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家事國事天下事 第112章 遮羞布

執政的帝王把位置讓給賢者接替,謂之禪讓;接受讓位的賢者,則要裝模作樣地「辭而不受」,幾經大臣的勸說才登上大位,謂之勸進。

古堯舜賢讓之德,一直為古人傳頌的佳話,聖王的道德的楷模。但奇怪的是,先賢孔子在《論語》的《雍也》、《憲問》篇中只論博施濟眾,修己以安百姓,連堯舜都難以做到,避談堯舜禪讓之德,說明他老人家對禪讓是有看法的。而荀子就很不客氣一針見血地指出:「堯舜擅讓。是不然。天子者,勢位至尊,無敵於天下,夫有誰讓矣?」

也是,倘若沒有武力逼宮,對手的鼓噪,誰肯把最高領導權輕易地讓位給別人?但無論是武力實現政權易手,還是禪讓的和平過渡,繼位之君在道義上要取信於人,則需千方百計把自己打扮成是正統的合法的繼任者,於是各種學說應運而生。

如由漢至晉,董仲舒君權神授的天命觀、鄒衍的陰陽五行說、習鑿齒的正統論,乃至種族說、文化說、區域說、血緣說、氣數說,等等。讓人匪夷所思的是,三國時孫權的謀士們,自知孫權和劉備相比,不佔區域、文化、血緣的優勢,竟然說孫權「博覽書傳歷史,籍采奇異」,勝於劉備的不讀書,也作為稱王的條件。其實這都不過是為自己登台的輿論造勢,哄騙愚盲而已。

中國社會自夏以後便極少「禪位」,由禪讓制變成王位的世襲制,以後歷代相沿,禪讓制名存實亡!有限的禪讓也有過幾次,漢禪魏、魏禪晉、後周禪宋,但大多是被逼禪讓。主動禪讓的也有幾位唐朝時,高祖禪讓太宗、睿宗禪讓玄宗、玄宗禪讓肅宗等,大多還是迫不得已,真正算得上心甘情願禪讓的只有唐睿宗禪讓給唐玄宗。本朝的趙佶讓位於趙桓雖說是處於自願,可也是被逼無奈,推脫責任,可後來又後悔了。

……

「殿下,現在有上皇親筆詔在手,又有大軍在側,應該早日昭告天下,以便讓百姓知曉國有新主,以免他人藉機生事!」宗澤看趙檉沉思不語,有些著急地說道,他是擔心趙構搶在前邊登基,那樣弄不好就會出現一國二主之事,雖有『真偽』,可處理起來也是麻煩。

「現在二帝尚在,本王如何敢稱朕!」趙檉搖搖頭道,其實他十分清楚此時自己的處境,稱帝卻不是自己的最初的想法,可歷史把他逼到了牆角,也讓他生出了自立為王另開闢一方凈土的想法。但是對大宋他又有太多的難以割捨,把自己再次卷進了這場風波。

「殿下,如今天下大亂,中原萬民陷於水火之中,康王雖掌管天下兵馬,卻畏敵如虎,遲遲不肯出兵,如今拯救天下的重任只有王爺能擔當!」陳遘說道,中山三次被圍,以讓見識到了女真人的兇狠,可他們卻被秦王打得丟盔卸甲,損兵折將,想來也只有秦王才能戰勝女真人。

「此事重大,容本王仔細想一想!」趙檉擺手說道,不要他們再勸。

此刻趙檉心很亂,前世讀《宋史》,看到靖康之恥這一段就讓他義憤填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就積極的準備想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可事情卻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錯綜複雜的官場爭鬥,爾虞我詐的父子兄弟,讓他身心疲憊,對這一切他最終選擇了逃避。

靖康之恥的上演,誰都可以找出一百理由將自己摘出去,他也能找出一串的理由,親情、兄弟、財富、甚至是天下百姓。但是事到如今趙檉卻無法原諒自己,他作為一個後來者明知會發生什麼,可卻沒有盡全力阻止悲劇的發生。

歸根到底還是自己太愛惜自己的羽毛了,估計所謂忠孝兩全的名聲,他想避免流血,如今卻要留更多的血。自己曾向自己的屬下灌輸強者為王的叢林法則,到頭來自己卻將他拋棄了,忘記了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鐵律。

儒家的禪讓思想,本意是其選『賢與能』,表達其理想的建國方略和王朝更替方式,但漸漸的卻被統治者借用來實現強迫實行的王朝的更替,為他們的篡權蒙上一層合理的遮羞布,使他們強奪王位的行為看起來符合封建的禮教學說,用以鞏固新建立起來的統治。因此,禪讓不過是用來掩飾統治者篡奪王位的行為,欺騙歷史的。

商朝開國的時候,商湯召開三千諸侯大會,會上商湯「三讓王位」;明朝開國的時候,朱元璋也曾「三讓王位」。後世的袁世凱做得最淋漓盡致,要點在於假惺惺。袁世凱明明是自己要做皇帝,但是,前期要推讓,得大家「求」他,求過之後,還得說:既然一定要恢複帝制,那就讓愛新覺羅家禪讓。

中國今天的制度是在其政治和文化傳統的基礎上長期、內生性演變的結果,領導權力的更替仍可以看出中國最高權力的更替一方面具有傳統的「禪讓」色彩,但又打破古代「禪讓」終身制的局限,算是具有特色的禪讓制。

這些與其說是政治表演,不如說是遠古禪讓制度的孑遺,走一個看似合理合法的程序。禪讓已經不僅僅是王朝更替的手段與方式,它更應該被認同為一種政治,是一種中國特色的禮儀化政治,是中國歷史上有它獨特內容與形式的別具一格的顯性的政治現象……

如今即使自己不稱帝,趙構也必然稱帝,以現在和以後的趙構都不會去救二帝,而中原乃至江南被女真人一次次蹂躪,這是經過歷史檢驗的。而堂外那員還只是個小軍官的『岳爺爺』也將成為其投降乞和的祭品。

難道自己再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偶像』慘死於風波亭上嗎?讓眼前這位面帶憂色的宗澤大喊『渡河』,帶著深深的遺憾死於非命嗎?讓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做一個客死異鄉的孤魂!此刻趙檉彷彿一下子都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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