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家事國事天下事 第3章 楚囚

「二爺,兩河宣撫使李大人他們來了好一會兒了,要不要改變下計畫!」見喜進到大帳中輕聲說道,今日本來是計畫開祝捷大會,然後犒軍,準備開拔,可見喜發現聽到李綱等人到來,王爺卻忽然陷入了沉思,一臉的迷茫。

「哦,他們現在做什麼呢?」趙檉抬頭問道。

「二爺,他們在趙恥等人的陪伴下參觀我們大營!」見喜回答道。

「他們說了些什麼嗎?」趙檉又問道。

「還能有什麼,講的都是王爺治軍有方,河中軍訓練有素之類的好話!」見喜輕笑著說道。

「嗯!」趙檉站起身在帳中踱起了圈子,見喜知道王爺這是遇到了難事,可這些人到軍中慰問有什麼好犯難的呢?他想不明白。

「楚囚?!」趙檉邊轉邊喃喃自語,前兩天他接到母后的一封信,通篇只有唐代趙嘏《長安秋望》詩一首:雲物凄清拂曙流,漢家宮闕動高秋。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紫艷半開籬菊靜,紅衣落盡渚蓮愁。鱸魚正美不歸去,空戴南冠學楚囚。

趙檉捧著這封信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甚至將信火烤水浸想從中發現點什麼,可結果令他失望了。他靜下心來又讀了幾遍,母親肯定是用這首詩暗示著自己什麼,但趙檉是暗暗叫苦,他媽以為自己剽竊了幾首詩詞就把他當成了大家,其實卻是個半瓶子醋,幾經分析最後他將重點放在了『楚囚』二字之上。

「難道是母親是意在阻止自己回京?」趙檉琢磨著,皇上連下數道聖旨請自己儘快赴任,有心人都能看出來,皇上明著是求賢若渴,其實是將自己變相軟禁,免得形成能與他對抗的割據勢力,威脅到自己的皇位。以鄭紅梅的聰明和政治鬥爭經驗不會看不出來,而楚囚在現代的意思就是囚犯,意指處境窘迫、無計可施的人。

「可詩中南歸之雁、東籬之菊又是什麼意思呢?」這兩句似乎也在給人以暗示,趙檉知道他媽既然選擇這首詩定然有其深意,可以趙檉的水平實在想不透了。

「見喜,你去將許宏暗自找來,我與他有事相商!」趙檉決定還是請個文化人來幫自己參詳一下,許宏經過這麼年的磨合,可以說是他的鐵杆粉絲,有些心裡話與他說也無妨。

「是,二爺!」見喜答應一聲出去了。

趙檉坐下來喝了口茶,他此時心中其實也矛盾的很。前邊的坑大哥已經挖好了,就等他回去了,明知是坑自己往裡跳是不是有點二啊!當年岳武穆的例子就擺在那裡,雖然岳飛按照歷史上應該就在劉鞈的軍中當個小隊正,也許他正拿著長槍虎視眈眈的瞅著自己隨時準備為國除奸呢!

趙檉也想到過乾脆單幹,自己有幫好兄弟,有絕對忠於自己的軍隊,可他也想到過,以流血奪得帝位在什麼時候也不得人心。即便是開創了貞觀盛世的李世民殺兄誅弟逼宮奪位後,可以用大義滅親,周公誅管蔡來遮掩,但是難掩其行之惡劣。更讓李世民終身愧疚,時時遭受良心的譴責,他晚年變得殘暴好殺,扶軟弱怯懦的李治為帝,就是想兄弟相殘的事情不再重演,但是也留下了武后篡位的惡果,使大唐經歷了數十年的動蕩局面,導致大唐的數次傳位都會變成血淋淋的慘事。

現在要在儒家思想佔據統治地位大宋,士人廣泛參政的時代,如果要舉旗造反,必會被『衛道士』們認為是叛逆,而遭到拋棄,別看這些人可以投靠異族,但絕不會放過自己這個皇族中的叛逆的,必會跟他死磕到底。所以即使奪位成功,可沒有了士人階層的幫助是無法維持國家運轉的,也必會經歷一場血雨腥風的屠戮,使國家陷入更危險的局勢之下。

無論是自己深陷圇圄,還是國破家亡,這些是趙檉不願看到的。現在一些部下對朝廷排擠自己和賞罰不公的做法深表不忿,雖然還沒到公然違抗,但這股暗流洶湧,隨時都可能爆發,尤其是在最忠於自己的忠勇軍中很有市場。

剛剛到達營中的河東一伙人更讓他們摩拳擦掌,只要拿下這些人幾乎就將河東所有高級文武官員一網打盡,控制整個河東,再加上河中和掛名的西京路,就擁有了足夠的基礎,而相鄰的陝西路精銳在伐遼和抗金中精銳盡失,完全不是忠勇軍的對手。控制了關中,那麼大宋的整個西北就盡在他們的掌握之中,而這都只待王爺的一句話。

趙檉在左與右的徘徊中掙扎飽受煎熬,這簡直比打一場大戰還讓人疲憊,此時他希望有人幫他拿個主意,可這種事情又不能拿出來說,他擔心的是那些忠心的部下會把這個當做自己的暗示,從而貿然動手,那自己真是連回頭路都沒有了。

恰好母親給自己捎來這麼一封信,不管趙檉是否承認,深陷迷茫中的他都希望能從中找到答案,可以說這封信已經決定了他下一步的方向……

「王爺,招屬下何事?」許宏急匆匆走進大帳施禮問道。

「本王有一事不懂,想向先生請教!」趙檉讓他坐下,親手給他斟了杯茶說道。

「王爺請講,屬下定當儘力!」許宏謝過說道。

「先生,『楚囚』出於何處,作何解釋?」趙檉看向許宏問道。

「哦,楚囚一詞出自《左傳》中的一個典故!」許宏十分納悶,王爺突然將自己找來就為了這麼點小事兒嗎,雖然疑惑,可還是詳細解說,這點事兒對於中過進士的他來說太簡單了。

「楚共王七年,共王興兵伐鄭國,晉景公出兵援鄭,大敗楚軍。楚官員鍾儀被俘,囚禁在軍需庫中,他每天戴著楚國的帽子面南而站,思念自己的祖國。兩年後,晉景公發現了他,請他彈琴,感其忠義,親自釋放他回楚國,讓他為兩國和平出力,大事乃成,便有了南冠楚囚之說。」

「嗯,願聞其詳!」趙檉說道。

「晉侯回宮後將偶遇鍾儀之事說以範文子,文子曰:楚囚,君子也!言稱先職,不背本也;樂操土風,不忘舊也;稱大子,抑無私也;名其二卿,尊君也;不背本,仁也;不忘舊,信也;無私,忠也;尊君,敏也。仁以接事,信以守之,忠以成之,敏以行之,事雖大必濟!」許宏說道。

「嗯,我明白了!」趙檉沉吟片刻道,這楚囚和自己所知卻有差異。

「王爺可是遇到難解之事?」許宏看王爺好像放下了件心事,緩聲問道。

「先生請看!」趙檉笑笑將母親寫給自己的信箋遞給許宏道。

「這可是太后手筆?」許宏接過一看驚問道。

「正是!」趙檉點頭道,母親的意思他此刻已經理解,是讓自己回京歸隱,以做個忠孝信義之人。

「唉,太后真是大義之人!」許宏感嘆道,「王爺這些日子違詔逗留於此,亦是難以決斷吧?」

「先生猜到了,這事關忠勇軍眾兄弟與諸位的前程,本王的身家,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啊,不得不仔細斟酌!」趙檉無奈地苦笑道。

「現在王爺可有決斷?」許宏捋著鬍鬚看向王爺微笑道。

「呵呵!」趙檉會心一笑,提筆賦詩一首。

「慷慨歌燕市,從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許宏吟道,「王爺已經決定歸京,以全忠孝!」許宏說道。

「天若不滅我,定不負天下!」趙檉悵然道。

「推誠待物,物亦歸心;若用猜忌,去霸業遠矣!王爺誠為天下,大業必成,但有驅使,屬下萬死不辭!」許宏撩衣跪倒叩首道。

……

大勢已定,趙檉出帳會同李綱等人出席河中軍祝捷大會,會場此刻已經由近衛旅布置下警戒,黑色軍服讓表情冷峻的近衛旅士兵不怒自威,難掩其身上濃重的殺氣,滴血的骷髏更是奪人心魄!

校場外各軍威嚴肅立,除了軍旗的飄舞發出的聲音,聽不到一絲雜音,河東眾人也不由的放輕了腳步,閉上了嘴,唯恐驚擾了場上的煞神們!三聲炮響,各軍整軍依次入場,軍旗獵獵、蹄聲得得、鼓聲如雷、號聲凄厲,此景讓人無不熱血沸騰,精神振奮。

「兄弟們……」趙檉三個字出口,情難自禁眼圈紅了,話音哽咽,面前的這支軍隊從五十個人起家,自己為之奮鬥了近二十年終於打造出了這麼一支精銳之師,但自己卻要離開他們了,卻不知道能不能還有機會再站到他們面前,怎麼能不讓他百感交集。

「我們今日為何而戰?」趙檉高聲問道。

「驅逐金賊,保境安民!」眾軍齊聲吼道。

「我們為誰而戰?」

「為大宋而戰,為百姓而戰!」

「我們如何戰?」

「精忠報國,死而無憾!」……

「精忠報國!」數萬人的嘶吼聲如滾滾雷聲,震撼人心,李綱等人也扯著嗓子喊著,他們突然感到這才是真正的軍隊,真正的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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