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家事國事天下事 第89章 應變之計

何栗去城外和金人斡旋,趙桓也沒有偷閑,已經是龍困淺灘,未來如何,他也不敢去多想。女真人城破兩天來,基本上是軍紀嚴明,沒有軍兵下城劫掠百姓,更沒有妄殺一人。城中這幾天紛亂,儘是亂軍與亂民所為。安撫民心也是十分緊迫的要事,於是他頂風冒雪,兩次駕登宣德門與城中士民見面。

每天生活在無盡的恐懼與不安之中的士民也在積極地想要知道趙皇如何面對這種滅頂之災,百姓聞訊紛紛從四處趕來,跪倒在積雪之中哀哀哭泣。觸景傷情,可趙檉能怎麼辦,只能陪著百姓們落淚,好言安撫。

「寧害寡人一個,勿妄殺城中百萬百姓。」此時趙桓突然看到進城議和的金使,語帶凄慘地說道。

「召集兩國通好議和,城中秋毫無犯,請皇帝寬心。」金使見趙桓在城中士民心中仍極有凝聚力,也溫言安慰道,心中卻也有了計較,這宋朝的皇帝不能留。而趙桓卻像是得了聖旨,立刻命人在城中出榜安民:兩國已議和,只等何栗還朝,請城中軍民稍安勿躁,藉以穩定人心,他也明白城中的百姓才是他最後的依仗。

對於宗翰咄咄逼人的質問,何粟乾脆當起了鴕鳥,頭一紮你愛說啥說啥,我給你來個罵不還口。教訓了大宋宰相半天,宗翰可能累了,慢慢的也想通了,從某種意義上自己還得感謝眼前的這位,正是他的短視與愚蠢,才成就了自己的赫赫戰功。他也知道宋人雖弱,可是自己率軍南犯,就此百萬軍兵束手請降,豈非是咄咄怪事?如果不是其主政,自己率軍千里奔襲,怕也難有收穫。

宗翰接下來又是一番投石問路試探何粟,他現在心中也知道宗翰話里話外水分太大,卻也只能虛以為蛇,與其周旋。宗翰於是命何栗回城中告知趙皇,必須要「太上皇」趙佶出城議和,其他人免談。何栗哪裡敢做這種主,拍這種板兒,基本上就是無辭以對。說同意,那是越職僭越;直接否了,又怕觸怒粘罕,事情又再生波瀾,於是假意拜謝唯唯而退……

人說起來就這麼奇怪,何粟經過金營一行,不但性子變了,連政治觀點都變了,其從前是堅定不移的主戰人物,一下成為一個力倡和議的鴿派人物。這也許是客隨主便吧,君王喜反覆,在他影響之下,臣子也儘是如此,只是這種角色的轉換之快,深愛與至恨之間的切換之快讓人一時無法適應。

當何粟回到京中,身上才輕鬆起來,總算逃過了一場大難,可看到城中遍地血紅,屍體狼藉,心中更覺凄涼,長嘆一聲進宮復命。何栗向趙桓請示是否允諾金帥,由趙桓親自去金營議和,趙桓堅決地搖了搖頭,用手指了指腰間的衣帶:「萬不得己之時,有此而己。」那意思是寧可懸樑自盡,也不願落到金人手裡。

次日早朝時趙桓再問大臣們有何良策。

「臣斗膽請陛下去金營議和。」李若水出班跪倒在地泣道。

「朕為一國之君,豈可輕動?」趙桓面帶憤怒地看著腳下的李若水說道。

「陛下,臣乞求陛下顧念一城的無辜生靈。」李若水雙眼滾落了兩行淚水,「陛下,生民何罪?遭此塗炭!五百里內全是金兵,不與金國議和,糧米如何運得進來?不與金國議和,金兵如何肯放百姓出城樵採?京城裡還有幾十萬百姓在風雪之中忍飢受凍啊!」李若水已是泣不成聲。

「陛下,國家到如此境地,都是臣等無能,臣等粉身碎骨都無從贖罪塞責,百姓何罪?百姓何罪啊?」李若水再次叩首道。

趙桓聞言不禁動容,他看了看一旁的何栗、孫傅、秦檜等人:「眾卿之意以為如何?」沒有人回答,只聽見他們中有人發出了啜泣聲,隨之這七個大臣一齊跪在了趙桓面前。

看著諸位大臣無言地跪在了殿上,趙桓知道,那是在請求他儘快出城議和,此刻內外交困,他已經沒有退路,昨日他逼何粟出城議和,今日便輪到了自己,這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下午,開封府又貼出了一張黃榜,告諭東京百姓:皇帝明日出城。元月三十日黎明時分,皇宮的門打開了,趙桓騎著御馬向金營出發,隨行的有宰相何栗和大學士孫覿等大臣,還有一個三百人的衛隊隨行,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三百人都沒有帶兵器。

從皇宮的宣德門到里城的朱雀門再到外城的南薰門,路兩邊的雪地里跪滿了百姓。他們都痛哭流涕不住地叩首,口裡山呼萬歲,此時他為救蒼生百姓要親自入虎口,京城百姓不由得由衷感到他是一個仁義之君,內心裡都萬分祈盼和議能成,皇帝能平安歸來……

趙桓一行人到了青城,卻吃了閉門羹,到了黃昏時分依然沒有到,這才來人通知通知二太子在劉家寺,明日方能趕來。這讓宋廷君臣一撥人如坐針氈,不知道女真人是什麼意思,此行所帶的被褥甚少,給趙桓安排好卧榻之後,就所剩無幾了,宰相何栗等大臣都睡在地上,衛士們夜不解衣靠著打盹。其實這一行人誰也睡不著,在忐忑中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第二天,金國二帥仍然不來相見,只派遣使者前來商議和談條件,並要求趙桓先草擬降表。投其所好是宋人拿手絕技,只是這四六體駢文非等閑之輩可做。幸好幾位伴駕大臣都是飽學儒生。幾人似乎覺得降表這種文章萬一傳之後世,為人所恥定是逃不脫的,所以,幾人相互推讓,一時僵在那裡不肯動筆。

於是趙桓命隨行的大學士孫覿起草,孫覿推避不下筆。趙桓變了臉色:「朕豈能在此地久留?卿速寫來。」孫覿不敢抗命,起草了一份降表,表示宋朝願意請和稱臣。趙桓看過之後,交給金國使者給完顏粘罕送去。

過了一會,金國使者又回來了,說宗翰覺得有些文字欠妥,請重新改寫。趙桓嘆了一口氣,對孫覿說:「事已至此,不得不卑辭盡禮,不必再用空洞之言搪塞了。」那意思是不能再顧及國家尊嚴了,趕快按人家的意思寫,早點獲准好早點離開此地,這裡是人家的軍營,是虎口!

孫覿只好又改寫了一份,但宗翰還是不滿意。無奈之下,趙桓命宰相何栗等人一起商量,共同執筆。此刻趙桓君臣除了依從之外,還能做什麼呢?既然不要臉了,再裝清高的話就沒有必要了!反正已經決定認栽了,至於字眼兒,誰還會去多做計較呢?只要金人滿意,一切都可以允從。

如此反覆寫了四、五次,宗翰總算是勉強接受了,但天色也已經晚了。金國二帥又派人來通知,明日相見。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幾人無可奈何,只得枯坐等待,降表也繳了,如何發落降人那是戰勝方的事情了。其實宗翰等人早已探知現在東京城裡缺乏糧米薪柴,拖一天就要耗一天的柴米。圍而不攻,利用議和把他們拖得油干燈盡,到時候不怕南朝不束手投降……

一直到了三日,趙桓君臣終於等到了金軍二帥的邀請,他們雖知是筵無好筵會無好會,但是人在金營,便是肉在俎上,已經由不得他們了。金國二帥在齋宮門前迎接趙桓入內,裡面已經設好了香案。投降儀式就在這裡舉行,趙桓朝著北邊金國的方向跪拜,呈遞降表。

而隨行的眾臣子和先期議和到金營中的臣子與親王人等,扭過頭去不忍去看趙桓受辱,心下黯然神傷,唏噓不已。在這個時候,天空中忽然又飄起了雪花。說來也奇怪,那雪下得極是怪異,汴京城裡外四處都是晴朗的天,只有在青城這個地方雪花飄飄然不期而至,讓宗翰也覺得不爽!

接了降表,宗翰的態度馬上有了很大的轉變,客客氣氣地請趙桓上馬,金國二帥騎馬跟在後面入殿宴飲。入席時,完顏粘罕和完顏斡離不禮讓再三,一定要講賓主之禮,堅持請趙桓在主位就座。

酒過三巡,粘罕先從趙佶背信棄義說起,繼而是趙桓。罵了老子罵兒子,總之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二人一丘之貉,寡信薄倖,忘恩負義,正因為如此,女真軍不辭千里兵臨城下,興師問罪,也是堂堂之師,義正辭嚴。一番話說的趙桓只能唯唯喏喏,戰戰兢兢的恭聽。官家這樣,宋臣子們也是低頭不語,不敢據理力爭。這些話粘罕娓娓說來,雖然沒有疾顏厲色,卻也如刀槍箭雨一樣戳在宋人心間。

趙桓在大庭廣眾之下,尤其是當了自己臣民的面受責辱,直恨不得地面開了縫,好讓自己鑽進去。一邊面紅耳赤地聽著粘罕的數落說教,一面偷偷去打量四周,見臣子們都是低了頭裝聾作啞,也只得強自忍受。既然接了父親的帝位,對於父皇的歷史遺留問題和罪責也只好一力承擔了。

說完這些話,粘罕見趙桓臉色略微舒緩下來,知道剛才自己的話已經在趙桓心中起了作用,於是又進一步寬慰他道:「天生華夷,地分南北,中國並不是我們想要佔據的,況且天下人心未厭趙皇,如果天下豪傑起兵響應就勢作亂,從此兵戈不休,征戰不已,對於兩國都不是好事,這並不是女真人想要的結果,到現在女真人也只是想要劃黃河為界。」

如果宗翰說金人對宋並沒有領土要求,估計這種騙人的鬼話連孩子也不會相信了。他之所以這樣的說,也是要趙桓放心,他並不是沒有了存在的價值,當趙桓聽到宗翰說仍許他用金人正朔的時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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