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雲起兮 第149章 雪夜驚聲

西樓,夜燭剛起。

楊少柳將將換過衣衫,穿著絳雪對襟襦裙,坐於案前看書。夜拂跪在她的身後,攬著她長達一步有半的青絲,以一把楠木小梳子細綰、細綰。

「嫣醉,小郎君可在?」室外,傳來碎湖急急的問話聲。

嫣醉反問:「家中有客,他怎會來西樓?」

室外沉默數息,楊少柳細眉一皺,將竹卷往案左一卷,朝著門外喚道:「碎湖,若有事,但且進來。」

「小娘子,婢子,婢子……」

碎湖快步入內,繞屏風時走得太急,險些帶倒屏風一側的燭台,來到近前也未施禮,嘴唇哆嗦著,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楊少柳眉頭凝得更緊,自碎湖做莊中大管事以來,鮮少見她這般失態,心思瞬間數轉,細眉飛挑,伸指在案上一扣,問道:「可是阿弟有事?」

「嗯,小郎君,小郎君……」碎湖一疊連聲,奈何喉嚨堵得難受。

楊少柳心中一慟,急得中指輕跳不休,喝道:「夜拂,扶她坐下!」

夜拂察覺有異,也不敢說話,趕緊扶著碎湖坐下,又細心的遞過一杯茶。

碎湖接過夜拂遞來的茶,囫圇的一口飲盡,好歹將堵著的喉嚨順了順,深深吸進一口氣,跪在矮案前,顫聲道:「小娘子,小郎君至今未歸,碎湖找了半日也未見著。」

「找了半日未見人?幾時見過?」楊少柳中指重重的一扣案,問道。

「未時?」

「未時……依他的性子,斷不會如此行事,至今未歸,未歸,仇家沒那能耐,必在,必在山中!」楊少柳閉著眼睛想了想,猛地按膝而起,對紅筱嬌聲道:「快去,把李先生請來!」說罷,心中焦急難耐,便繞著書架徘徊來去,眉梢皺得越來越緊。

經得一杯茶順喉,碎湖迅速的鎮定下來,眸子隨著楊少柳的身形轉來轉去,說道:「小娘子,此事,主母猶未知。」

「瞞不住了,稍後便要致辭,阿弟若不現身,娘親豈會不問?」

「那,那主母……」

「無妨,娘親那裡自有我陪著,你也莫要擔心,山中凶獸早教庄中部曲一獵而盡,想必,想必……」楊少柳走來走去,欲落座於案後,卻怎生也坐不下來,嘴裡則氣氣地喃道:「闔族之主,闔家之主,怎生說也不聽……」

碎湖突然起身,沉聲道:「小娘子,未時至此時已有三個半時辰,天寒雪凍,小郎君……婢子告辭。」說著,轉身便走。

楊少柳問道:「何往?」

碎湖腳步不停,答道:「婢子去召集部曲上山。」

楊少柳嬌聲道:「命李寬頻五十人,著甲挎刀,三十人鎮守庄中,二十人鎖道,不許進出。」

「小娘子……」

碎湖身子猛地一顫,晃了兩晃,站不住腳,要倒,掌著身側屏風,穩住,扣著屏風的指節慘白若紙,用力一撐,借著力氣埋頭向前。

這時,李越匆匆而來,險些與碎湖撞上,碎湖沒有行禮,竄出室中,蘭奴趕緊上前扶著,碎湖鎮了鎮神,一邊向外走,一邊沉聲吩咐雪雁與鶯歌:「速去,將來福、羅環、高覽、曲平、李寬等人請來中樓我室中,路上不得與任何人言語!速去!」兩個小婢飛奔而去,碎湖與蘭奴轉出迴廊。

廊外,潑雪飛揚,歡聲漫天,一簇簇篝火升騰於雪地中,熊熊的火光掩映著一張張笑臉,他們在笑談,在等待,等待著中樓亮起那一束月白的光。

「阿姐,當心。」

邁木台階時,碎湖一個不留神,險些摔倒,幸而蘭奴一把扶住,抬起頭來時,只見橋氏郎君領著一個小婢急急而來,主母亦在。

碎湖用力一捏蘭奴的手腕,閉了下眼,諸事尚未安排妥當,不宜為人所覺察,睜開眼,邁著碎步款款迎上前。

劉氏神色有些慌張,見了碎湖面色一安,問道:「碎湖,可有找著虎頭?橋家小女郎也未見著呢。」

晴焉比劃著手指,亂七八糟的說道:「我家小娘子追兔子,兔子跑,劉郎君,劉郎君追去了,一直,一直未回……」

橋小娘子?與小郎君在一起?

碎湖心思如電而轉,面不改色的朝著主母行禮,向著橋氏郎君款款一禮,輕聲道:「主母,橋郎君,但且寬心,橋小娘子應與小郎君在一起,適才婢子瞧見小郎君仿似在院外,正欲去尋呢。」

劉氏心中豁然一松,笑道:「虎頭喜於此時和佃戶們共同笑鬧,橋郎君莫要擔心,橋小娘子在虎頭身邊定然無事,且隨我至室中安待,稍後虎頭會來樓上致辭。」

橋然本有些凝問,但客隨主便,見不著劉濃只好隨著劉氏再回中樓。

待劉氏一行人去了,碎湖腳步加快,繞過她們的視線,欲直入東樓,恁不地,木梯下探出了巧思,巧思低聲問道:「碎湖,何事?」

碎湖嗔道:「小妹,你不去侍候主母待客,藏在這裡做甚?」

「休得瞞我,你的心……」巧思歪著腦袋指著自己的心口,她與碎湖乃是雙胞體,不僅模樣長得一致,遇到極危險的時候,彷彿能同心而照。

「且隨我來!」

碎湖橫了她一眼,懶得理她,提起裙擺噌噌上樓。

巧思眉頭一皺,心想:「何事,竟教她亂了方寸,連端莊禮儀也不顧了?」

……

西樓。

李越跪伏於案前,問道:「小娘子,何事?」

「阿弟,陷落在山中,至今未歸。」楊少柳落座於案後,端在腰間的雙手輕輕顫抖。

李越眉梢一沉,問道:「陷落山中?幾時?」

「已有三個半時辰!」

李越雙肩一顫,微微傾身,想了想,沉聲道:「三個半時辰,滿山皆是華亭之人,此舉定非仇家所為!他有一身本事怎會陷落?如此一來,想必他定是難以自主,方才陷落某處不歸!而這般潑水即作冰的天,怕是……小娘子,怕是華亭劉氏將變、將亂,咱們理應早做綢繆,莫若……」

「胡言!」

楊少柳騰地起身,俯視著李越,冷冷的又加了兩個字:「放肆!」

「嗵!」

「小娘子!」

「小娘子息怒……」

頓時,青袍李越跪伏的身子猛地一矮,額頭重重的抵在了手背上,左肩的白海棠與墨色劍柄極是刺眼,而夜拂、紅筱、嫣醉則跪了一地,低眉斂首,不敢高聲語。

沉香緩燎,燭光搖曳。

楊少柳盯著矮案右側的楠木鏤,裡面有一件月白的袍子,上面的海棠她只綉好了一半,看著它,她的眼瞼越伏越細,聲音也細細的:「即刻,率所有隱衛入山,生,要見人,歿,亦要見人。把你訓的鷂鷹也帶上,若是,若是它們連人都尋不著,留之何意?」又對三婢道:「你們,也入山。」

李越顫聲道:「小娘子莫惱,李越這便入山,但夜拂她們……」

楊少柳喝道:「我居於華亭劉氏,何人敢傷我?速去!」

「是……」

……

來福跨進室中,抹了一把滿臉的雪,還未見著人便笑道:「小郎君,今年仍是按往年例么?每人兩百錢,一壺酒,兩刀肉脯,野味歸自家。」

羅環笑道:「非也,部曲乃兩壺酒。」

「兩壺,兩壺……」

來福呵呵笑著,轉過屏風,見碎湖端坐矮案後,小郎君卻不在,神情一怔,問道:「碎湖,小郎君呢?大家都在等小郎君……」

碎湖已經聽見了,院內院外鬨笑聲不斷,都在待小郎君,眼光逐一看過面前眾人,朝著這群粗豪的漢子微微伏身,抵額作拜。

「碎湖……」

「大管事!」

眾人皆驚,來福心中一轉,突地想起一事,心中嗵的一跳,高聲問道:「碎湖,小郎君何在?」

碎湖道:「小郎君,至今未歸!」

「啊……」

「小郎君未歸……」

「小郎君在哪?」

眾人驚聲不斷,碎湖簌地按膝而起,沉聲喝道:「李寬!!!」

「阿……大管事!」

李寬被她這麼一聲厲喝,渾身竟然一抖,隨後見自家阿姐目光如灼,逼得人難以直視,這個七尺漢子竟按著刀,低了頭。

趁勢,碎湖邁入人群中,喝道:「小郎君不在,碎湖行大管事令!李寬,接令!」雖是嬌嬌小女兒,聲勢卻作鏘鏘,頓時將一干粗豪漢子震得一瞬。

碎湖道:「李寬,命汝擇部曲勇者百人,著甲束刀,八十人守護主母,二十人鎖道,任何人,不得進出!若有人不得令便擅出擅進……」一頓,冷聲道:「斬!」

李寬猶豫道:「這,阿……」

來福喝道:「速速接令!」說著,按著重劍,退後三步把住門口,隨後環視羅環、高覽、曲平、胡華等人。羅環等人心中一沉,華亭劉氏僅小郎君一支,若是……必將大亂!心思混亂之時,眾人迎上來福與碎湖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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