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家事國事天下事 第73章 歷史之責

陳東被王爺說得啞口無言,如果當初王爺真得發動兵變將當今皇帝趕下台取而代之,恐怕自己就要第一個帶頭上街要求誅國賊、保正統,而王爺這時能做的也就只有以鐵血手段將他們這些人全部誅殺,朝中那些反對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頭落地,而留下的仍將是王爺口中那些無恥的官僚,被殺的就是心懷正義之士!

「少陽,你怎麼了?」趙檉回頭看著陳東在馬上發愣問道。

「王爺,您說屬下是個君子,還是小人呢?」陳東看向王爺,眼神迷茫地問道。

「少陽,你何處此言呢?」趙檉皺了下眉問道。

「王爺,屬下一心想報效國家,以為民伸張正義為己任,可今日卻口出弒君篡位之言,難道不是小人之心嗎?」陳東嘆口氣說道。

「少陽,咱們到前邊的樹林打個尖兒吧!」趙檉看出陳東陷入了矛盾之中,自己的所為已經讓他對過去所學產生了懷疑。

「世上的好與壞,君子與小人,其實是很難區別清楚!」內衛在樹蔭下鋪開了一張氈子,趙檉坐下就著水壺喝了口水說道。

「王爺何處此言,君子與小人涇渭分明,勢不兩立,怎麼很難區分的清楚呢?」陳東更加迷惑地問道。

「咱們再說神宗年間的變法,對於新法的褒貶不一,有說好,有說壞,也可謂是分明對壘,今日新黨當國,便極力推行新法,將舊黨之人全部貶嫡。而舊黨臨朝,則新黨就被視為小人,驅逐出京,兩派斗得你死我活,無數官員士子捲入其中,幾十年過去了,即在本朝還有人常常提起,但是你說王安石是小人,還是司馬光是小人,兩位都是當世大儒,也都為世人推崇,那誰好誰壞呢?恐怕你也難辨吧!」趙檉說道。

「是,王爺,確是無法分辨,他們也算各有千秋,青苗、將兵等法咱們在河中一直推廣使用,效果都很好,百姓均從中受益!」陳東說道,「可神宗年間推行青苗兩法卻又飽受詬病,眾臣反對,視王相為奸人,而司馬大人復出後又將新法盡數廢除,可百姓也並不言其忠,反怪他搜刮日重!」

「呵呵,現在朝中主戰主和兩派也是相似,各有道理,只看你如何去想。主和者看清了大宋軍事上的羸弱不堪,割地納貢雖然是屈辱之至,但是起碼還可留下一隅之地苟安,延續國脈。而主戰者則認為民心可用,只要奮發圖強,練就強兵就可將女真人戰敗,免受金人蹂躪。主觀上都是為國盡忠!」趙檉說道。

「王爺,即認為兩者都有可取之處,為何還要在朝堂上痛打唐恪,怒斥其是投降派呢?」陳東被王爺的話吸引過來,又問道。

「如果其只是以為兵不可戰,暫且忍辱負重,而為後日奮發爭取時間,便如當年越王卧薪嘗膽,厚積薄發,本王怎麼會打他,贊他還來不及,只因為他不是如此所想,一味的想女真人獻媚投降,只求苟安!」趙檉冷笑著說道。

「那女真人當初反抗遼國的暴政,滅遼是不是也算是正義呢?」陳東有些迷糊了,又問道。

「女真人當初被契丹人欺壓,受盡凌辱,起兵反抗其暴政,可謂師出有名,確有正義之實!」趙檉點頭道,「但是在其取得滅遼的勝利後,卻成了一個施暴者,不僅將契丹人施加給他們的欺辱變本加厲的送還給他們,還將手伸向了同樣曾經受契丹人欺辱的奚人、渤海人,還有漢人,這就不再是一種正義的復仇,而是完全變成了一隻野獸,喪失了人性的野獸!」

「那女真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從一個受害者又變成了一個施暴者?進而不惜對我們大宋用兵!」陳東點頭說道。

「民間有句老話,叫作身懷利器,殺心自起。遼國和我朝的軍隊在女真人面前紙糊的一般,往往是一擊即潰,望風而逃,如此實力懸殊的戰爭中,自己最多不過蹭破點皮,俘獲的卻是眾多的子女玉帛,這樣的仗自然就特別愛打,也特別能打。人要頂住多打幾仗的誘惑,必是要定力過人,可惜女真人不是,他們已經被自己的貪婪之心蒙住了眼睛。」趙檉笑笑答道。

「王爺,面對外敵我朝中之人理應團結一心抵禦外辱,可耿南仲之流為何勇於內鬥,而對外怯戰,為此不惜將李綱,王爺這樣的忠貞之士置於死地而後快,可皇上卻對此視而不見,這就又是為什麼呢?」陳東又問道。

「所以才有忠奸之辨,對於你來說他們是奸,但是在皇上眼中他們卻能替自己守住帝位,清除異己,卻又是忠,而本王能夠威脅到他的地位也就是他們眼中的奸人,因此忠奸只說只是在於你如何看待了!」趙檉笑笑說道,將自己的水壺遞給陳東。

「哦,屬下受教了,王爺出走到此卻不忘大宋,不肯稱帝,是想做大宋的忠臣,卻不要做皇上的忠臣!」陳東恍然道。

「呵呵,你過譽了!」趙檉笑著說道,自己卻有些臉紅,「本王是沒有本事的人,無法勸諫皇帝,更無法為國除奸,心中有愧啊。」

「王爺,屬下還有一事不解,開國之時,太祖揮兵橫掃四方,大宋之軍何等雄壯,可如今為何契丹人被金兵打得亡國滅族,但是我強健西軍又被遼軍殺的大敗,毫無還手之力?遼宋兩國都曾是雄霸一方的上國,卻都敵不過立國不過二十年的金國呢?」陳東喝了點水,說出久存於心的話,當初他也曾對西軍寄予厚望,可是一敗再敗,成了個笑話。

「開國之時,拋去社會矛盾緩解,政治清明不說,單談軍事!」趙檉想了想說道,「盛唐勝名遠播,威儀四方,一直為國人推崇,他的強大在於一個民族的性格強大,李氏崛起於晉,那裡近邊,民風彪悍尚武勇斗,這決定李氏的勇敢強悍,育出幾代雄才大略的帝王,國家自然興盛。唐太宗文治武功樣樣超群,貞觀之治青史留名,疆域廣闊,四方遣使來拜。但是到了中唐以後,隨著農耕環境強化,儒學興盛,經濟重心南移,民族性格再度奴化,變得軟弱,漢唐初期豪邁強悍的民族風骨蕩然無存,也就盛極而衰,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妙極!自古中興之主,起於西北,則足以據中原,而有東南。」陳東擊掌贊道,十分贊同王爺所言。

「我朝開國之後,兩次北伐失敗,進取之心頓減,而隨著以文治武的國策深化,士人地位的提高,天下尚武之風漸漸消失,民性也日趨軟弱,貪於享樂,再無人願提征伐之事。澶淵之盟後,遼宋兩國休兵,從此再無大的戰事,息戈百年,導致兵無鬥志,將無戰心!」趙檉說道,看陳東點頭,接著說道。

「而契丹自佔據了燕雲十六州這片廣大的漢族農業區,經過幾十年的墾殖,大批的牧民變成農民,本以游牧為生的契丹民族變成半牧半農,遼國和宋國的區別也越來越少,在安逸的農耕環境中過去的彪悍勇斗之心也逐漸地消磨盡了。但是女真不同,他們就像百年前的宋遼,民風強悍,擅於戰鬥,全民皆兵,如同一隻出於山林的猛虎,而遼已是沒了爪牙的,衰老的雄獅,根本敵不過蜂擁而至的金國騎兵,所以女真從崛起到滅絕遼國,也不過就是二十多年時間,而大宋比之遼更是血性全無,變成了羊,雄獅老邁雖鬥不過猛虎,但是對付我們大宋這隻羊還是綽綽有餘。」

「王爺在西京大力推行先秦的『軍功授田』也不僅為了激勵將士奮勇向前,也是為了重樹我大宋尚武之風,而讓士子入營都是此意吧!」陳東聽明白了,也想清楚了。

「不錯,正是此意,如今少陽為西京學正,承擔著教化萬民的重任,不只是讓你培養出一批忠誠的有識之士,還要有血性,敢為國為民拋頭顱灑熱血的棟樑之才,將來的西京,乃至大宋都需要這種人才,希望你不負所望!」趙檉正色說道。

「定不負王爺所期,屬下萬死不辭!」陳東施了一禮說道,這番長談不但讓他了解了王爺所想,解開了困擾多時的疑惑,還讓他更加佩服王爺的深謀遠慮,西京剛剛穩定,他已經考慮到了幾年,甚至百年之後的事情,決心以死相報知遇之恩。

「好,就讓我們一起承擔起救國為民的重任,創造一個新的大宋!」趙檉還禮道,一個腐朽的王朝,弊政橫行,人心墮落,道德淪喪,只能被歷史的車輪碾的粉碎,而一個舊的文明隕落,必將為一個新的文明代替,既然在體制內無法解決,只能依靠體制外的逼迫重新構造,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而這個改變歷史的重任在他穿越而來的那一天就似乎落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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