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者的證明(一)

天蒙蒙亮的時候,衛兵看到從通往附近村莊的小路上走來一人。本是白色的長袍上染滿了大片大片的紅色,厚厚的血塊讓柔軟的布料看起來像冬衣般厚重。

「站住!什麼人?」

膽子不夠大的新兵扯開嗓子,他這一喊,立刻引起了隊長注意。

「是那小子啊……開門,放他進來。」守了十年大門的安德森拍拍新人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緊張。

「隊長,你怎麼把他放進來了,沒準是強盜什麼的。」

「喬尼新人,多打聽一些鎮上的八卦對你沒壞處。」命令其他守門士兵開啟大門,安德森指著已到鎮外的青年低聲說道:「本鎮新鮮出爐的法師,還熱呼呼的呢。」

「誒,這麼年輕……」看起來不超過二十歲的樣子,新兵有些羨慕又有些緊張:「可他身上的血跡……」

「噓……八卦不等於管閑事。」安德森豎起食指放到唇上,示意喬尼噤聲:「小心禍從口出。」

安德森知道法師的聽力在法術的作用下,要比普通人敏銳得多。所幸的是,幾天前剛獲得正法師資格的青年只是抬頭掃了一眼城牆,冷峻的臉上沒有顯示出任何不快。他走進開啟的大門,不一會就消失在晨霧瀰漫的街頭。

那就是連賈拉迪家的敗家子都忌憚的傢伙啊……

安德森饒有興緻的看著維克多的背影,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到對方的容貌。那五官,那氣質……嘖嘖,一點也不像山村的獵戶呢。

「隊長?」發現安德森在發獃,喬尼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幹活吧,新人。」拍掉在眼前亂晃的手,安德森指著只開啟了一半的大門。

直奔冒險者公會,維克多在路人驚詫的注視下猛拍大門。昨天賣舌棍給它的老頭剛一現身,就被吵醒自己的傢伙一身的血腥味給嚇到。

「你、你這是……」

[任務失敗了……]勉強裝出一副沉痛的表情,維克多講述編排好的謊言:[達沃村附近出現了一群劍蛛,數量眾多,憑我一個人的力量無法把它們都清理掉。]

街道上的行人被維克多的血衣吸引,但他們也只敢遠遠站著看熱鬧。因為流氓猖獗的關係,像冒險公會這種地方也不安全,誰也不願意惹事上身。

「昨天的那個小姑娘的呢?」

帶著關切的詢問從身後傳來,維克多一轉頭,就看到身著冒險者公會制服的女接待員——維娜。這是它第三次聽到這個聲音,與第一次的興奮和第二次的平板不同,帶著緊張和害怕。

[被劍蛛拖到洞穴里,死了。]遞出臨走時從費莉脖頸上扯斷的銀質項鏈,巫妖讓她把這東西存留公會,以確保達沃村有人來尋找時可以當做物證。

[把我的任務註銷吧,人沒保住,劍蛛也沒處理掉。]費了好大的勁,它才擠出一副失意的表情。眼看圍觀者越聚越多,維克多選擇返回煉金院,反正目的已經達到拉。至於那身招搖的血衣,則是讓聞風而來的阿莫德直暗暗叫苦。

米維拉鎮上最好的殺手都失敗了,陰影公會還吹噓那兩人在塔蘭是排得上名次的高手,還不是一樣被幹掉。這下完了,科恩少爺一定會生氣的,非常……非常的生氣。

※※※

「維克多!」

聽說徒弟又外出了,費舍爾風風火火地趕到他獨自居住的宿舍。陰暗的房間里沒有點燈,地上隨意丟放著染血的長袍,濃郁的血腥味瀰漫著整個空間。

「這是怎麼回事?你又受傷了?」

[不用擔心,別人的血。]

「你為什麼不肯好好休養?」

[只是想測試一下。]沒有了在冒險公會大門前刻意裝出的沮喪,恢複漠然的語氣引起費舍爾的警覺。

「什麼測試。」他多少有點覺察到維克多的變化。

從布赫村回來後,這孩子和過去不一樣了。感情藏得更深,表情也越來越死板。

[只是想看看我到底還剩多少能力……算上布赫的那次,霜狼的殺手一共發起過兩次暗殺。如果不是他們派了一個新手,我也沒機會站在這裡和導師您解釋我如此狼狽的原因。雖然在法術上很難再有發展,但值得慶幸的是,以我的身手對付一般的傭兵、殺手還是綽綽有餘的。]

「霜狼?不,不可能!他……不會的……」費舍爾彷彿沒有聽到維克多後面的話,他倚靠在牆壁上喃喃自語。

[權利的誘惑勝過一切。生命、財物、血緣、道德,這些東西在它面前沒有任何意義。]

盯著浮在空中的半透明文字,費舍爾猛地轉身奔出。望著他倉皇離去的背影,巫妖沒有忽略剛剛得到的一個重要信息。

他,是指伍德的生父吧。

費舍爾肯定會和「他」聯繫,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伍德到底是誰的私生子。

維克多隻想儘快去晶曜,像米維拉這樣的小鎮不適合收集情報。輕撫著左胸還未完全癒合的傷口,它開始為自己的自滿檢討。

本是深可見骨的傷口經過一夜的修復,現在已經變成了一道淺紅色的疤痕。對常人而言已是不可思議的恢複速度並沒有讓巫妖滿意。

癒合速度變慢了,果然是使用能力過度的緣故吧。物理攻擊和毒對傀儡屍不會有太大的傷害,可那把匕首……不僅僅塗抹了巨毒,它本身就是一件魔法武器,加上法術護盾被破魔箭破解。如果是活人,在被刺中的瞬間就斃命了。看來以後得小心點,傀儡屍沒有帕格洛特所說的那麼有效,萬一不小心把這件『衣服』壞了,修補起來很麻煩的。

※※※

「我不管你有什麼打算和抱負,別再傷害那孩子了!」

費舍爾對著施了魔法的鏡子大吼,裡面映出的面孔不屬於他,而是屬於另一個更年輕男子。紅白相間的貴族禮服襯著一張充滿威儀的臉,儘管兩鬢如霜,但依然無損他的英挺。

「費舍爾,我們是三十年的老朋友了,你還不了解我嗎?」男子笑了笑,完美的儀容讓人很難相信他的年齡比費舍爾還要大上兩歲。

「我就是太了解你了,所以不相信你!」這邊,費舍爾急得跳腳,和他進行魔法通訊的人卻神色自若。

「如果他連米維拉鎮上的小麻煩也不能應付,如何在晶曜待得長久?讓他多經歷些磨練也好,過於溺愛只會把唯一的資本也斷送掉。」

「誰跟你說流氓和打手,我說的是你養的那群狼!」終於,費舍爾的這句話讓對方臉色微變。

「就在你出使緹迪斯的期間,維克多的舌頭被割掉了!據他說,殺手是來自晶曜的霜狼。費爾南德斯,你為了你的野心已經犧牲了莉婭,我不想她唯一的孩子也因為你丟掉性命。維克多是難得的魔法天才,只要能進晶曜學院,用不了幾年就可以成為高階法師,三十歲坐上大法師的位置也不是空想。現在呢?都成泡影了。沒有舌頭的法師,哈~」覺察到自己的失態,費舍爾結束了魔法通訊,穿衣鏡里終於映出他衰老的容貌。

「還是慢了一步啊……」被稱作費爾南德斯的男子皺緊眉頭,等費舍爾切斷魔法傳訊,他轉動置在桌上的鎦金裝飾,滿是彩繪的牆壁無聲退開,出現一道隱蔽的暗門。

黑暗中緩步走出一個身影,黝黑的皮膚與銀白的頭髮形成鮮明的對比。這名男性黑暗精靈神情倨傲,步伐輕盈,就好似漫步在叢林里的黑豹,舉手投足間帶著致命的庸懶。

「拜勒,我的長子在一天前被人割去舌頭。」費爾南德斯語氣如常,只有了解他的人才能感到隱藏在表象下的暗流。

黑暗精靈知道他的飼主生氣了,甚至可以用震怒一詞來形容。

「米維拉那邊傳回信息,兇手是霜狼。」

驚疑的表情只出現了短短一瞬,和來的時候一樣,黑暗精靈又退回暗門之內。無需辯解或詢問,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

費舍爾在他那座不算高的煉金塔里一直呆坐到傍晚。

沒由來的,他回想起了過去。那些屬於少年時代的、意氣風發的歲月早已一去不復返。

莉婭……

記憶中的少女總是追隨著如太陽一般耀眼的費爾南德斯,留給自己的,永遠都是背影。

即便是假裝摔斷腿,在布赫村居住的那段時間,都沒有去鼓起勇氣和她見面。因為他知道,莉婭有一個和外表不符的要強性格,不願意讓朋友看見她如今的處境。

果然是應了你當初的誓言,永不相見……

天色開始發黑,半敞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了。維克多換了一件黑色的長袍,神情漠然,彷彿世上再沒有什麼能引起他的興趣。

[導師,我打算明天起程去晶曜。]

取得法師資格的那天一樣,他也是如此說。

費舍爾看著好友之子,他的外貌完全繼承了父親,尤其是那雙眼,平靜之下燃燒著熊熊烈焰。唯一的區別是一個要馳騁政海,一個誓要獲得權位。

「因為畏懼阿爾布雷希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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