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華亭鶴唳 第42章 有情無累

錦囊綉著芍藥,針腳細密。

有幽香悄浸,很獨特似涼荷,與顧薈蔚身上漫出的味道一致。是她繡的么?這可稀奇!雖然只是淺見兩面,可劉濃覺得繡花理應與其不相干才是。

小婢見劉濃微征,踏前一步,輕輕的喚著:「劉郎君!」

「嗯!!」

劉濃微微一愣,隨即澀然而窘,走神了!今日收的香囊委實過多,再見到這針綉綿囊,令其不由自主浮想聯翩,才從顧薈慰身上轉出來,便再想起諸葛亮每逢子龍出戰,皆會以錦囊相贈,揭開之後,必見妙計!郗璇已經贈得一枚,她又來……

非妙計,恐妙難……

伸手相接,不知怎地那小女婢突然同時向前一遞,劉濃與其錯手而過,錦囊往地上墜去。匆匆順手一撈,錦囊倒是已然在手,可袖袋中卻又掉出一個物事。

雞蛋!

不能讓其墜地,劉濃久隨李越習劍,眼明而手快,再度一撈,捉在手中。定神一看,見是那枚點著絳紫的,好險,差點便毀了!

「咦!」

顧薈蔚低聲一咦,細長的眉眼悄見驚愕,伏在腰間的豆蔻隨著陷入深衣。劉濃不覺,正欲將雞蛋好生揣牢,誰知左手揚得過高,袋口一鼓。

再掉一隻!

兩手皆有物,如何是好?

說時遲、那時快,劉濃猛地一個彎身,掌托錦囊將那已近腳背的雞蛋給接住,小心翼翼的控著手,以免其墜落。好不容易才將兩個雞蛋皆護好,抬頭喃道:「好險,好險!」

「哼!」

顧薈蔚一聲冷哼,轉身便走,藍絲履挑得飛快。

「嗯?」

劉濃捧著雞蛋看其遠去,極是廢解,心道:走便走,為何還要哼一哼,顧家的人皆是這般奇怪啊!嗯,奇者不可斗,當避而遠之!

這時,藍絲履踏上車轅,顧薈蔚正欲進簾,不知想起甚,彎著的身子微頓,偏頭低語幾句。其貼身近婢便返身折回,行至近前,指著劉濃右手的雞蛋,說道:「這是我家小娘子的蛋……」

「哦,不對!」

小女婢歪著頭,眨著眼睛想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措詞,漲紅著臉,尷尬道:「劉郎君,這是我家小娘子的,蛋!你要保管好咯!」

「哦……」

劉濃捉著雞蛋,唇間帶笑,稍一側目,顧薈慰正把嘴唇咬得櫻透,遠遠的眯著眼!

見他看來,紫蔻緩退,簾閉!

……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

陸舒窈坐在車中,雙手環抱著腿,小巧的臉龐貼著膝背。長長的睫毛像把小梳子,一下一下的梳著,間或悠悠迷離,間或明光綻雪。

吳郡的驕傲,美麗的小仙子!

女婢抹勺跪坐於她的身後,替其整理著青絲。把那對結雙環的十字髻散了,任由長長的烏雪漫而至臀。再以一根鵝黃的飄帶,輕輕一攏。陸舒窈不喜結髻,只要不見客,自小便喜散發而行;其父陸玩寵其若掌上明珠,稍說幾句反惹她不樂,便亦只好由她。

抹勺轉至陸舒窈左側,打量著自家小娘子,越看越覺好美,贊道:「小娘子真好看啊!」眼睛一轉,接著疾疾的道:「那個劉郎君亦好看,好看的不得了!」

「嗯,是很好看。」

抹勺道:「若是,天天都能見著該多好……」

「嗯,是……」

陸舒窈答至一半,悄悄隱住,迴轉明眸看著抹勺,眨了兩下眼睛,道:「抹勺,你想說什麼呢?」

抹勺笑道:「我要說了,小娘子可不許惱。」

「那,你還是別說了!」

陸舒窈慢慢的轉過頭,繼續喃詩去也,把個小抹勺急的不行,而她則在暗暗數數:單、雙、單……

果然,剛數至單,抹勺便實在忍不住,輕聲道:「小娘子,我想說……」

「那你說吧!」

抹勺怕小娘子再把自己給憋住,趕緊說道:「小娘子,抹勺雖聽不懂詩,亦不知什麼是才華,可我就覺得,那劉郎君和小娘子可真配啊,若是……」

「別說了!」

陸舒窈微闔著首,埋進自己的手臂里,似想起了什麼,又淺聲道:「這些話,你可千萬莫跟任何人提,包括蘊夭她們!」

「唉!」

抹勺嘆得一口氣,幽幽的說道:「抹勺知道!可是……」

……

劉濃、祖盛至吳縣劉氏酒肆時,天色已暗。牛車停靠在酒肆門口,祖盛打量著面前巨大的酒庄,渭然嘆道:「世人皆言華亭劉氏富庶,果真名不虛傳矣!」

劉濃笑道:「茂蔭兄說甚來?莫不是想多攜幾壇酒?」

「哈哈……」

二人相視而笑。

正行間,迎面行來八名帶刀白袍,見得劉濃紛紛闔首行禮。劉氏酒肆目前共有兩處,曾有過夜竊酒方之事,是以兩處酒肆皆有白袍部曲終日巡邏。

祖盛見這些白袍部曲個個面色冷硬,按刀而行之時步履沉沉,心中更驚,問道:「瞻簀,這便是昔年以一當十的華亭白袍乎?」

「正是!」

劉濃漫聲而應,心中亦有些許傲氣,劉氏白袍皆是羅環眾中挑一,且整日脫產操練,就算放至戰陣之中,以少勝多亦不為奇。引著祖盛逛得一圈,二人再至廳續得小半個時辰,祖盛便疲態盡來。因尚有一段路程需得同行,祖盛便夜宿在劉濃酒肆之中。

待其離去,劉濃從懷中掏出兩枚錦囊,正欲細看,嫣醉來了。

「喂,小郎君,小娘子有請!」嫣醉斜依在門口,手上提著小燈籠,臉上帶著俏皮的笑意,只要沒人時,她那古靈精怪的神氣就會冒出來,總喜歡時不時的撩撥他一下。

「嗯,這便去!」

將錦囊再度揣入懷中,劉濃跨出廳室,隨著嫣醉緩行。

屋外月色剛起,嫣醉晃著燈籠照照這兒,瞅瞅那兒。跨過月洞口時,又故意疾疾的頓足,劉濃早有防範,趕緊殺住腳,身形定若古松,並未撞上去。

她回首笑道:「不錯哩,你的本事見漲!」

劉濃哂然一笑,懶得理她,多年交鋒下來,他知道只要自己不理她,她找不到樂趣自然便會乖乖的。揮袖繞其而走,將將轉過迴廊,室中的燈光便鋪在眼前,革緋和紅筱侍立在門口,淺身朝著他萬福。正了正冠,將身嵌入光影內,朝著室內揖手道:「阿姐!」

「進來!」

楊少柳剛沐過浴,屋中泛著清冷的香味,微濕的長髮則被夜拂攬在背後緩梳。一身雪白的襦裙平鋪在白葦席中,其邊角處盛開著朵朵海棠,在其右肩,襯綉一朵粉蓮。

微一打眼,人比花嬌艷!

雖是縛著絲巾,辯不得真貌,可那顯著的半張臉,已然美至絕矣!

劉濃不著痕迹的抹過左手,緩緩跪坐,微伏身子,稽首道:「謝過阿姐今日相助,若無阿姐,劉濃彈不出《漁樵問》!」

「嗯!你不怪我給你添亂便好!」

楊少柳身子微向前傾,翻著桌上書卷,眼光逐著瑩白的手指,嘴裡淡然的說道:「你的琴,本就只欠些許火候便可至得,亦不必謝我。郗氏悔約,對你名聲有損;幸而這次雅集,你拔得頭籌,將其挽補。不過,卻不可大意,郗鑒自待你不同,可其族人未必!」

劉濃不願與其在郗氏之間過多糾纏,便笑道:「阿姐放心,郗公族人皆在兗州,一時尚不能回江東。我不至兩年便可及冠,待得那時,又何須再懼!」

口氣不小!

「呵……」

楊少柳聽得一聲冷笑,瞥其一眼,見他神色正然,不似作偽,漫聲道:「罷!我說的話,你愛聽則聽。對了,昔才我問過劉誾,其言不日則可起行以赴建康,諸事亦與你皆有盤算。這甚好,聚家不易,不可胡敗……」

說至此處,她朝著屋外一聲喚:「革緋,進來!」

聞言,早已候在屋外的革緋,靜靜的踏進室中,三步之後跪坐於地。先是朝著楊少柳深深拜首,然後再向著劉濃伏首,以額抵著手背,不起,脆聲道:「革緋見過小郎君!」

革緋,楊少柳的貼身四婢之一,與劉濃接觸較少,但劉濃知道其實革緋才是青袍隱衛之首,而李越則是楊少柳的近身劍侍。楊少柳於此時將其喚入,如此慎重的見過,一是怕他反悔不讓革緋前往,二則是藉此告之他:革緋,從此,屬於華亭劉氏!

劉濃驚呼:「阿姐,何意?」

「驚甚!」

楊少柳掠他一眼,嗔道:「闔族之主,怎可隨意驚怪?」再對革緋道:「革緋,自今日起,你便歸屬華亭劉氏!嗯,汝籍,一併注入!」

革緋應道:「是!」

「嗯?!」

恰逢此時,夜拂手中木梳落得略重,惹得楊少柳微微蹙眉,低低一聲輕哼,卻駭得夜拂趕緊伏在地上,顫聲道:「小娘子,夜拂手重了!」

楊少柳回眸,眨了下眼睛,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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