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納步成城 第110章 玲瓏女皇

「啪嗒!」、「喵!」

「卧!」

「啪嗒!」、「喵……」

大白貓蹲於梳妝台上,聽著口令一再裝死卧倒,如此三番頗是不耐,奈何正用一根手指命令它的人亦極不好惹,只得再次「啪嗒」一聲,滾倒在台。

「卧!」

桃紅的木榻上,袁女正懶懶的以手支頭,梅花纏雪被襯著玲瓏有致的身姿,長長的烏髮從被子的一角斜灑,一半藏於被中,一半悄泄榻下。而柔嫩蔥玉的另一支手則指著大白貓,上下輕輕的點動。

「女正,身子可有妥些?」

這時,袁女皇清脆的聲音自前室傳來。

聽得聲音,袁女正稍稍一愣,隨後睫毛一刷,倏地一下鑽入被子中,閉著眼睛深深吸得一口氣不吐,把一張小臉憋得雪白,而後雙手抓著被子邊緣,慢慢探出首,啞聲道:「阿姐,我頭疼。」

「呀!」

袁女皇一眼之下,駭了一跳,幾個疾步行至塌前,俯身伸手一探,半晌,眉間微凝,緩緩坐於床邊,歪著腦袋奇道:「未見燙呢,怎地面色就這般差?」

袁女正軟軟的道:「阿姐,女正神疲睏乏,已然,已然起不得身了。」說著,暗覺自己臉色快要回覆,趕緊悄悄憋氣。

「哦!」

袁女皇眸子漫不經心的一溜,將她偷偷皺鼻子的樣子盡落於眼,心中已然有數,嫣然笑道:「小妹若是真病了,那可不敢耽擱,我這便去尋阿兄,教阿兄延請良醫,為小妹細細就症!」最後四字,落得又慢又沉。

「阿姐,別……」

袁女正心急之下,憋著的氣便泄了。雙手緊緊的拽著阿姐的衣袖,抬頭瞥了一眼阿姐,見她正好整以暇的笑著,心知被看阿姐識破了。臉上悄然而紅。

「喵!!」

大白貓豎著毛絨絨的大尾巴,裂著嘴,仿似在笑。

袁女皇頭亦不回的輕聲命令:「卧!」

「啪嗒!」

「噗嗤!」

袁女正裝了半日的病,再也忍不住,亦無需再忍。索性坐起身,抱著腿嬌笑。

袁女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問道:「女正,可是不想隨阿兄回丹陽?」

「嗯!」

袁女正重重的點了一下頭,微仰雪白的脖子,大聲道:「阿姐,女正說過的,女正要嫁美鶴!若是隨阿兄回丹陽了,怎生嫁得?」

果然如此……

袁女皇幽幽嘆道:「奈何即便你留下來,也嫁不成美鶴啊。你我身為袁氏之女。婚嫁之事理應由家族做主,父兄操持。況且,你亦與尚兄有約在先,若是背信毀約,父兄顏面何存?女正,且聽阿姐一言吧:美鶴雖美,卻非你我良人呀!」

「非也!」

袁女正駁道:「阿姐謬也,聖人有言:名與身孰輕?身與禍孰多?得與亡孰病?女正喜愛美鶴,便應嫁之隨之,豈可因名而誤身?阿姐休得誆我。女正定要嫁美鶴的!若不能嫁美鶴,女正定會得病而亡也!」

「胡言!」

袁女皇嬌嗔,柳眉卻悄然深鎖,心想:「小妹自幼倔強。然莫論她如何作使,事關謝、袁兩家上百年的情誼,阿父與阿兄豈會將她妻之與美鶴呀!」心思數番電轉,突地一明,眉梢盡展,款款笑道:「小妹若真喜愛美鶴。便理應為美鶴著想,小妹且思一思,若是此事為人所知,劉郎君將如何自處?」

袁女正抱膝不語,眉心淺凝作川。

袁女皇趁勢軟聲再道:「據阿姐所知,劉郎君年近十五即將及冠,正是謀取出身之時,若教不知情者於此時風聞,恐將誤傳美鶴妄攀高門、不知進退,如此一來,豈非使美玉染暇?更何況,謝世叔乃是美鶴之師,若教世叔得知此事,美鶴豈不愧煞?」

「阿姐,那該如何是好?女正非美鶴不嫁的!」袁女正小小的臉寵緊緊貼著膝背,睫毛一眨一眨,眼眸攔著一層霧,神情盡顯迷離與茫然。

唉!

袁女皇暗中一聲長嘆,臉上的笑意卻更盛,將小妹輕輕攬入懷中,緩緩撫著她的秀髮,柔聲道:「小妹勿傷,阿姐知曉小妹心意不可逆改。嗯,美鶴及冠僅有年許,而小妹離及笄尚兩年有餘。兩年是幾許日月?待美鶴出身已定後,小妹大可不急不燥,徐徐圖之嘛。其間,興許,興許,謝尚阿兄先行毀約呢……」

「然也!」

袁女皇眸子豁然一亮,指著將將爬起來大白貓喝道:「卧!」待大白貓受驚裝死後,滿意的拍了拍小手,喜道:「尚兄乃薄倖之人,兩年里定會愛慕別家女郎!到得那時,我便可以嫁美鶴了!」說話之時,眼睛裡投進一顆又一顆的小星星。

「對極!小妹之病,幾時可妥?」袁女皇歪著腦袋,戲謔的問。

袁女正格格笑道:「現下已妥,明日便可起行!」

「噗嗤!」

這下,輪到袁女皇嬌聲笑起來,伸出一根玉指戳了一下小妹的額頭,笑道:「恁地調皮!勿使人疑心哦,我這便告訴阿兄去!」說著,款款起身,轉出帷幔,繞過屏風,沿著迴廊一直行至院外。

院外,袁耽正徘徊於翠竹下,面上神色急不可耐,見得袁女皇行來,趕緊疾步迎上前,問道:「女皇,可曾將女正勸妥?」

袁女皇點頭道:「阿兄,明日便可起行!」

「甚好!」

袁耽長長吐出一口氣,竟朝著袁女皇揖手道:「女皇,阿兄謝過!」

袁女皇驚道:「阿兄,何故如此?怎可長幼不分!」

袁耽洒然一笑,揮手道:「若非女皇,阿兄便成罪人矣!何顏面對謝世叔?況且,瞻簀美譽亦將因此而受損也!嗯,阿兄這便去見過謝世叔,明日回返丹陽!」言罷,揮著寬袖大踏步而去。

「唉!」

袁女皇目送阿兄離去,回首望著院子,嘆道:「小妹,莫怪阿姐誆你。你我身為士族女子,一切理應以家族為重。」

而袁耽腳步輕快的行至謝裒所居的院子,見院門口肅立著兩名隨從頗是陌生,心下微微奇怪。未及多想便欲踏入院中。

隨從將手一攔,沉聲道:「且留步!」

「咦!」

袁耽眉梢一揚,斜眼一撩,便欲喝斥。

這時,從院內疾疾行來一名面孔熟悉的隨從。輕聲道:「袁郎君莫惱,院中有貴人。」

「貴人?」

袁耽眉頭一皺,稍作沉吟,暗忖:「能當謝氏稱為貴人的人會是誰?司馬氏?司馬氏怎地到會稽來了?」心思數轉,眉間緩放,淡聲道:「袁耽稍後再來見過世叔。」言罷,揮袖而去。

院中。

室內置著雕欄矮床,一身華服的殷道畿端坐於矮床正中,手裡捧著一卷策紙細細閱讀,眉梢時展時舒。在其下首右位跪坐著謝裒。雙手按膝,面色平淡,眼光緩注案前香爐。

香爐中,一品沉香宛轉輕燎,恰若女子揉動曼妙身姿翩翩起舞。

稍徐。

「妙哉!」

殷道畿將文策閱畢,緩緩一卷輕擱於案,眼露喜色,贊道:「幼儒先生此三策大妙,納才乃根本之舉,若從此議。國子、太學定當復建而興盛。土斷一策更是絕佳,實為正朝肅綱之議。」言至此處,眼底精光隱吐,瞅了一眼謝裒。將懷中的白毛麈輕輕一揮,不著痕迹的一收,再道:「嗯,積精蓄甲之策亦是大勢共趨,乃定國之論!道畿回返建康後,定將此三策呈稟父皇!」

「謝過殿下!」

謝裒雙手挽攬至眉。大禮頓拜。

「幼儒先生切莫如此,道畿遊行在外,不過一弱冠郎君爾,勿需行此大禮!」殷道畿坐於矮床雙手虛挽,待謝裒起身,又道:「父皇見策之後,定會召先生至建康詳對,屆時尚望先生莫戀大越山水,早日至建康,而道畿定當置備茶酒於席,以待先生前來。」

言中有音啊……

謝裒眉間不見色,胸中卻有竹,心想:「借司馬道畿之手傳策於司馬睿,便是不想與刁協、劉隗二人相對過激,然則,事關江東世家整局,謝氏恐難獨善其身,這建康怕是得往!不過那時,行事已有眉目,進退皆可有據,實乃穩妥之舉。而司馬道畿此意,嘿嘿……尚是與謝鯤阿兄妥善商議後再作決吧!」

再度一拜,沉聲道:「為國事奔波,乃臣之本份,豈敢當殿下等候。」

「嗯……」

殷道畿微微一笑,心知不可過急,突地想起一截綠紗,隨意笑道:「始今方知,大越山水之秀,冠甲於江左矣!而此次蘭亭仲秋行雅,諸君逍遙隨意、漫聚無端,令道畿悠然神醉。若非滯行已久,道畿定當盤桓於此,與幼儒先生對席籬下、暢談道玄,方不負此身華冠也。唉,昔日陸士衡作『復不聞鶴唳』之語!道畿深有同感也,再難聞琴笛合鳴也……」

言罷,捉著白毛麈遙望室外,神態好似愁暢。

謝裒笑道:「殿下身居高堂而望聞深遠,何需眼羨野鶴之閑,自有風景不同矣!然則,華亭劉氏子之琴,確如叔夜已具魂,不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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