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納步成城 第112章 橫笛渡柳

陽光凈好,灑滿山間。

劉濃揮著寬袖往下,清脆的木屐聲悠遠而傳。

將將轉出曲道,抬眼便見前方袁女皇與袁女正不知在說甚,稍後,袁女皇提著裙擺引著女婢們離去,獨留袁女正抱貓斜倚於桂樹,甜甜的笑著。

當此時,桂樹作碧,女郎桃紅嫩嬌,懷中的大白貓亦極是精神,轉動著黑琉璃般的眼珠,「喵喵」的叫。

狹窄青石路,獨此一道。

來福挑著濃眉,輕聲笑道:「小郎君,這小娘子定是在等咱們。」說著,下意識的從懷裡掏出大大的黑布囊,準備替小郎君收香囊。

「來福,不可。」

劉濃一擺右手將來福制止,幾個疾步行至桂樹側,微斂著目光,稍稍一個半揖:「袁小娘子,劉濃別過!」而後不待她說話,腳步不停,急急便欲離去。

「留步!」

眼前桃紗輕晃,嬌小的女郎抱著貓堵住了去路。

嬌喝:「劉郎君,女正唯有一言!」

「何言?」

暖香浸透,劉濃稍退半步,目光平視著小女郎。袁女正緩眨水眸凝視著美郎君,眼底有霧將聚未聚。

三息。

袁女正踏前一步,將懷中的貓往來福扯開的布囊里一扔,而後斜咬櫻唇,冷聲道:「贈你,它叫仙兒!」言畢,不待劉濃拒絕,轉身便走,突地又回首,指著劉濃大聲道:「我定要嫁你!」

回身,抓著裙擺飛奔,恰若桃紅的蝴蝶,嬌艷翩翩。

半晌,來福注視著青綠叢中翻飛的桃蝶,喃道:「怪哉,為何不是香囊……」

「喵!」、「啪!」

大白貓抓著囊壁往上竄,將將冒出腦袋想開溜,來福眼明手快一耳光抽過去。頓時老實了。而後,來福再伸出兩根手指頭,隔著布囊戳了戳,訓道:「至今而後。你便歸屬華亭劉氏了,休得猖狂!不然,燉湯!」

「喵……」

布囊內傳來悶悶一聲貓叫,可憐的大白貓,剛離狼群又入虎窩。

「走吧!」

劉濃徐徐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暗嘆一口氣,心想:也不能追上去將貓歸還她,若是如此豈非此地無銀三兩?反倒惹人多疑!也罷,反正墨璃極喜這貓,便帶回去讓她養著吧。

此時的東亭柳渡,車來舟往絡繹不絕。

離岸百步的江中,停泊著一艘樓船,長有五十步,寬約十五步。遠遠一觀,船之正中有木樓突起,共計上、下兩層,約有十數間屋舍。此船乃袁氏擁有,經山陰水路可直達丹陽,而袁氏回丹陽的陣容極其浩大,單是婢女與隨從便在半百上下。見此樓船,劉濃並不驚奇,楊少柳的巨舟與其相較,有過之而無不及!

袁耽領著袁氏姐妹乘輕舟而入樓船。隨後站在船頭,朝著岸邊亭中遙揖。

亭中,眾郎君紛紛還禮。

便在此時,江心盤起一聲悠笛。隨後飄漫於江,宛轉清揚。眾人情不自禁的追索著笛音的來源,只見在遠遠的江面上,宋禕孑然孤立,唇邊橫打著青笛。

驀然間,劉濃眼睛一眯。劍眉隨之微凝。隔著數百步的距離,煙波與鱗光輝漾,卻擋不住不經意的目光。四目相對,伊人何樣,辯之不清,伊人之眼,明亮若星!

船隨水走,風攜音飛。

音猶繚江,人面悄隱。

在柳道的深處,停靠著一排華麗的牛車,幾十名帶刀侍衛環圍於側,冷硬的眼光注視四野。

首車轅上,車夫側首恭聲道:「郎君,起行否?」

「嗯,走吧。」殷道畿淡然一笑,放下邊簾。

「諾!」車夫沉聲而應,隨後猛地一揮鞭,車隊綿延啟行。

與此同時,在柳道的另一頭,幾輛牛車疾疾駛來。坐於車中的周札隨車搖晃,畢竟年事已高,經得幾日急急趕路,一時間疲態盡顯,正挑著邊簾吹風緩解。便在昏昏欲睡之際,兩方車隊交錯而過,亦不知其看到甚,神情霎時一震,忍不住的探首而出,看向殷道畿的車尾。

半晌,搖了搖頭,自嘲道:「定是睏乏眼花也!」言罷,靠著車壁闔上了眼。

焉知將將閉上眼睛,車身突地一陣疾晃,而後便聽得「咔嚓」一聲脆響,整個車廂急速向左側歪,周札頓時穩不住坐姿,身子往左便撲。

「咔嚓、咔嚓!」

「哞!!」

「吁!!!」

持續不絕的斷裂聲暴響,魯西牛受驚之下反而揚起四蹄狂奔,轅上的車夫大驚,拚命回拉韁繩,直直將驚牛的脖子拉成弧形,才險險將其制住,抹了一把汗,側首道:「家主,車梁折了!」

「嗯,知道了。」

周札扶著車壁顫顫危危的挪出牛車,斜斜瞅了一眼,車廂已經裂得不成樣子,幸而適才車夫將牛制住,否則後果委實難料。

捋著花斑長須緩了幾口氣,抬眼望向山陰城方向,此地已是東亭柳渡口,再行三里便至。正欲踏上後車,命隨從棄車而往時,散漫的眼光驀然一凝。

遠遠的,只見在綠柳盛容的渡口,一群華衣高冠的少年郎君邁出渡亭,相互一陣言笑行禮後,三三兩兩迎向停在一旁的牛車。

周札依稀識得其中幾人,打頭的兩個少年郎君應是陳郡謝氏子弟,昔日曾在謝氏莊園匆匆見過一面,而在二人身側的是……蘭陵蕭氏,叫甚?蕭,蕭然?

那個面呈黝黑,臉顯七星異相的是龍亢桓彝之子,桓彝現為尚書吏部郎……

在其身側的是……華亭劉氏子?!

劉氏子,怎會是他?!

周札疾邁幾步,踏至視野較好的小土坡上注目投視,稍後,長眉漸凝作川:但見那人,七尺頎長身軀,身著月衫、頭戴青冠,半邊側臉溫潤如玉,正微笑著與身側的謝氏子弟低聲慢言。雖居高門子弟左右,卻絲毫不顯局促。便如秋鶴飛臨麒麟崖,雋永風姿各擅勝場。

確是華亭劉氏子!

周札心中困惑且震驚,這才幾月未見,劉氏子竟與謝、蕭子弟這般交好?他們是定來渡口為友人送餞。若非親眼得見,教人怎敢相信!曾幾何時,吳興周氏欲遣子弟與謝氏來往,謝裒淡言:族中但是頑劣之輩,恐不可與周氏精英侄輩並肩矣!

到得此時。周札猶記得當時謝裒的神情,那分明便是居高而俯下,視江東豪強為蠻夷土族啊!何時,謝、蕭等高門竟如此屈尊紆貴了……

正思疑感概間,隨從來稟:「家主,車已損,不可再復!」

「棄車,入城!」

周札目逐著那群少年郎君踏上牛車遠遠而去,緩緩收回目光,暗中嘆得一口氣。搖著大袖進入車中。欲閉目養神,心中卻怎生亦靜不下來。如今之吳興周氏,表面看似依舊風光,實則便如紙糊之室,若經一場狂風烈雨,必將就此轟塌。

慢慢睜開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心道:也罷,快快尋回周義,帶這逆侄回吳興吧!這華亭劉氏子。切不可小覬啊……

半個時辰後,周札進入山陰城。

隨意尋得一間驛棧做暫居之所,便命隨從四散而出遍訪山陰城的驛棧,追尋周義行蹤。

「諾。家主!」

待得隨從們領命而去,周札注視著案上的一品沉香,細細一陣思索,陰弒乃世家所共忌,自己來尋周義之事不可大肆張揚,而葛洪那裡書信已去。料其亦必知輕重,定不會將此事喧揚。亡兄周玘而今獨余這絲骨血,莫論如何皆要設法護得周全。至於葛洪與劉氏子無實證在手,亦奈何我周氏不得,但為息事寧人起見,尋到周義後尚需與那劉氏見上一面才是……

想著想著,眉心突地一陣刺痛,胸口憋悶得緊,繼爾兩側太陽穴鼓盪生疼,身子晃得兩晃便要栽倒。

「家主,怎地啦!」

身側侍著艷姬見狀大驚,趕緊一把將搖搖欲墜的周札扶住,好生一陣慰撫心口後,周札方才緩過神來,重重吐出一口濃痰。

熏臭的濃痰吐出後,周札眼光回覆清明,暗覺胸口順暢多了,枕著艷姬軟棉棉的身子,笑道:「到底年歲不饒人咯,姚兒,且扶汝之家主上床稍歇!」

「嘻嘻!」

艷姬媚媚一笑,邊扶著周札上榻,邊笑道:「家主年歲正壯呢,何需言老?每每行事龍精虎猛似的,教姚兒既快活又吃不消……」

「哈哈!」

聽著耳邊的軟語嬌聲,嗅著那甜膩溺人的香氣,連日的辛勞奔波一時盡去。躺在木榻上,看著艷姬將渾身上下的絲紗逐一除去,仿若新剝之荔珠,散發著如玉般的光澤。

「家主,好看嗎?」

「甚好,恰若朱櫻點玉頭!」

周札微微笑著,眼帘卻愈來愈沉,將正在撩撥折騰的艷姬打橫一摟,枕著香酥無骨的大腿,昏昏睡去。

這一覺,極盡香艷旋旎。

「家主,郎君……」

正當在夢中與洛神纏綿相會之時,耳際傳來絲絲綿綿的呼聲。

周札睜開眼來,神情略帶懊惱,正欲發作,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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