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雲起兮 第144章 不可方思

風雪驟緊,橋游思款款的邁下車,身子如冰浸,臉上卻帶著輕輕的笑容,緊緊的捧著小手爐,一步步走到三個少年郎君的身側。

待劉濃將視線轉過來,萬福道:「橋游思,見過劉郎君。」

「劉濃,見過橋小娘子,小娘子身體可還安好?」劉濃揖手回禮,微笑的看著橋游思。

「尚好。」

橋游思緩緩的起身,眉梢不經意的一凝,將領口的狐毛緊了緊,可腳下卻又傳來陣陣寒意,這冰天雪地仿似她的天敵,每逢冬至,她只能躲在溫暖的火盆邊才可覺得稍安。

橋然與祖盛仍在續舊,兩人站在風雪中爽朗的笑。

「茂蔭、玉鞠,何不入內再續?」劉濃看見了橋游思那陡轉即逝的皺眉,也瞅見了那雙微微顫抖的藍繡鞋,劍眉稍稍一滯,隨後便打斷了橋然與祖盛二人的笑談。

「嗯……」

橋然回過身,順著劉濃的眼光看向自家小妹,眼神倏然一愣,面上的神情既愧且澀。

祖盛卻不知就裡,揮著手,大聲笑道:「如此風雪野景甚美,瞻簀方才鳴琴也未盡意,你我何不入亭再行續之?若再溫得幾盞酒……」

「茂蔭,咱們既來華亭,有的是時日,何需急在一時。」橋然哪敢讓小妹再待在風雪中,當下便拉著祖盛朝劉氏莊園行去。

劉濃落後數步,眼角餘光看著風雪中的橋游思,但見除了一把青絲,整個人幾近與雪同,而嘴唇亦冷白若雪,委實禁不住心中的擔憂,便輕聲道:「小娘子何不入車?」

晴焉趕緊道:「是啊,小娘子,咱們坐車吧。」

橋游思抿了抿冰涼的嘴唇,朝著劉濃彎了彎身,笑道:「謝過劉郎君。哪,哪有驅車入庄的道理。」說著,捧著小手爐加快了腳步。

「小娘子……」晴焉急奔幾步,攜上小娘子的手臂。但覺寒冷若冰,看向不遠處那高聳的白牆,真盼它能近些,再近些……

劉濃稍愣一瞬,大步趕上橋然與祖盛。指著五百步外的庄牆,笑道:「今日,茂蔭冒雪獨行,可見腳力見漲,可敢與劉濃再賽一賽?」

「固所願也!」祖盛見了好友心懷大開,當即便將身上的臟襖一脫,豪氣的隨手一扔,拍了拍手,慷慨應戰。自從他準備去廣州投軍,每日便練習五禽戲打熬身子。自忖已非昔日吳下阿蒙。

橋然回身看了一眼在風中搖擺的小妹,心中念頭急轉,神情頓時一喜,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喚道:「小妹,何不一同賽之?」

劉濃叫道:「然也,小娘子何不放開心懷,一同賽之!」

「簌!」

話音尚未落地,祖盛居然搶跑,揮舞著雙手。踢得一路雪揚,竟然跑得飛快。

「哈哈。」

劉濃與橋然大笑,兩人互相一個對視,彎身脫下木屐。同時發力,朝著祖盛急追。

「小娘子,咱們也賽。」

「嗯。」

晴焉見小娘子點頭,心中極喜,當下便攜著小娘子朝著庄牆奔,殊不知奔著奔著。漸漸的,小娘子不再需要她扶,竟捧著小手爐超過了她,身姿猶若一隻雪蝶。

「小娘子笑了……」

看著小娘子的笑容,晴焉對華亭美鶴的好感唰唰的往上漲。

一行數人奔到庄牆前,毫無疑問是劉濃得了第一,他正抱著雙臂斜倚庄門看著祖盛笑,剛才奔得太急,祖盛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牆喘氣如牛,嘴裡猶自嚷道:「瞻簀,祖盛,祖盛只比,只比君慢,慢三步,非,非也,慢兩步有半……」

而獲得第三的是……橋游思!!!

此刻的橋游思面上紅朴朴的,雙手捧著小手爐,胸膛起伏不斷,乾淨到極致的眼睛透露著明潔的歡喜,還有些許淡淡的羞澀。

藍繡鞋的腳尖,微翹、微翹。

橋然吐著氣,羞愧無顏,恨不得挖個雪洞鑽,他發力得太猛,一百步時好似無人可敵,一百步外卻越來越慢,竟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小妹從身邊格格飄過。

碎湖與蘭奴自庄內迎出來,見幾個郎君光著腳板只顧著傻笑,趕緊命人打來熱水。

幾人匆匆濯過足,換上乾淨的襪子,穿上隨從們提來的木屐,並肩行向庄內,劉濃側首向碎湖低聲交待了幾句。

三個郎君邊走邊笑,橋游思無心打量庄中的景色,心神皆在懷前的手爐上,掌心傳來的暖意越來越淡,而腳尖卻慢慢的被冰冷浸滿,微低著頭,暗暗的忍耐。

隨著郎君們踏入棱形保壘的院門,好在一路上的雪被打掃得乾淨,不然定是難熬致極。

來到院中,美鶴引著阿兄們朝正中的樓行去,將將踏著木梯走上二樓,有個淡雅的女婢端著手萬福:「各位郎君,小娘子,主母剛歇下呢。」

美鶴道:「竟如此不巧?」

阿兄道:「莫若,稍後再來拜見伯母。」

美鶴道:「便如此,茂蔭、玉鞠,劉濃正有一事要與兩位兄長相商,待事畢後,咱們再來見過娘親。」說著,又命婢女帶橋游思去休歇。

橋游思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時,方才見過的那個與別婢不同的女婢款款行來,柔聲萬福道:「碎湖見過橋小娘子,橋小娘子請隨婢子來。」

「嗯。」

橋游思抿著嘴唇,木然的應著,腦袋昏昏的,感覺渾身上下沒有半分重量,任由晴焉扶著穿廊繞角,來到一處居室。

豁然一暖。

「橋小娘子,拿著捂捂。」

橋游思剛由晴焉扶著坐下,碎湖便遞過來一個金絲楠木小手爐,隨後又命候在屋外的小婢將熱水端進來,用手試了試溫,笑道:「橋小娘子遠道而來,定是神困意乏,莫若稍事休歇一會,稍後待主母醒了,碎湖再來喚小娘子。」說完,叫上小婢。輕身退出室。

室內,唯余橋游思與晴焉。

碎湖一出去,橋游思的眼睛便閉上了,嘴唇輕輕顫抖。

晴焉趕緊撫著小娘子坐到矮床邊坐下。脫下小娘子濕透的繡鞋,握著小娘子的玉足,觸覺如冰塊一般,心中又疼又憐。

將小娘子小小的腳放入水盆中,細心的揉著腳指與腳心。感覺到小娘子的腳漸漸軟了,抬頭輕聲問道:「小娘子,可曾好些?」

「嗯,好多了……」橋游思慢慢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捧著滾湯的小手爐貼於胸口,陣陣暖意直往心裡鑽。

晴焉指著牆壁笑道:「小娘子,劉郎君家的牆是燃著的呢。」

「我自己來……」女兒家的腳,便若女兒家的身子,哪怕晴焉也是女兒身。橋游思仍是有些羞澀,自己緩緩揉著腳指頭,看著那正透著熊熊火光的牆壁,笑道:「這倒是個好法子,日後冬天,咱們庄中也如此取暖,便不會冷得這般難受了。」

晴焉摸了一下牆壁,笑道:「是啊,四面都是火盆,牆也是熱的呢。」隨後歪著頭想了想。又道:「小娘子,這大白天的,劉氏主母怎地就歇著了呢?會不會是身體……」

「晴焉!」橋游思搖了搖頭,微笑著制住晴焉的話頭。

晴焉吐了吐舌頭。見小娘子臉色回覆不少,唇間也有了些許色彩,便拿起床榻邊早已備好的乾淨絲帕遞給小娘子,恁不地一眼瞅見木榻下的物什。

「呀!」

晴焉驚呼一聲,從木榻下捧起一雙藍色的繡鞋,仔細一辯。只見除了花色不同,大小與樣式竟與小娘子的一模一樣,眨著眼睛,轉不過彎來,半天才說了一句:「小娘子,這,這咱回事啊……」

橋游思正在穿蘿襪,瞧見鞋子神情也是一愣,隨後臉上便唰的紅透了,暗覺耳根燙得厲害,默然的接過鞋子一試,不大不小將將好,心裡暖暖的說不清楚,良久,良久,柔柔笑道:「我歇會。」說著,抹去繡鞋,鑽入布衾中,下意識的想要抱著雙手、蜷起身子,腳下卻碰到一個暖暖的物什,右手邊也是,長長的睫毛輕輕閃了兩下,欲思,困意卻襲來。

「小娘子是該歇會。」

晴焉替小娘子捏好布衾的邊角,守在床邊,眨著眼睛不知在想甚,側首見小娘子已睡著了,呼吸均勻平穩,眉心是放開的,嘴角亦微微彎著。

晴焉,默然笑了。

室內,暖意綿濃。

橋游思做了一夢,她穿行在冰天雪地,沿著絲絲血跡,追尋一隻受傷之兔,奈何那兔子受了傷,怕見生人,奔得更急。風驟雪烈,襲得人渾身僵冷如鐵,皺著眉頭一直追,眼見即將被凍成冰塊之際,卻突然身上一暖,驀然抬頭時,只見陽光普照,而身前身後竟是桃李復青紅。那隻兔子則就地一滾,竟搖身變成了劉濃。美郎君,笑意如暖春。

「小娘子……小娘子……」

正迷糊間,突聽晴焉在耳側輕輕呼喚,橋游思慢慢睜開眼,看著帳頂上的朵朵白薔薇,半晌,眸光由茫然轉而清澈無比,支起身子,問道:「現下幾時?」

晴焉扶起小娘子,答道:「卯時兩刻。」

「嗯?才一個時辰……」橋游思愣愣的穿著鞋,歪著腦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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