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雲起兮 第204章 黑雲摧城

井字森嚴,建康宮。

一排大紅雕龍柱俺著一室,室口,侍著兩名年老的宮人。

帝王之都,九百九十九間半,而此便是那半間,乃帝王卧室。

室內極小,長僅五步,寬僅三步,司馬睿坐在龍榻上,室小聚氣,室小聚暖,唯有在此狹窄的卧室里,他才覺得自己乃天下之主,不再彷徨,不再膽戰心驚。看著盤龍綉衾,嘴角綻出一絲苦笑,若是教武帝司馬炎得知而今晉室之象,怕是將怒而衝冠矣。

慢騰騰的起身,把手中表書隨意扔在床上,緩緩的走到門口,打量著縱橫分布的宮殿,孔孔格格,雄偉無比。一陣冷風吹過,緊了緊衣襟,回首看向龍榻,綉衾黑黃相間,表書朱紅,互相一襯極是惹眼。

司馬睿搖了搖頭,皺眉道:「荒謬,沛郡劉耽,朕命汝鎮建康之門,丹陽郡,為何汝卻為坊間哩事而表彰也,莫非江左再無大事乎?」

……

公元319年,十月十六。

吏部尚書阮孚上表,為徐縣府君梁乂請晉,表呈大司徒府,王導應允。

兩日後,司馬睿看也未看一眼,提筆一勾。

……

十月十六。

杜曾殘部突現鄱陽郡,為禍鄉里,截殺漁家。

大將軍王敦聞之怒而拔劍,命麾下大將錢鳳率軍五千,勢必誅盡匪獠。

杜曾殘部見勢不敵,截舟而走,錢鳳當即渡江北上追擊。

……

十月十九日。

吏部尚書阮孚赴桓彝邀約,二人對膝暢談終宵。

次日,阮孚醉歸。

……

十月二十日。

祖逖率軍兩萬,三戰三捷,兵峰直指陳川,石勒遣石虎將兵五萬救之,兩軍對壘於蓬關。

……

十月二十日。

錢鳳於野泊擊潰杜曾殘部,匪首杜堯僅率數十人脫逃,眾將勸歸,錢鳳言道,大將軍之令乃誅盡,豈可有漏網魚蝦!當即整軍,追至舒州,杜堯竟單騎得脫。

其時,祖狄部將韓晃率百人鎮守舒州船港,以言語辱污錢鳳。

錢鳳怒,拔劍斬之。

置軍兩千於港,沿江而下。

……

十月二十二日。

吏部尚書郎桓彝呈牒,欲使其子從往徐縣。

吏部尚書阮孚有異而駁,並議提華亭劉濃,二人推杯倒盞。

尚書溫嶠和之,上稟大司徒府。

……

十月二十三日。

錢鳳率軍三千,追擊匪首至譙郡,終得其首,屯軍於此。

是日,紀瞻造訪王導。

……

十月二十四日,八百里飛騎沖入建康。

「蹄它,蹄它……」

馬上騎士背插箭矢,手持血書,於萬眾眼中,人與馬轟然墜地。

與此同時,蓬關下,祖狄拔劍斬案,一剖兩半。

……

「哄!!!」

炸了,整個建康城炸翻了!

大將軍進北,大將軍進北!!

大將軍再次進北卻並非為戰胡,而是斬殺了祖豫州部將,佔據水港!既奪舒州又前往譙郡,此乃是祖豫州唯存的兩所淺水港、僅有的補給口,與江南最後的瓜連。

大將軍,意欲何為也!!!

……

日,掛中空。

劉隗眼若點星,重重揖道:「玄亮兄,逢此危世,義士當振耳也!忠臣之心,便若頭上之日也,民若寐,當以懸日而輝之!」

「然也,當以懸日而輝之!」

「左長吏,忠臣何在?」

「左長吏,君為我等之首,當決爾!」

「請左長吏決之!我等,當效之!」

一干青俊紛紛叫道,將不大的院落擠得無縫可以插針。刁協站在人群的中央,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狠狠的看著劉隗的背。

等得一陣,劉隗慢慢抬起手,不屑的看了一眼刁協,排眾而走。

「大連,何往?」刁協手腳都在顫抖,卻忍不住地大喝。

「君怯,天下人不怯,劉隗不才,願死於庭前!」

呼……呼……

刁協喘著粗氣、勃然大怒,看著周圍人群的眼光,胸中突然冒起一股滔天洶焰,灼得他眼紅耳赤,當即仰天朝著紅日一揖,叫道:「天地不復綱,刁協當往!」

「壯哉!」劉隗叫道。

「壯哉,壯哉!」一干黨羽隨即狂呼。

刁協排眾而走,也不乘車,甩著寬大的衣袖,朝著大司徒府便走。劉隗與眾黨羽尾隨,一路上,尾隨者越來越多,漸爾竟成了一條衣冠長龍。

刁協闊步於前,轉過彎道,正好眼瞅著王導鑽入牛車中,一排推開攔過來的蔡謨,高聲叫道:「大司徒!」

「嗯……」王導聞聲一怔,匆匆挑開邊簾。

「啊!!!」

刁協一聲大叫,朝著牛車便撞……

……

次日,天尚未亮。

劉濃早早的起了床,近兩日邀約較少,除了袁女正時不時來驚人一跳,一切都好。據他所知,桓溫與阮孚之爭,在紀瞻的斡旋下,王導將做出調解。

而王導的調解之法為:劉濃任徐縣府君,再在江南為桓溫折一良縣。對於王導而言,此乃小事一件,而令人廢解的是,桓彝與阮孚皆乃天下共知的名士,為何卻會為此小事而怒目相向。

「小郎君,加件衣衫吧。」早上的天氣微寒,綠蘿捧著件月色披風走到廊上。

劉濃接過披風用力一抖,隨意的披在肩上,走到廊角,吹著絲絲冷風,看著在風中搖曳的竹葉,心中卻想著日後的安排。

「或許,尚未入雪便可歸得華亭,待得明年初再往徐縣,帶上來福與兩百白袍,嗯,終究是江北,帶四百吧!江東靖平,劍衛在庄中用處不大,亦一同前往吧。至於羅環與曲平,兩人各有所長,倒難取捨,莫若令北宮……年前,劉誾想必也能歸來……」

綠蘿輕聲道:「小郎君,欲練劍否?」

「不,擺琴。」劉濃心情愉悅,雙手交叉著,舒展著手指。

當綠蘿將白葦席擺好,捧出綠綺琴時,院門上響起兩聲輕輕的扣門聲。

「叩,叩……」

叩門聲持續,不緊不慢,守在門口的白袍聞聲而起,看著劉濃,劉濃點頭。

「吱嘎」一聲,門開。

「劉郎君,不請自來,尚望莫怪!」

來人身材頎長,年約三十上下,面目清秀,眉極長,蓄著兩寸短須,半半一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此人好熟……

劉濃皺著眉一想,瞬間記起他是誰,揖道:「原是劉郡守,不知郡守前來,所為在何?」(丹陽尹為郡守。)

「僅為見你一面。」

劉耽跨進院中,慢慢走向劉濃,待看見案上之琴,又笑道:「近兩年,汝之美名傳遍江左,幼鶴已長成,不知劉耽是否有幸,能得聞美鶴一曲?」言罷,將袍一撩,自顧自的坐在廊上,還順手彈了彈袍擺。

劉耽,事隔七載,再見劉耽……

梅花似雪,似與不似,皆是奇絕……

所為何來?僅為聽琴爾……

匆匆一瞬,心思百轉,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姑且以琴音試之,不著痕迹的抹了下左手,揖道:「郡守遠道而來,劉濃自當操琴而酬知音,卻不知郡守欲聞何曲?」

劉耽笑道:「隨意便可。」

劉濃半眯著眼的慢慢放開,微微一笑,走到案後落座,雙手緩緩捺過琴身,目光隨手而流,導氣于海,納意於神,倏爾,尾指一勾。

「仙嗡……」琴音飆飛,《十面埋伏》

「嗡嗡嗡……」

刺指綿盪不絕,頓時讓人如置黑夜之中。

繼爾一變,化為滾指,箭雨成片。

便在劉濃潑音作雨時,劉耽突然淡聲道:「大將軍軍府長吏陳頒,與我乃是總角之交。」

「嗡……」滾指切作抹指,劉濃置若未聞。

劉耽繼續道:「我曾修書於他,言,甚是優慮祖豫州伐北,恐後方不穩,若是……」

「仙嗡……」抹指化為挑指,一音高冉。

劉耽淡淡一笑,輕聲道:「桓溫與汝不和,其父定爭……」

「嗡,嗡,嗡……」挑指轉為摘指,如軍布陣,一點一點積蓄,一寸一寸增漲。

劉耽渭然道:「陛下畏懼大將軍,忌恨大司徒,卻不敢行之以言,其悲奈何……我曾上表,誇讚汝與王氏郎君,田間野坊也聞。」

「仙嗡,嗡,嗡……」摘指突變拂指,狀若黑山,狀若滔雲,連綿成城,黑壓壓的欲傾未傾。

劉耽嘆道:「錢鳳占舒州,進譙郡。」

「嗡嗡嗡……」楚歌如狂,風聲大作,摧沙走石。

劉耽危然不動,朗聲道:「昨日,天近黃昏,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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