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納步成城 第121章 與子攜老

古松夾亭,陸舒窈與陸納各懷心事。

山間微風輕輕撩著小女郎背後的髮絲,如雪作灑。

陸舒窈半眯著眼睛,心中有著些許忐忑,輕聲問道:「七哥,你說,他會怪我么?」

陸納看著小妹,眼底流露著憐惜,柔聲笑道:「瞻簀豈會是那等胸若盈寸之輩,小妹但請寬心,若是,若是他膽敢欺負你,七哥定當為你做主。」說著,虛挽袖子做威武狀。

「哼!」

小郎君陸靜言冷哼一聲,不屑的撇了一眼七哥,嘟嘴道:「美鶴會劍術,七哥定不是他對手。待我日後習劍有成,方可與他一較高下!」而後,折了一根松枝在手,「唰唰唰」舞弄幾下,仿效著劉濃執劍的模樣,徐徐收技定於胸前,哈了一口氣,眼珠明亮,仿若自己是天下第一劍客。

而他現下正跟庄中部曲首領習劍,自詡日後劍術舉世莫敵,區區美鶴,當不在話下。

「哈哈!」、「噗嗤!」

陸納與陸舒窈經得這麼一逗,頓時樂了。陸納伸手想去揉陸靜言的腦袋,誰知小郎君卻輕巧的一個揉身,擒著松枝反抽了他一記,陸納故意捧著手碗,發出「嘶嘶」痛呼聲。

陸靜言細眉一挑,凝視著手中的松枝,以為自己已然習劍有成,故而格格笑道:「哈哈,此乃劍術,七哥不可抵擋也!美鶴,看劍!」身子一躍,持著松枝朝前便撲,侍突至亭邊,眼光驀然一頓,叫道:「美鶴來啦!」

「呀,真的么?」

陸舒窈輕聲驚呼,兩手緊緊拽著裙擺探首出亭,面上神色欣喜中帶著慌張。

但見得在半山腰,翠翠蔥蔥的林叢中,月衫青冠暗影浮動。

半晌。小女郎緩緩舒出一口氣,眉眼彎起來,將手端於腰間,朝著七哥一個萬福。笑道:「七哥莫為舒窈擔心,舒窈唯有歡喜,好生歡喜。」說著,輕輕提起裙擺,挺著胸口巧俏的蝴蝶結。款款邁著金絲履,微笑著迎向山下。

陸靜言歪著腦袋,眨著眼睛,心想:「美鶴很可怕,把阿姐迷得東倒西歪的。我是劍客,我要砥鋒而前,不可退避!」想到這裡,大聲叫道:「我也去!」舞著松枝,噌噌的追上阿姐,拍著胸口笑道:「有我在。阿姐,莫要憂心。」

陸舒窈微微一愣,柔聲笑道:「靜言,阿姐不需要你保護,你去保護七哥,可否?」

陸靜言瞅了瞅陸納,嘴巴一嘟:「七哥才不需要我保護!阿姐,你方才不是很怕的么?阿姐但且寬心,靜言劍術已有小成,定可護得你周全!」

陸舒窈尷尬極了。心想:「靜言尚小,平日族伯、阿父對她憐之愛之,不予管束,教導亦甚少。一直便由著她野,她哪知道此怕非彼怕呀,而我也不能告訴她,我想和他單獨相見呀。」正不知該如何哄她時,陸納在亭中笑著喊道:「靜言,快回來。」

「為何?我要保護阿姐!」陸靜言回頭沖著陸納揚了揚手中的松枝。

「哈哈……」

陸納大笑。叫道:「回來,七哥陪你行棋,三局!」最後兩字吐得極重,增強著誘惑力。

果然,陸靜言稍稍一想,隨後細眉飛揚,高聲叫道:「果真?不許誆人!」

陸納正色道:「自然作真,七哥幾時誆過你?」

陸靜言細眉一皺,心想:「七哥,你時常誆我……」但委實禁不住輪番蹂躪七哥的誘惑,歪著腦袋凝視著他,疑道:「君子,一諾?」

陸納眉梢一抖,背負雙手挺胸答道:「價值千金!」

聞言,陸靜言細眉一放,瞅了瞅山腰,悻悻地道:「也罷,今日便放過美鶴。」說著,又對陸舒窈比划了下松枝,豪氣的道:「阿姐,若事有未諧,且喚靜言。」

陸舒窈軟軟笑道:「是,靜言。」

陸靜言這才滿意的倒擒著松枝,於肩頭露出個樹尖,疾風般掠向古松下,撩著袍擺落座,叫道:「七哥,快來一戰!」瞅了瞅左右,將手中的松枝朝身側的近婢一遞,正色道:「此乃寶劍,好生掌管。」

女婢小心翼翼的接過『寶劍』,萬福道:「是,二十八郎君。」

陸靜言再次叫道:「七哥,莫要貽誤戰機!」

「稍待!」

陸納面帶微笑,目視淡金色的輕紗閃沒於林,舉起手中酒壺狠狠地嗅了一口,大步疾踏,落座於案後,執著白子端祥案中殘局,而對面的小郎君雙手按膝,身子微微前傾,殺氣正濃。

半山腰,陸氏部曲疾行在前,劉濃與來福緊隨在後。

來福識得這個部曲,往日陸小娘子給小郎君的錦信皆是他攜來,是以來福並未帶上白袍,而青袍唐利瀟則暗中尾隨,亦不知隱身在那株樹上,亦或某個草叢中。對於青袍們的神出鬼沒,來福一直是敬佩的。當然,若論正面廝殺,來福自認有過之而無不及。瞅著身前陸氏部曲沉穩的步伐,來福在思量,幾個回合能將他拿下。

轉念之間,來福又想起了陸小娘子,那個像仙子一般美麗的小女郎,嘴角慢慢裂開,臉上綻滿了笑容,問道:「小郎君,吳縣至山陰,來回怕有千里吧?」

劉濃笑道:「走水路來回七百餘里,若行陸道,那便近千里。」

這時,陸氏部曲聽見了,回首笑道:「劉郎君,我家郎君本想走水路,可小娘子言,走陸路風景更盛。是以,確屬往返千里。」

劉濃微微一愣,半晌無言,暗忖:「風景更盛?唉,她是想走一遍我所走過的路啊……」淡然笑道:「誠然,若行車於途,可飽攬大越秀麗山水。」

來福問陸氏部曲:「你們來時可有去錢塘武林水,那裡風景極美。」

陸氏部曲笑道:「來時顧著趕路,路過錢塘也只休歇了半日,並未至武林水。」

「哦,急著趕路。」來福濃眉一挑,神情好似恍然大悟,隨後直直的看著小郎君,笑道:「小郎君。陸小娘子趕路呢。」

劉濃笑道:「來福,我知道。」

言罷,回首俯視吳縣方向,柔柔的清風撲面而來。目光卻仿若穿過繚繚雲霧,越過重重青山,直抵那盤曲回折的桂花柳道,一時間神思悠悠,胸中卻豁然開朗。

昔日在錢塘時。他便猜出了陸舒窈的心思,當夜便大醉而歸。後來細細一思,陸舒窈並無過錯,自己所欲所行本就是逆水行舟,豈可因此而有所怨懟。再加上陸舒窈致信至山陰,心中隔閡便已去不少,此時經得這山風一吹,頓時將僅余的那絲陰霾蕩滌一空。

身為男兒,豈可因些許小事,便讓心愛的女子蹙眉暗殤。

「我的郎君……」

便在此時。身後傳來一聲喚,柔柔的、脆脆的,極是獨特。這聲喚像是悄然響在心底,仿若一隻素手柔荑,輕輕的拂弄著心中最柔軟的那根弦。劉濃身子微微一震,唇左緩緩啟笑,徐徐回首,但見伊人俏生生亭立於樹下。

吳郡的驕傲,陸舒窈,她端著雙手看著劉濃。眼眸若星湖,蘊藏著滿湖的柔情,就那麼定定的、怯怯的凝望著,恬恬的笑。不作一言。兩把濃密的小梳子,時不時的剪著,剪得劉濃心裡越來越軟,嘴角的笑意卻愈來愈濃。

小仙子嬌容淡妝,清風捲動著小蠻腰間的三千青雪,正如情絲纏綿宛轉;美目流盼柔柔眷戀。誰能禁得她這般看?

劉濃幾個疾步迎上前,因來時正在練劍,是以尚穿著箭袍步履,渾身輕若無物,瞅著身側的她,心中一陣綿軟,喚了一聲:「舒窈……」聲音慢柔,深怕嚇著她。

「噗嗤……」

陸舒窈微仰著頭,凝視著他眼中的柔情,嫣然一笑,端著的雙手一松,身子也慢慢的軟下來,心想:「靜言說的對呢,就那麼美美的看著他,他就化了。」默默的將手悄然一遞,柔聲笑道:「我的郎君,不怪舒窈了么?」

劉濃握著柔若無骨的小手,覺察到手心微濕,想必她方才甚是緊張,心中更軟,笑道:「我從未怪過你。」

「真的么?」陸舒窈仰著潔白如玉的下巴,眸子里跳動著一顆顆的小星星,兩個小酒窩則盛滿了濃濃的甜蜜,一點櫻唇微微開闔,吐露著芬芳的氣息。

「嗯!!」

劉濃干放了一嗓子,艱難的將眼光撤離那櫻嫩的小嘴,左右瞅了瞅,見來福與陸氏部曲遠遠的避著,一時情難自己,趕緊深深吸進一口氣,徐徐在胸中一盪,壓制下去,而後笑問:「祖言何在?怎地只有你一人?」

陸舒窈笑道:「七哥在山上陪靜言下棋呢,要下三局,而抹勺她們,閑,閑逛去了……」想起每次與他相見,婢女們都要閑逛好久,格格笑起來。

「哦……」

劉濃劍眉一揚,三局?若無一個時辰,斷然難分勝負!陸納這是給他和陸舒窈單獨相處的時間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笑道:「舒窈,若是不累,咱們到清靜之地走走吧。」

「我的郎君,舒窈,舒窈不累……」

陸舒窈低下頭,渾身輕輕顫抖,耳根紅透直欲滴水,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由著他拉著自己盡撿無人之處而行,一顆心紛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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