伍爬過山嶺,盡耗時小半日。

劉濃未行停留,攜軍西往,直撲鮦陽。

鮦陽一半在汝陰,一半居汝南,四通八達極其便利,北扼商丘,南控南陽,西接平輿,東連淮南。劉秀興漢後,將此地分封與其妻陰麗華之侄,陰慶,為陰慶侯國。魏晉後,廢侯國為縣,時爾歸屬汝南,倏爾又歸汝陰。

而此地,東西相望的兩大塢主,郭默與趙固,便如同此地歸屬一般,極其微妙且擅變。

永嘉之亂後,鮦陽世族大多南渡於江左,庶族趙氏慢得一步未能渡江,於是便只能攜著族人與部曲四下流竄,不料竟愈聚愈多,待重返此地時,已然擁曲三千,附民過萬。其時,有河內郭默,擔任穎川太守,被胡人石勒一擊即敗,倉皇卸印、棄城逃竄。殊不知其人卻於逃命途中,聚起了一幫流民,輾轉數百里來到鮦陽,看中此地肥沃,故,再建一堡。

自古有言,一山難容二虎,初時兩堡互伐不斷,且各有勝負。其後,祖逖擊敗石勒,收復北豫州,途經此地時,見二堡過於雄偉,易守難攻。便傳檄二人,不予追究郭默棄城之罪,反命其為鮦陽府君,再命趙固為縣丞,不得再行刀兵!

至此,二人守堡對望,相互戒備、仇視,卻不敢表之以彰。

乾坤白日,深室之中卻昏黃一片。青銅燈冒著煙,吐出一燈如豆,郭默眉頭緊皺,案上擺著數封書信。其一,來自壽春,言明晉仕、華亭劉濃將行經此地,除此之外再無它言。其二,來自慎縣昌氏,言明華亭劉濃陣斬謝浮。其三,來自與其交好之張氏塢主,言明華亭劉氏軍威極盛,一路往北,莫敢於抗。其四,來自燕尾嶺……其五……

「華亭劉濃!」

郭默一聲冷哼,掃袍出案,徐步走出陰隱,直入陽光中,暖陽直照之下,忍不住的眯了眯眼,以手擋光,按劍直行。

其人,年約四十上下,滿臉重紫,蓄著青葉三縷須,著全身華甲,肩披大紅披風。若正面直視,極是威嚴,幾同關羽。因早年棄城時,慌亂之下,腳被牛車輾過,是以行進間,略顯高低不同。

巨大的塢堡宛若城池,高達七丈,長寬不知幾許,遙控官道。郭默穿過刀林箭叢,來到塢牆正面,放眼看去,官道到得此地,猶若蛛網,縱橫交織。然,莫論南來亦或北往,皆可一眼攬盡。

春風拂柳,輕絮漫揚。

郭默看著行人可數的官道,忍不住地再次皺了皺眉,而後,回身看向塢牆下,一排排執刀部曲正蓄勢以待!

往年,石勒之所以容他,暗中,有因。

郭默沉思:「祖豫州,不可擊,不敢擊!而今,若再不擊華亭劉濃,當石勒兵鋒至時,當以何如?」

「當以何如?」

與此同時,往東三十里外,趙固面對官道方向,喃喃自語:「而今,那華亭劉濃,其勢已明,若擊,恐惡祖豫州!若不擊,恐來日難以應對石勒!我等,該當何如?」

趙固之子,趙愈忽然道:「阿父,那華亭劉濃,高歌北來,暢通無阻。其因在何?概在其人,陣斬謝浮,力取燕尾嶺,威震諸塢!此時,那人再添燕尾嶺薄盛,軍勢更雄!若我趙氏強行截之,必然兩敗俱傷。屆時,若是郭瘸子……」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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