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雲起兮 第160章 宜室宜家

橋然見劉濃歸來,忙問:「如何?」話一出口便悔,搓著手面呈澀然,江東陸氏乃何等門庭,昔日大司徒王導替子侄求親,陸玩睬也不睬,回了一句:吳郡的驕傲,豈可嫁於北人。而瞻簀此去,想必也受辱了,未見木屐與襪子都沒了么?

劉濃卻不以為意,能讓陸玩不再逼迫舒窈已是大不易,而後便只能看自己有多少能耐了,抖了抖袍擺,笑道:「玉鞠,劉濃尚要趕回華亭,便不隨汝而歸了。」

橋然道:「何故?」

劉濃並不打算瞞他,便將陸舒窈一事淺略而言。

橋然聽得一陣悵然,喃喃說道:「瞻簀,如此珠玉佳姝,君切莫負之!」微微一頓,想起了小妹,又道:「游思,游思,君萬萬不可負之!」

劉濃但笑不語,摸了摸鼻子。

至道口,兩人作揖告別,橋然突地記起一事,將已上牛車的劉濃叫住,說道:「瞻簀且慢,尚有一事。」

劉濃心思已飛回華亭,淡然問道:「何事?」

橋然眉梢一揚,笑道:「瞻簀恐怕尚需與我同歸……」

稍徐。

劉濃與橋然驅車駛向橋氏莊園,橋然所言之事令劉濃不得不返。年後,橋然便要去豫章,終年亦難歸,庄中便僅余橋游思一人了。橋游思身子弱,橋然委實放不下心,此事原屬無可奈何,而現下卻不同,既然瞻簀與小妹皆有意,橋然便提議讓小妹去華亭,由劉氏代為照顧,而庄中之事便另委他人,反正橋氏也無甚大事。

橋游思的身子,劉濃也著實擔心,她會不會去,他更拿不準。心中揣度著,依她的性子多半不會去,不過總得去問問。若她真不願去華亭,碎湖與李催在商議建別莊一事,便將以前看好的地方推掉吧,在橋氏佐近覓地而建,亦好方便照顧。

揉了揉眉心,舒了口氣。

心中有事,時辰便去得極快,不多時,來福便將牛車駛入了橋氏莊園。

兩人匆匆來到橋游思的小院中,橋然上前喚道:「小妹……」

晴焉捲簾而出,深深的盯了一眼劉濃,回頭朝屋內道:「小娘子,大郎君與劉郎君來了。」「劉郎君」三字咬得極重。

「嗯……」室內傳來一聲喃,想必剛睡醒。

橋然並未注意到晴焉的異色,對劉濃笑道:「瞻簀,需得,需得溫言。」隨後便喚過矗著的晴焉,命晴焉將室中的另外三婢都叫出來,而後大手一揮,領著四婢匆匆而去,將幽靜的小院留給美郎君。

劉濃在門口深深吸了口氣,揭開厚重繡的簾一角,側身而進。橋游思坐在矮床邊,看著他走進來,身子忍不住往裡微微一縮。

室內四角都擱著火盆,劉濃站在梅屏邊,看著火盆,訕訕地道:「若是,若是壁爐,想必暖些。」

見橋游思低首捧著手爐不說話,劉濃道:「手爐里的碳,用老木,老木最好。」見小女郎將手爐偎向心口,又道:「若是冷,冷了,不妨歇著。」言罷,瞧見案上有茶,走過去捧起來就喝。

橋游思見他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心中一軟,明眸一轉,又見他光著腳,腳背有著血痕,心中又有些疼,喃道:「劉郎君,歡,歡喜游思么?」

「嗯。」劉濃端著茶碗,不敢看她。

橋游思渾身一顫,曲起了雙腿,坐在矮床上,粉嫩若蔥玉的臉頰靠著膝,眨著眼睛幽幽的道:「世人皆言,嫁人當嫁華亭美鶴,君乃江左之叔寶,定有諸多窈窕女郎眷戀,游思,游思小器,不想與人爭。」

良久,良久。

「唉……」

劉濃長長一嘆,站起身來,端起茶碗便向外走,一顆心悠悠晃晃,直若五味呈雜,實難一言而概之。橋游思眸子追著他的背影,將嘴唇咬得櫻透,強忍著不叫他。當行到門口,美郎君突然端著茶碗快步回返,迎著那對皓鏡明眸,問道:「與我去華亭可好?」

「呃……」

橋游思瞪著大眼睛,愣了。

劉濃再問:「可好?」

橋游思道:「不好。」

劉濃道:「小娘子可記得由拳三元殿?」

橋游思皺眉道:「記得,游思去那裡替小阿弟祈福,可,可小阿弟還是去了……」說著,聲音越來越細,眸子里汪著霧氣,轉念又一想:「他為何問這呢?」歪著腦袋看劉濃。

劉濃道:「人生最難是初見,劉濃初見小娘子便喜,劉濃性貪,然貪便貪之,劉濃不悔,亦無需以他言作褻。」一頓,問道:「劉濃欲在佐近建別莊,小娘子覺得可好?」

「佐近……佐近田肥水清,若是建庄自是極好,只是佐近已無……」橋游思眨著眸子思量,尚有何處可以建庄。

半晌,回過神來,卻見劉濃正對著她靜靜的笑。那笑,極是真誠動人,橋游思捧著手爐垂了首,胸口似有小兔一隻,正「怦怦」撞個不休。而她那細嫩的脖子上系著一根綿錦銀絲,在銀絲的盡頭處,墜著一隻小玉兔。

劉濃走到矮床邊坐下,看著木榻邊的藍色鹿皮絨繡鞋,微笑道:「你身子弱,隨我至華亭最好。」

「游思不去。」橋游思咬著嘴唇看他,捧著手爐往矮床的一側挪了挪,好似深怕他又和往日一樣撲上來。

劉濃側首問道:「幾時去?」

「待,待……」橋游思羞紅了臉,眸子卻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待看得他無所遁形,方才幽幽地將手爐往他懷裡一放,而後像只雪蝶一般從床上輕盈而下,從側面的楠木矮櫃里捧出一雙步履與白襪,遞給他:「這是游思給阿兄做的。」

「游思……」劉濃捧著鞋襪,笑著喚。

小女郎羞難自勝,橫了他一眼,看著他將鞋襪穿好,不大不小將將好,小女郎格格一笑,捧起手爐復落於床,莞爾笑道:「陸舒窈追來了……」

「啊!」劉濃一愣。

橋游思抿嘴又道:「不巧,剛走,去華亭了。」

「哦……」

半個時辰後,劉濃辭別橋然回返華亭,橋游思捧著手爐送到桂道口,渾身白衣融於雪中,唯有滿把青絲系人懷。驕傲的小女郎到底不願去華亭,劉濃無奈之下只得作罷,他知道她為何不願去,小女郎在等呢,等著未來,劉濃給她一個答案。

「啪,啪……」

來福將牛鞭揚得又快又疾,風雪正盛,他臉上的笑容卻極濃,回頭朝著車內喊道:「小郎君,陸小娘子去咱們莊裡咯?」

劉濃笑道:「嗯。」

來福又道:「橋小娘子,主母也極喜的。」

劉濃看了看漫天的雪,朗聲笑道:「知也。」

來福抖了抖眉,高聲道:「那個,那個顧小娘子……」

「太貪了!」劉濃摸著鼻子自喃自語,來福卻聽見了,一本正經的回道:「小郎君,來福覺得極好,一點也不貪,咱們華亭劉氏人丁單薄……」

鵝雪抖作絮,蒼天茫悵闊。

華亭劉氏亂作一團,碎湖叫著這個,喚著那個,命端熱水,奉火盆,把壁爐加濃些。家裡來客人了,這客人可不得了,江東陸小娘子,吳郡的驕傲。

小女郎美極、華極、貴極,就那麼端著手俏生生的站在院中,頓時讓整莊子都華麗起來。而她卻一點也不緊張,美目流盼,四處打量。

見了主母劉氏,那仙子般的小女郎款款萬福,甜甜的喚了聲娘親,嬌聲問:「夫君可在?」

一句話問得主母咽了半晌沒回過神,隨後那小女郎也不用人扶,自個起了,輕步旋至主母身前,就著滿地的雪,巧巧跪下了,大禮肅拜。

這一拜,驚了滿院的鶯燕。

當事時,劉氏問:「小,小娘子,汝,汝乃何人?汝,汝夫君乃何人?」

小女郎軟聲回道:「娘親,孩兒名喚陸舒窈,我的郎君乃是華亭美鶴,劉瞻簀……」

直到如今,碎湖眨著眼睛還未回過神來,端著雙手疾行於廊,下意識的往莊院外一望,只見有白袍飛奔而來,高聲叫道:「小郎君,回來了。」

「小郎君,回來了……」

「可算回來了,少主母都來了……」

……

陸舒窈攜扶著劉氏邁出室,小女郎一身鵝黃大裘,梳著墮馬髻,兩翼各插一柄流蘇金步搖,點過絳露的兩把小梳子輕輕一眨,橫剪秋色縱栽風;明眸皓潔若夜空,中藏點點星光,不輝亦透;一對小巧金絲履,寸步不多、半分不少。

若是細聞,隱約間,似有金鈴輕揚。

劉氏暈乎乎的,時不時瞅一眼身側的華貴小女郎,直若夢中。每當劉氏悄悄看來,陸舒窈便側抬著首,微微笑對。

走在華亭劉氏明潔的楠木廊上,小女郎一點也不陌生,這便是他的莊園,亦是她的莊園。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宜室宜家,而今,她終於來到這裡,這夢中出現過無數回的華亭劉氏……

一切,與夢中一樣。

我的郎君,舒窈來了,你可歡喜?

漸行漸近,她看見,她的郎君踏著雪飛奔而來。

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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