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雲起兮 第198章 太子舍人

「看打!」

「唉……」

袁女正捏起粉拳朝著劉濃青冠便打,劉濃稍一抬手,捏住她的拳頭,嘆了口氣。

「為何要逃?言而無信也!」

劉濃閉目不答。

稍徐,小女郎踏入劉氏酒肆,左瞅右瞅,扭頭道:「這便是你的別院么?好小……」

劉濃眉頭一皺,將她請入院中正室,命綠蘿點燈,打開門窗,又低聲對來福一陣低聲耳語,命來福帶人去尋袁女皇,想必袁女皇也正尋她。

來福皺了皺濃眉,深深的看了小郎君一眼,轉身大步而去。

綠蘿燃起沉香,劉濃走到案後坐下。

袁女正把玩著案上的青銅雁魚燈,不停的用指尖嘗試去觸碰那吞吐的火舌。將臨,縮回,將臨,縮回,自個玩得不樂乎,格格亂笑。

「咳!」

劉濃乾咳一聲,揖手道:「袁小娘子,夜已深沉……」

「休得……」

袁女正細眉一挑,「唰」地抬起頭來,話到一半嘎然而止,愣了一愣,慢慢的縮回手端在腰間,淺淺一個萬福,而後柔聲道:「劉郎君,我要嫁你的……」

她的聲音又淺又低,眉眼亦是極媚,但看在劉濃的眼中卻一陣好氣又好笑,稍稍一想,淡然道:「蒙袁小娘子青眼有加,劉濃幸甚,然……」

「然甚,莫非你怕我嫁不得你么?」

「小娘子應當早歸……」

「劉、濃!」

小女郎頓時怒了,她太委屈了,自離開山陰,每日都在想他,為了他,從丹陽追到建康,從謝府追到林中,裙子都被撕破了,指尖也扎了荊棘,尚未拔出來呢,他怎可如此哄我,安敢如此待我!

想著想著,小女郎越來越難過,努力地睜著水汪汪的眼睛,不讓眼淚滾出來,身子卻慢慢的起了,指著劉濃,怒道:「阿姐言支遁無情,你才無情、無心……」

「唉……」劉濃長長一嘆,默然不語。

「為何不說話?莫非心慚而有愧也?若是如此,尚可有救!」

「……」

「若是再不言,那便是醒悟了。」

「……」

「果真醒悟也,君,君但且寬心,族叔管不得女正,你我之事,自有阿兄做主,你與阿兄交好,我再好生求求他,定可……若是至華亭,華亭靠海,海大尚是江廣耶……伯母定是美麗的,不知喜歡甚……可否等女正十六,阿娘曾言……」

這時,來福回返,走到室口低聲道:「小郎君,袁氏來人了。」

「咦!」

正在自言自語小女郎神情一怔,回身問道:「來者何人?」

來福道:「亦是袁小娘子。」

袁女正道:「尚有何人?」

來福道:「僅一人。」

小女郎眉眼一彎,搖頭笑道:「阿姐啊,我才不怕她。你去告訴阿姐,讓她先回,我稍後……」

「袁小娘子!」

劉濃沉沉一揖。

是夜,月靜星灼,劉濃好說歹說,總算將袁女正送回,臨走時,小女郎抓著牛車窗棱,彎眼笑道:「可不許反悔,再不躲我。」

……

數日後,秋分已至。

東晉典吏法制延續漢魏,州刺史、郡太守代天子牧守地方,掌管當地民生、軍事,除一年一度秋分的述職外,無需聽朝。是以,建康城水陸道口車來舟往,具是從四面八方趕來的述職者。當然,奉朝者也僅限於江東南部,大將軍王敦便已有七載未曾入朝。

台城。

元帝司馬睿坐在金邊烏木矮床上,著帝王正裝,頭戴烏墨色十二旒冕冠,左右各置一孔,穿插玉笄。玉笄兩端系著絲帶,垂於臉頰兩側各銜一珠,名曰:「允耳」,此珠不入耳,乃誤聽讒言之意。冕服乃玄墨上衣、硃色下裳,各綉飛龍之章對襯;腰上三分位纏著飛龍佩綬,腳上則蹬著紅白相間的赤舄。

「咚咚咚……」

九聲震天盪地的鐘聲響起,等侯在外的晉臣彎身脫履,魚貫而入。

紅底黑邊的葦席由殿門一直鋪九階下,王導居左,率百官大禮稽拜。

司馬睿眯眼看向右首之人,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雖然早知大將軍王敦不會入朝,但此時此刻仍舊不免默然暗嘆了一口氣。

待得眾臣稽拜完畢,司馬睿在矮床上微微傾身,一一與各郡郡守問侯,面上笑容可親,語聲亦如春風般和煦。隨後便是百官上表年紀,這年紀便是各州、郡一載中所歷要事。

「太興二年,三月,因饑荒之故,本郡流民亡者共計兩萬三……」

「太興二年,五月,因叛將徐龕之故,本郡民戶十不存一,臣核之,共計……」

「太興二年,六月……」

諸般紀事,司馬睿早已盡知,忍住眉心那一陣陣刺痛,看了看居百官之首的王導,但見王導捧著玉笏,微微閉著眼睛,挺背坐如老松,仔細一瞅,卻發現那花白的鬍鬚正微微起伏,而其首正頗有節奏輕點、輕點。再把紀瞻一看,老將軍亦是一幅意態惺忪的模樣。

「仲父!!」

司馬睿脫口而出一聲喝,聲音洪亮之極,頓時將那正在娓娓訴苦的吳興太守周札的話語打斷。

全場一靜。

王導顫了顫眼皮,捧著玉笏揖道:「陛下,臣在!」

百官紛紛投目司馬睿,元帝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將錯就錯,傾身問道:「可有豫州軍情?」

王導道:「陛下,待年紀畢方問軍情,牧民為先,此乃禮制,不可廢也!」

「然也,禮不可廢!」

司馬睿眼底精光一閃即逝,而後緩緩坐直身子。

一個時辰後。

合浦郡守闕下捧笏而出,跪坐於正中,司馬睿頓時神光煥發,身子一挺,擺手笑道:「卿且言來,柴桑侯可是又有捷報?」

闕下道:「啟奏陛下,自杜弢余部杜弘與溫劭亡後,柴桑侯三度用兵,已將合浦郡內匪患盡數盪清。臣所要奏之事,乃郡內興辦《太子》學一事……」

軍情尚未報,為何就已至興學?司馬睿對著王導微微傾身,和聲問道:「仲父,為何不聞豫州、益州、廣交二州軍情也?」

王導道:「陛下,非乃不聞,實乃時促也。九月初,三地方行軍戈,若要得知軍情,恐尚須待上幾日。」

「仲父所言甚是!」司馬睿慢慢坐正身形,耳際兩珠允耳擦臉而過,微涼。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司馬睿暗覺眼皮發沉,心中卻陣陣發寒且忿怒,殿中眾臣所奏之事,不是訴苦便是諸般推諉,豫州戰事不絕,卻無人議之,其懼在何?

便在此時,老將軍紀瞻捧笏而出,司馬睿眼光再度一亮,和聲問道:「不知老將軍有何事稟奏?」暗中則希望紀瞻能論及豫州,最好再帶上豫章。對於大將軍王敦的諸般作為,司馬睿是懼之且恨之,心不甘且猶豫。欲言欲制,又有心而無力。

紀瞻道:「臣,身為散騎常侍,有訪遺薦賢之任,今日所奏,乃為亭間一子。」紀瞻因操持《土斷》勞苦功高,再領散騎常侍一職。

「哦……」司馬睿神情頓時一黯,淡然道:「不知老將軍所薦者乃何人?」

紀瞻道:「表,華亭劉濃,此子俊秀於江左,慈孝仁愛,博學強識,志乎典訓善理義……」

「華亭劉濃,醉月玉仙!」

「正是!」

「原是一曲天籟不復聞,半闕長歌賦江月之子,老將軍欲表為何?」司馬睿興再起,心中卻知,紀瞻竟然於庭表彰,所請為何,定非易與之事。

果不其然,紀瞻下一句便震驚殿內百官:「臣,欲表其為太子舍人!」

一直淡然靜坐的王導玉笏微微一抖,司馬睿眉頭一放一皺,而滿場百官則紛紛私語。太子舍人品級雖不高,但卻是上等清職,歷來為中上及上等世家把持。

當下,吳興太守周札,高聲道:「陛下,紀尚書此舉,怕是不妥。」

司馬睿虛著眼睛問道:「不妥在何?」

周札道:「綱常有別,上、下不可混淆,據臣所知,華亭劉濃乃是次等士族,豈可表得其職?」

司馬睿環眼掃過嗡聲如蟻的大殿,心中竟由然生起一陣舒暢,好整以暇的問道:「此事,眾卿可議之!」

桓彝閉了下眼,捧笏揖道:「陛下,臣亦覺不妥。」

左長吏刁協道:「然也,華亭劉濃雖美彰其譽,然,年方未及冠便施此職,欠妥!」

「臣附議!」

「臣附議,紀尚書欠妥!」

三人一領頭,頓時私語更重,陸續有人捧笏附議。

「諸君!」

這時,新任會稽郡守謝裒一聲朗喝,將亂鬨哄的大殿壓得一瞬,而後捧笏快步行至紀瞻身側,大聲道:「啟奏陛下,臣紀尚書之議。」言罷,不待擼嘴的周札質問,朗聲道:「太子舍人,此職秦置延漢而至魏,乃太子文章記,為東宮之職,並非朝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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