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納步成城 第98章 積蓄繼發

劉濃作別謝裒,途遇袁女正抱貓於水廊。小女郎明俏勝艷桃,白貓借懷亦憨。當事時,綠潭幽碧,嬌兒獨倚朱廊,各作色彩,若畫。

「劉濃,見過袁小娘子!」

稍作揖手,腳步不停,揮著寬袖急急欲去。

「且慢!」

袁女正抱著貓兒,粉絲履一旋,便轉到了劉濃面前,隔著兩步距離打量,細眉漸爾微顰,舉著白貓,問道:「敢問劉郎君,可有接獲此貓所負之信!」

「喵!」白貓瞅了一眼劉濃,懶懶的顫動著鬍鬚。

「嗯……」

劉濃微吸一口氣,緩吐,從袖囊中摸出絲帕遞過去,淡聲道:「袁小娘子之字,頗佳!嗯,神韻已具簪花小楷筆髓,劉濃,不及也!」

想躲?

袁女正不接絲帕,踏前一步,不依不饒:「哦,既是看了,可知我心?」

唉!

劉濃暗嘆,委實不願與她多作糾纏,索性不再顧忌,正色道:「袁小娘子之心,劉濃知而非知,劉濃尚有要事不便久滯,這便告辭!」說話間,見其仍不接帕,而遠遠的對面恰好有人行來,不便再與她單獨居於一處,只得順手揣入袖中,側身避過,徐步疾走。

「哼!」

袁女抱貓目送,櫻唇漸嘟作一點,微一跺腳,轉身,粉絲履踩得飛快。不多時便行至袁女皇室中,將懷中貓兒往案上一扔,大白貓猛然受驚,倏地躬起身子,毛髮豎立,「喵」得一聲,竄得不知所蹤。袁女大聲道:「阿姐,我定要嫁他!」

袁女皇自書中抬起頭來,眨了兩下眼睛,回了一個字:「難!」

「難也要嫁!」

「女正……」

……

行至水廊口,謝尚大步踏來。衣衫半敞,兩袖揮得快疾,面色微呈坨紅,雙眼聚精仿若成束。辯其樣子。是在行散!

遙遙一揖。

謝尚微微一笑,翻著袖浪踏得更快。

妖冶的謝尚五味俱全,擅舞、擅談、通音、工書、敷粉服散,但凡名士所喜,其人皆精。日後。其年方三十幾許便官拜鎮西中郎將,督楊州、豫州,假節諸軍事,史稱:鎮西妖冶。五十而逝,拜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號:簡。

劉濃稍稍側身,微眯著眼,目逐其離去,陣陣濃烈香味猶自纏繞鼻間不散,伸手將那滲人的葯香揮了揮。緩緩搖了搖頭,轉身踏出水庄。

主僕三人出庄,來福取回重劍,「鏘」的一聲抽出,仔細瞅了瞅,深怕別人將他的寶劍調包置換。將將行至客院門口,身後傳來一聲喚。

「瞻簀!」

落日,斜灑林梢,將林中小道漫得燦金輝眼,袁耽與謝奕兩人負手並肩而行。手中牽著各自的戰馬。一作朱紅、一作烏黑,兩個郎君則身著烏衣勁裝。

袁耽笑道:「瞻簀,走馬去!雨後日晴,若是縱馬飛馳定可攏得兩袖清風。城南八里有峰。可攬大越水秀,你我趁時前往縱目舒神,以觀落日,豈不美哉?」

謝奕愛撫著『烏墨』馬脖,瞅了一眼袁耽,神情略見蕭索。嘆道:「待明日仲秋後,彥道便要至王公司徒府任參軍一職,近年內,我等若要相見,可不比現下咯!」

「哦?」

劉濃笑道:「彥道終願將詩書賦於社稷,可喜可賀!」

「嘿!」、「啪!」

袁耽猛地一抽馬鞭,負手昂然道:「袁耽之志,終生不改,王公司徒府參軍,於袁耽而言,不過一木爾!得此木助,終將一日,袁耽定當親率三軍直搗胡庭!」

「壯哉!」

劉濃、謝奕齊贊。

當下,劉濃入內換得箭袍步履將飛雪牽出,恰逢褚裒至學館歸來,褚裒在學館選修了《老》《庄》《周》,是以跑得比劉濃勤勉。謝奕與袁耽當即叫其一同前往,褚裒欣然而應。

四騎穿城而出,直奔城南之峰。

四人中袁耽騎術最佳,烏衣飄飛於赤馬,不時變換著各種姿式;次者便是謝奕,飛馳來去、如電如箭;便是謝裒亦有模有樣,輕蹄勝似閑亭漫步。劉濃騎術最次,皆因華亭無馬可習,近日得馬後,才硬生生挪出些時光,於晨起夜昏之時外出行馬,雖不至於倒騎翻掛,但亦只是將將會騎而非精。即便如此,已是劉濃百般努力之結果,曾有一次險些讓馬踩中,駭得來福出了一身冷汗。

縱然再難,亦必習爾,欲往北地,怎可不精於騎!

「簌!」

突地,袁耽飛騎而來,身子猛地一歪,愈伏愈低,扯了一把道旁長草,朝著劉濃一揚,而後哈哈大笑,盤拉韁繩,雙腿一夾,縱馬若箭。

「蹄它,蹄它!」

劉濃拂了拂肩上草屑,微微一笑,對袁耽囂張、挑釁的亂舞亂笑不予理會,只管控制坐下的飛雪慢跑、慢跑。飛雪「灰兒、灰兒」的叫著,顯然不滿這般緩速前進,幾次想要加快,皆被劉濃暗暗制了。

「啪,啪啪!」

謝奕再來,烏墨般的洪流如風般刮過,繞著劉濃疾速轉了一圈,而後將手中馬鞭凌空一抽,「噼啪」一聲空響,墨龍電竄如虹。

「瞻簀……」

褚裒騎著黃驃馬慢悠悠度過來,皺著臉頰,眼底藏滿笑意,正欲團著劉濃打個轉,而後飛奔。

「駕!」

劉濃猛地一夾雙腿,兩手放揚韁繩,拘得正不耐的飛雪得令,頓時閃射。

「哈哈……」

「哈哈哈……」

三人鬨笑,褚裒微微一愣,隨後亦豪笑不斷。

攜著落日狂奔,馬如龍,人若鷹。

八里路,一炷香。

騎止峰下,據於馬上斜望,山雖不高,只得三百步上下,然勢卻極險,似朝天之劍。山中遍生老松,鬱鬱蔥蔥猶似朵朵華蓋。間或有孤鳥振翅插雲,一聲長啼,遍響人間。

再待片刻,身後青牛駛來。來福等人從牛車上跳下來,按著劍刃鏘鏘隨行。四人將馬交給各自隨從看顧後,便沿著崎嶇山路盤旋而上。

到得山顛,落日即將被拖入深淵,僅余最烈一片。

四人踏步飛崖上。負手而立,縱目極投致遠。但見得,一抹絢彩,攔著天空半半一切,中有一眼最是壯麗,金黃勝銅,殷紅賽血!最後一瞬,似有不甘,意若未盡,那奪天之目倏地一收一放。將茫茫天際燒作火烈。恰於此時,一隻棲於松梢的蒼鷹驟然飛掠,扶搖而上,直插血眼。

「嚶!」

留下一聲愴啼,捭闔長空。

袁耽奔至崖邊,振臂大吼:「壯哉!」

劉濃等皆為此景震懾,半晌,情不自禁地面面相窺,只見彼此渾身上下披著一層紅芒,襯得眼睛漆亮如星。不知何故,情動欲言卻難以述之以言,盡皆沉默。

稍徐。

落日閉眼,四野唯茫。

劉濃背負雙手。轉目北顧蒼茫大地,劍眉凝作川,眼睛越眯越細,只餘一條鋒線。晚風悄然而起,撩起袍角,若紋似旗。

不知過得多久。輕聲喃道:「北地,當如此眼!北地,火燒裂天!」

「然也,瞻簀所言極是!」

謝奕朝著劉濃深深一個揖手,而後大步踏出,指著北方,回顧三人,振聲道:「我輩青俊,當不忘神州陸沉之恥矣!我輩英傑,當不作楚囚相對矣!江左雖好,卻非我等故土也!昔年,你我總角相抵,不可縱戈披甲;而今,你我昂昂七尺,豈可眷顧繁華?」

一席言語,恰似落地生根,在幾個少年郎君胸中滋芽拔壯。

「妙哉!」

褚裒踏前與其並列在肩,朗聲揖道:「今方始知,瞻簀、彥道、無奕皆伏世雛雄爾!日潛芥淵,月起天懷,褚裒不才,在此作言,但教一息得存,唯願居南而事北矣!」

「此乃,袁耽畢生所願!」

袁耽昂身斜踏兩步,三位少年郎君一字並肩,目光則齊投劉濃。

「瞻簀!」

「瞻簀!」

聲聲殷切之喚,催響在耳。

誰言晉時無男兒?誰言名士不懷國!眼前三人,雖被自己借天地之勢撩拔而起,可是在他們的眼中,分明存著滿腔熱血,恨不等與舟共沉矣!

正青冠、掃月袍,朗朗一笑。

徐徐踏至三人面前,緩緩挽手至眉,朝著北方一個揖手,而後向著三人團團揖手,沉聲道:「劉濃,願與諸君,同爾!」

「哈哈……」

四人皆笑,並肩負手而面北,半晌未語,唯余胸腔怦怦作響。

良久,袁耽語聲沉沉:「而今之北地,胡漢,匈奴劉曜佔據長安之地,竊轄并州、幽州、豫州、兗州、青州、司州、雍州、秦州、徐州、涼州、荊州、冀州,共計十一州局部;成漢,巴氐李雄佔據益州,與朱中郎交兵不斷;匈奴鐵弗,劉虎為劉琨并州擊敗後,佔據朔方;西域長史府自張軌,張涼州歿後,其子張寔坐擁十萬西涼鐵騎,不聞調宣,儼然即將割據;鮮卑段匹磾殺劉并州,據遼西而稱公,雖未言反,亦作同爾;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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