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岔道(下)

「不反抗嗎?」

阿爾貝雷希特拔出腰間的佩劍,指向已經暴露身份的維克多。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已經動了殺機,為什麼這個亡靈既不戰鬥也不逃走?

「雖然亡靈沒有痛覺,但我對無意義的戰鬥沒興趣。」早在進入這間宴會廳時,維克多就已經感覺到藏匿在暗處的親衛兵的存在。像影子一樣潛藏在幽暗處,只要命令一下,那些化身為影的東西就會用人類無法抵禦的速度行動。

不是皇帝的衛隊,而是只屬於阿爾貝雷希特一個人的專屬騎士團。由開國皇帝親手創建,從選拔到訓練都親力而為,絕對忠誠的護衛。在光暗戰中犧牲後,藉助著瑪拉的神力轉變為類似魔像般存在的非生命體。傳說中的……由維因法典所操控的神跡軍隊。

其實真正左右維克多決定的,還是發生在身體上的異變。它對這具由亡者之書形成的虛假肉體有了新的發現,不止是單純的恢複了生前的容貌,而是順應了它內心的想法。

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維克多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知道聖歌和自身的存在意義。這個貫徹了生命乃至靈魂的怨念使與亡者之書遵從了它的願望,變成了身為『聖歌』時的姿態。

阿爾貝雷希特,我果然還是無法割捨對你的恐懼嗎……連同樣擁有聖物的克萊因與盧西恩都不曾使這具由聖物變化而成的形體發生改變,你只是輕輕一觸,就讓亡者之書遵從了我內心不曾隨歲月消逝的深層畏懼。

那三年非人的折磨,不只是被肉體銘記,也烙在靈魂里。如果不徹底擊敗你,大概終其一生都無法抹去吧……

這樣想著,被阿爾貝雷希特勾起的不安也漸漸平復下來。

真難看啊,就像那兩個不爭氣的皇子一樣,身為巫妖的我竟然也會感到恐懼,還是對一介凡人。只是這次不同了,阿爾貝雷希特。我再也不是那個任你搓圓捏扁、無力反抗命運的笨小子了。

拋棄人類無聊又無用的感情,背離已經不再給予眷顧的神祇,只追求和滿足自己願望,這樣的我應該可以追上,不!是超越你的步伐了。

「佩雷爾雖然一向愚鈍,但偶而也會發現好東西呢。」阿爾貝雷希特藍色雙瞳里第一次出現訝色。

都說亡靈沒有焦躁、嫉妒、貪慾這些成為強者必須忌除的弱點,但眼前這個……似乎有點不一樣。不是鎮定得過份的理智,也不是越聚越多的寒意。

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逝,快得讓阿爾貝雷希特無法抓住。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有產生了『熟悉』這種感覺。

隨著塵封了八十年的記憶漸漸開啟,阿爾貝雷希特眯起眼。

是了,那個人也叫維克多。

明明是骯髒的存在,卻有那麼清澈的目光,乾淨到想讓人將他踩在烏泥里。真討厭啊,居然又想起他了,明明是已經死掉的傢伙,在屈辱和絕望中死去的廢物,我居然會把他和亡靈聯繫在一起。

「殺掉似乎可惜了,不如考慮一下我剛才的提議怎麼樣?我的魔法顧問當中惟獨缺了亡靈系。」輕輕扯動嘴角,阿爾貝雷希特帶著招攬的語氣讓貴族和切諾再次震驚。

他瘋了!

這是所有人心裡一致的想法。

諾丁的前任皇帝居然想把一名亡靈收為部下,難道說和教會同為光明陣營守衛者的帝國墮落了嗎……

我該說『果然是你的風格』嗎?阿爾貝雷希特。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維克多真想放聲大笑。

依然是當年那個狠絕的帝王呢。無論是什麼身份只要是阻擋在路上的障礙就一律除去,而若是有用的就吸納為己用。

你依然沒變,變的人,是我。

「皇帝陛下。」

依舊保持鞠躬的姿態,維克多將兩手交疊於胸前。既沒有回答,也沒有拒絕。

「真是出人意外的聰明吶……讓人很難相信你才十九歲。」鋒利的長劍沒有刺向維克多而是輕輕搭在它肩頭,阿爾貝雷希特此舉引發了新的一輪驚嘆。

這根本就是受封啊!變相的認同了維克多加入神秘的私人魔法顧問團。且不論私生子、無舌者這兩個阿爾貝雷希特最討厭的因素,僅是亡靈一項就夠出格的。作為光明帝國的前任統治者,居然要收一名亡靈做手下,是絕對不被允許的行為。即便,他是阿爾貝雷希特,史上最偉大的帝王也不能破壞陣營最基礎的條規。

「閱歷這種東西,不止是老年人的專利。見慣了死亡和背叛,活著時想不透的東西,死了反而看得很清。」對於貴族的驚嘆和不宵,維克多忍不住在心裡嘲笑。一群低能的蠢貨,連死到臨頭都不知道。阿爾貝雷希特讓他們目睹本該是辛秘的談話,壓根就沒打算讓他們活著離開。

「既然已經決意投到我的麾下,為何不跪?你從一開始就在藐視我的權威,維克多·伍德。」厲聲質問,附帶了無可抗拒的威壓,徹底斷絕了身後如鳥雀般唧唧喳喳的議論。

「如果您真的在乎這種象徵性的禮節,會很讓我失望吶,皇帝陛下。我所尊崇的,是您的力量,而不是身份。」

「說的好,你如果真跪下去了,那麼你也和後面那些沒腦的白痴一樣,只配淪落為權勢的祭品。」收回佩劍,阿爾貝雷希特在那張巨大的靠背木椅上坐下:「這次聯合剿滅海盜的行動可真失敗,不僅沒一舉將其殲滅,還讓諸多貴族命喪海島。佩雷爾和穆塔作為繼承都不太合適呢。」

自言自語的同時,目光轉向已經嚇得說不出話的貴族們,阿爾貝雷希特的手指在兩側的扶手上輕彈著。

「就讓我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死靈術好了,還沒機會親眼目睹亡靈奪取生命的景象。」

走上前幾步,將置放在地毯上的狼頭揀起、重新戴回。維克多舉起和頭顱一同骨化的手掌,指向面色慘白的貴族。

「飛舞吧,死亡的幽魂,奪取生命,傳播恐懼,讓絕望的種子生根發芽。」青紫色的幽魂聽從召喚在巫妖身旁現身,只有頭顱的可怖幽魂哀號著飛向開始求饒的貴族。

「陛下!」

「不要啊,陛下,您為什麼要這樣做?」

「求您了,放過我們吧……」

幽魂獰笑著,發出可怕的嚎叫,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線,便有一個人倒下、死去。

「為什麼?審視不清時事的人,留著也沒用啊……」聽著不絕於耳的凄厲叫喊,阿爾貝雷希特仰頭望向懸掛在大廳頂上的水晶吊燈。

「神……神不會允許的!」

「您這樣做難道就不怕遭到神懲嗎?」

「不允許?我一直是這樣做的。弒父殺兄,為了王權滅盡至親,為了鞏固統治征戰無數,手上染滿鮮血,可公正與仁慈的瑪拉卻並沒有降下任何懲罰。史書是如何稱讚我的,神眷之王。世人又是如何尊畏我的,最強的帝王。哼……弱者沒有資格質問的權利,閉上嘴安靜的死吧。」

凝望著在呼號與死亡中漠然回答的帝王,維克多彷彿看到了一面鏡子,它與阿爾貝雷希特一表一里的存在,都是質疑神以及自身的存在。

真沒想到我們的再會,竟會是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這樣的情況下,又有這樣的結果。

出乎預料的平靜,沒有復仇的心態,甚至連怨恨也提不起來。唯一有的,居然是興奮與好奇。

阿爾貝雷希特,我和你到底誰先完成目標?這一次,命運的天平又會傾向哪一方?

「維克多·伍德!使出你最拿手的法術,不要讓我有遺憾!」

切諾的大喝打斷了巫妖的思緒,他知道自己沒有生的希望,卻又不想放棄抵抗,唯一支持著他保持理智的,也只有身為法師的驕傲了。

「如你所願,切諾長老。」喚出剛製作完成的咒令書,維克多開始念動剛學會的新法術。

阿爾貝雷希特的私人魔法顧問。這頭銜不錯,比起塔蘭大公的私生子或是晶曜的守護者都強硬的後台。光暗戰也好,擾亂世界的次序也好,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阿爾貝雷希特,這可是你自己做的選擇,名為命運的岔道。

「永不知眠的精靈,躍動吧,起舞吧,揮動災難的翅膀,將你所看到的一切都燃成灰燼。」切諾的手指在發光,每個指尖都騰起一道耀眼的火焰,在空中凝成一支火鳥,高溫吞噬了燃點較低的地毯和木質品,貴族們抱做一團,有的甚至失態地哭喊,只求活命。

同歸於盡的火熾鳥,高等精靈召喚呢。你打算怎麼辦?我的新任魔法顧問。如果表現不好的話,可是無法離開這已經廢棄的聖歌老宅。

阿爾貝雷希特依舊支著下巴,一副等待好戲上演的模樣。他不怕剛接受招安的亡靈突然發難,太陽之心不但可以保持肉體保存年輕,也能抵禦死亡類法術,是光明系最強的三件聖物之一。

他當然不會認為維克多·伍德是真心歸順,但為了自己,這個亡靈一定會圓滿的完成監視門德爾父子與佩雷爾的任務。

「大氣的精靈,以薩特的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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