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雲起兮 第162章 爆竹湘妃

「碰!」

雪野之中,一聲悶響遙遙傳開。

綠蘿捏著耳朵飛快的跑回來,瞅了一眼火堆,又伸腳碰了碰爆開的竹筒,皺眉道:「蘭奴,聲音小了些。」

蘭奴道:「你捂著耳朵,當然便小些。」

綠蘿又道:「巧思,定是你選的竹筒不好。」

巧思正在挑選竹筒,一聽這話,眉梢斜斜一揚,舉起手中的竹筒,問:「此乃何竹?」

「淚,淚竹。」綠蘿湊近些,仔細的看著竹筒,猶豫地道。

「淚竹……」

「噗嗤……」、「格格……」

霎時間,留顏、夜拂、嫣醉等一群鶯鶯燕燕笑作一團。

綠蘿羞得沒邊,裙下的腳都羞了,動來動去的,恨不得藏進雪洞里,她不識竹,只是覺得那竹筒上的斑痕仿若眼淚一般,是以該叫淚竹。

「淚竹,挺好。」

楊少柳攜著革緋與紅筱款款行來,披著大紅斗蓬,雪白的絨毛夾著小小的臉,面上依舊縛著絲巾,一雙秋水剪瞳略帶笑意。

眾婢紛紛行禮:「見過,楊小娘子。」

興許是因將近年歲,楊少柳眉宇間的清冷少了許多,溫言笑道:「淚竹,斑痕若波淚,喻得極好。」

綠蘿頓時開心了,媚著眼睛,笑道:「小娘子給說說,好在哪呢?」說著,搬過一張小胡凳,用絲帕擦了擦。

楊少柳漫眼掠過胡凳,嘴角絲巾微微一揚,抓著裙擺坐下,看著一群好奇的目光,笑道:「帝堯有二姝,大女名蛾皇,小女喚女英,二女少有賢名,帝堯妻之以帝舜。娥皇擅理,女英擅謀,共輔帝禹,一時琴瑟共鳴。殊不知,舜父與象謀,欲誅帝舜……」慢慢一頓。

「啊……」綠蘿掩嘴輕呼。

「而後呢……」巧思追問。

楊少柳緩了緩,續道:「而後……而後便沒而後了。」說著眨了眨眼睛,搭著革緋的手臂,便欲離去。這可急了一乾等待下文的紅鶯綠燕們,一個個想攔又不敢攔,嫣醉輕輕推了一把夜拂,夜拂莞爾一笑,正欲喚住小娘子。

「而後呢?」

一個聲音幽幽傳來,眾人一回首,只見主母正攜著碎湖站在一旁,趕緊伏身萬福。

「娘親,身子可好了?」楊少柳挽上劉氏的手。

劉氏拍了拍楊少柳皓玉般的手碗,笑道:「好著呢,而後呢?真沒而後了么?」

「格……」

楊少柳輕輕一笑,頓若百花綻放,扶著娘親坐下,將而後繼續。她今日的心情極好,講故事更是高人一等,時不時的頓住,用一則娥皇、女英淚祭帝舜的小故事,把一干小女兒們唬得,時爾微笑,倏爾驚呼,最後又潸然淚下。

綠蘿捧著竹筒,摸索著那斑駁的痕迹,幽幽地道:「原真是淚竹呀。」

巧思道:「兩位湘妃真可憐,我若是她們,定不讓帝舜去甚蒼梧……」

夜拂道:「那……該當何如?」

蘭奴道:「無它,唯命也。」墨璃點頭認可。

紅筱道:「非也,兩位湘妃千里尋帝舜,為情落水而死,死得正理。」

革緋道:「非也,若是革緋,當不至此。」說著,又問嫣醉:「嫣醉,你呢?」

嫣醉歪著腦袋看了看靜靜的小娘子,笑道:「若無兩位湘妃,便無此好竹,無此好竹,便無聲聲爆竹促年,依嫣醉看啊,它就是爆竹……」

「對咯,爆竹!」

這時,小靜孌從竹筒堆里選了一枝,格格笑著奔到火堆旁,朝里一扔。

少傾,「碰!!」的一聲響,炸得眾女皆驚。劉氏見婢女們的神色與光景極是不合,便笑道:「放,都放,待夜裡,多放些……」

「是,主母。」碎湖脆聲而著,壯著膽子拾起一截竹筒,淡定的往火堆里一扔,強壓陣陣著害怕,緊緊抓著裙據,不避不驚。

「噼里啪啦……」

楊少柳扶著劉氏走向遠方,身後炸落一地爆竹聲。

白雪皚皚鋪遍四野,清溪結冰若鏡面,高大的水車凝固於凜冬。在靠著水車的斜面竹林中,新起了一棟院子。院子甚簡,只有竹舍三兩間,中有兩隻鵝與一隻貓正在掐架,大白貓咬了白牡丹一口,銜著一嘴毛飛奔,白將軍揮著翅膀猛追。

來福正在院中舞劍,重劍開闔虎虎有聲,李越斜斜的依著一株老柳,眼鋒如刀,不時的點頭。來福的確乃習武上佳之才,不過六年鑄煉,而今便是李越也不敢言輕易勝之。李越勝在劍藝高超,而來福則是一身血勇,愈戰愈強。

少傾,雙手持劍,作刀橫拉,一劍剖過。

「咔嚓、嚓……」打斜三根木樁被一刀六斷。

李越沉聲道:「尚可,靈敏稍有欠缺,然,氣勢若崩。」

來福摸了摸腦袋,捧劍作揖,笑道:「謝過李師。」突見一物直面射來,也不作避,揚手抄在手中,卻是一枚胡桃。

「賞你的……」李越慢吞吞的一笑,單手稍稍用力一合,掌中胡桃應聲而碎,吹掉果殼,將滿把果肉往嘴裡一塞,搖著步子離去。

來福嘿嘿一笑,轉身向室內走去。

「哈哈,敗也,敗也……」

室出傳出爽朗的笑聲,羅環與曲平對坐於案,在兩人的面前,丘壑成壘,細土塌川,叢林回見於深山,山外又有城池若星點。每一座城池上都細細的標註著一些符號,更有各式小木馬,小兵人屯積於其中。兩人則各執一細枝,正在推兵演練。

曲平忿忿地擲枝於案,怒道:「既是行演長平之戰,汝何故繞走上黨,四下奔逃也?」

羅環懶懶地道:「在兵言兵,水無常形,兵無常勢。君非白起,某也非趙括,吾為何不可棄上黨而走?」說著,側身問左面的高覽:「阿弟,以為然否?」

高攬摸了一把短須,瞪著橫眉眼,認真的道:「然也,行軍布兵,其威能順勢,其勢定乾坤,能勝便可,何需貪戀一城。」

曲平怒道:「非也,行兵布陣諸般要素豈可忽視,上有天地風雪雨川,中有聖命、人心馳短,長平之戰乃因上黨而起,趙軍怎可棄上黨而不顧?北宮,以為然否?」

北宮瞅了一眼局勢,冷聲道:「兩般皆在理,唯有刀劍見存亡。」說著,微一挺身,執起羅環投在案上的細技,邀戰羅環:「羅首領,莫若你我再續昨日江東之戰,何如?」昨日,他因一招之差,執江東軍勢,敗於豫章,對此一夜未寐,耿耿於懷。

「手下敗將,何足言勇,來便來!」羅環哈哈大笑,執起細枝重布營壘,欲推演當今江東兵陣,眼角餘光見來福挪進來,刀眉一揚,笑道:「且稍候。」

「唉……」

來福沉沉的坐在案角,長長嘆了口氣。高覽湊過來,戲道:「來福,稍後,我讓汝擇選。汝可擇秦,亦可擇趙,豫章亦可。」

「休得小覬於我!」來福大怒,眉宇間卻有些愁。

自從劉濃在這裡起了這麼一棟院子,將紀瞻贈的幾套沙盤往室中一擺,幾個部曲首領除了操練之時,終日皆聚集在此相互推演。羅環家學深厚,兵勢正奇相輔,正時若堂皇以血抗,奇時似天馬以行空。曲平擅攻,破城拔塞若摧枯拉朽,便是在瀕臨絕境之時,猶要奮戈挺擊。而北宮擅勢,喜聚少成多,往往戰役尚未開始,勝負便已奠定。

劉濃見之大喜,隨即便命來福在練劍之餘,尚需每日與幾人推軍布陣。故而,可憐的來福終日飽受四人輪番蹂躪之苦。奈何,小郎君之命實難違逆,他不得不咬著牙,暗暗忍受。

另一間室里,劉濃坐在矮案後,手中捧著厚厚的一疊書卷。劉誾、李催、李健、胡華四人分左右排開,各落於案。

劉誾道:「小郎君,今冬雪重,來年定是好收成。此次,劉誾由建康船經丹陽時,見有一眼水極清,試而飲之,略見甘甜,便尋源而至丹陽山。山中有一泉,百年不涸,與太滆澤泉極為相似。若是小郎君應允,劉誾欲在丹陽再建一酒肆。」

劉濃稍稍一想,丹陽四面臨水,若建酒肆便可覆蓋楊州諸郡,點頭道:「可,屆時汝持我帖,代為拜見袁氏袁耽、袁彥道。」再一想,對胡華道:「備上精品琉璃三套,龍井十斤。」

胡華笑道:「便是那幾套五木琉璃么?」

劉濃心中想起了好友,嘴角一裂,笑道:「正是。」

劉誾極喜,在丹陽建酒肆,若有袁氏作依靠,那不締於冥鯤插翅也,細細一陣沉吟,又道:「小郎君,劉誾尚有一念……」說到這裡微微一頓。

劉濃瞥了一眼劉誾,溫言道:「但講無妨。」

劉誾挺了挺身,坐得更直了些,正色道:「餘杭丁氏擅鍛錦,不僅遍布江東諸郡,且在北地亦有聞知。小郎君,可知何故?」

北地?劉濃心中一驚,王敦封江死鎖,丁氏有何能耐?竟可將錦鍛銷於北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何故?」

劉誾笑道:「此事,李叔知曉得比劉誾清晰,便請李叔道於小郎君知曉吧。」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