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

塔蘭公國的疆土面積在西亞聯盟成百上千的浮空島中算不上大,但憑藉著魔法協會總部所在地,讓這個小公國不止是在聯盟,就是放眼整個瑪拉大陸都佔有極高的地位。

由於接近千島灣,塔蘭的氣候也因為地理位置偏北而相較其他盟國更冷。雖然初夏的風帶來了極南的炎熱,但依然不能改變這個島國晝夜溫差極大的狀況。白天恰到好處的溫暖到了夜晚就變成刺骨的嚴寒,加之本身是漂浮大陸的關係,比地面和海島的氣溫還低,甚至會讓人產生『身處北陸卡拉』的錯覺。

公國北部,是廣茂無際的泰阿森林。作為戰狼主要的繁衍和捕捉地,除了世代以捕捉野獸販賣的獵人,這片危險區域基本沒有別的人類定居者。

一匹騎乘用高索斯羊馱著一名青年男子在密林的小路上急速奔跑,他繞開了途中隱蔽的陷阱和機關,直奔位於樹冠層上的小村落——布赫。

維克多·伍德,擁有北部地區少見的黑髮以及一雙綠寶石般的眼眸。雖然總是一副不高興的表情使整個人顯得過於冷硬,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擁有一張英俊的面孔。如果在繁華的大城市,這樣的容貌是不少年輕女子理想的夢中情人,只可惜,他出生在偏遠的小山村,世代都是獵戶先祖們從沒有過如此出眾的相貌。

自小,與周身格格不入的容貌和氣質除了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外,也帶來了令他倍感恥辱的稱號——私生子。

母親從不透露關於父親的任何消息,使維克多對未曾謀面的生身之父更是厭惡。惱他的不聞不問,恨他的生而不養。

若不是五年前的一次意外,維克多終其一生也不會離開這個獵人村莊。

偶然路過的煉金師在採集稀有植物時摔斷了腿,將他救回家的少年被老人發現有法術方面的天賦。經過反覆而仔細的思考,維克多選擇不告而別,僅留下了裝有五十枚銀幣的口袋和寫有簡短留言的半截粗糙羊皮紙。

對母親的不舍被對父親所拋棄的仇恨取代,倔強的少年走出封閉的山林,從此踏上了成為法師的艱苦路途。

僅用五年的時間,憑藉著驚人的毅力和天賦,他完成普通人要多花一倍的學業。在正式卸除學徒的身份後,維克多放棄了授業恩師的一再挽留,選擇去首都晶曜繼續修行。

臨行的前夜,一封來自布赫村的信箋告知維克多,遠在山林小村的母親病重,為此他不得不修改行程。母親若死了,這五年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選擇成為法師不是為了出人頭地,僅只為了報復拋棄母親和自己的父親。

※※※

闊別了五年的村莊輪廓漸漸在夕陽中顯現,一向與村人關係不好的維克多把坐騎栓在村口後,及徑直接朝位於村落最外圍的一幢樹屋跑去。

柔韌而具有彈性的枝條一如記憶中柔軟,拽著它往上攀爬。當維克多在闊別了五年的家門前站定,他不知該如何向病重的母親講述自己當年離開的理由。

「吱呀……」

有些年代的老舊木門在輕觸下向後緩緩退開,一股腐爛的臭味隨之撲面而來,忐忑不安的表情在一瞬間僵硬。

「母親!」

維克多大喊著撲進木屋。

低矮的房間里雜亂無章,灰塵布滿每一個角落。靠牆角的木床上蜷縮著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體,不時有蛆蟲鑽進鑽出,噁心的蠕動製造出催人嘔吐的景象。

蹣跚的腳步停滯於床前,記憶中柔情的雙眸總是帶著期盼和悲涼的目光凝視南方。如今,深深凹陷的兩個窟窿只剩下潰爛的腐肉。五年前匆忙寫下留言的羊皮紙拽在枯瘦的掌心,早已變色、發黃。

跪倒在再也辨不出容貌的親人身邊,維克多淚如雨下。

五年的隱忍,自小的期盼,全都在這一刻支離破碎。

突然,一股身為煉金師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和腐爛味一同鑽入鼻翼。

是火油!

對樹屋來說,極易燃燒的油脂過於危險,村民不可能也不會把這種東西帶進來。

在疑惑產生的同時,老村長託人帶來的信猛地閃入維克多的腦海。

字跡沒錯,的確屬於村中少數不對自己抱有偏見的老人,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沒有一絲猶豫地趕回來。

照屍體的腐爛程度來算,母親死去至少有數月,為什麼村裡一直隱而不說,卻偏偏選擇在自己準備要去晶曜的前夜才把信送到他手上?

導師近幾日總是欲言又止的面孔滑過心頭,驚出維克多一身的冷汗。他扯下系在腰間的短杖,小聲的念著咒文。

很快,一個聆聽法術完成了。

感知區域隨著手心裡的光球逐漸變大,從這間瀰漫著悲傷與腐敗氣息的樹頂木屋向四周擴散開來。

沒有……沒有……沒有……

房屋一間接一間,沉寂籠罩著布赫村,沒有一點人類群居地應有的喧鬧與嘈雜。自小生活的村莊沒有一個人,這項認知讓淚痕未乾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在煉金學院度過了五年的時光,他再也不是布赫村的單純少年。研究魔葯和各種道具的操法者對踩著別人往上爬同樣拿手,現在的維克多可不會認為村中無人是因為集體外出捕獵。

適才擔心母親的病情,沒有多留意,現在回想,的確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沒有巡邏的崗哨,甚至沒有人前來詢問,布赫村的防守何時變得如此鬆散?連最基本的探察都沒有。

突然,一股不易察覺的空氣波動從頭頂上方傳來。

維克多不加思索地把儲存在法杖中的強光術釋放出來。

伴隨著一聲輕響,一團黑影從天花板上跌落。

看著幾步開外站定的黑衣人,他眯起眼——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傢伙。

擅自進入別人家的陌生人沒有說話,而是把反握在右手的匕首平舉齊眉。

「殺手?」私生子與法術天才讓維克多在求學的小鎮里樹敵不少,被別人僱傭的打手阻擊已不是第一次,只是今天升級為取人性命的殺手:「隸屬哪個組織?」

「殺了我你自然會知道想要的答案。」回答的嗓音出乎預料的年輕,而且,還是名女子。

就在維克多驚訝的瞬間,一身黑的殺手動了。纖細的身形就像一隻脫弦的利箭,帶著風聲襲至。

「叮!」

閃著綠光的有毒匕首被堅固的結界檔住,維克多舉起法杖,低聲念道:「風刃!」

看不見的法術能量化做利刃斬向近身的殺手,那女子以雙手撐地,向後迅速翻了兩個圈,躲過貼著她身體划過的法術。

維克多哪肯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催動魔力,風刃分左、右、上三個方向逼進。就在成功把殺手逼入樹屋死角的當口,他體內的魔力突然毫無預警地枯竭了,連帶的,法杖頂端已經蓄積了一半的法術也消散成影。

這突發的變化不止讓維克多吃了一驚,就連殺手也是一怔。待他從腰間的口袋裡掏出備用的法術存儲球,女殺手已然從視線里消失,同身後、腳下幽黑的陰影融為一體。

驚疑與恐懼在腦海中炸開,未等維克多想出應對之策,冰冷的匕首就已無聲無息貼上頸側,鮮血隨著撕裂的鈍感噴涌而出。

無力地軟倒在布滿灰塵的木質地板上,他翻起眼角望向身側,從被風刃割裂的頭套里露出幾縷髮絲,銀亮的光澤在幽暗的樹屋裡閃閃生輝。

「呵……潛伏術……」可以把身體隱在陰影之中,是黑暗精靈最為世人熟知的技巧之一。如此一來,殺手的身份也昭然若揭。是霜狼,最近幾年在塔蘭公國聲名鵲起的殺手組織。由於成員全是黑暗精靈,相較其他組織的殺手更容易辨認。

維克多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中的封魔術,以至於魔力突然枯竭。是進入樹屋之後,還是在攀爬藤梯時,又或者……早在米維拉鎮就已經中招?

若不是魔力突然喪失,絕對不可能敗在這個年輕女子手中。開始渙散的目光中帶著難掩的憤恨,他死死盯著剛完成暗殺任務的殺手。作為塔蘭排名第三的殺手組織,僱傭他們的酬勞高得嚇人,自己雖在小鎮得罪不少人,但還沒到值得僱傭霜狼的地步。

是誰?

這個疑惑生成的同時,維克多扯出一抹難看而苦澀的笑。

還會有誰呢。

除了那個薄涼的父親,還會有誰?!

再次將手探向腰間所系的魔法布袋,妄圖從裡面取出保命用的傳送捲軸。維克多顫抖的指間剛觸到捲軸,女殺手無情的一腳讓希望徹底斷離。

我不要死。至少……在完成復仇前不能死。

雖然心裡如此想著,但死亡還是無可阻攔地迫近。身體的最後知覺停留在頜骨被強行扳開,緊接著尾隨而來的,是在口腔中蔓延開的麻痛感。

「抱歉,這個要求是僱主提出,而非出自我個人喜好。盡量保持目標身體的完整是霜狼給予死者最後的敬意。畢竟……殺手不是值得驕傲的職業。」

略顯生硬的通用語透露出殺手不該有憐憫,

返回目录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