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河東太守 第66章 我的脊樑

整個絳縣與往常無異,從裡到外依舊還剩下那點不同,唯一的區別可能就剩下面前的稻田、道路上都是水泡子,不過還好的是,這些村莊,並沒有被湮滅。整條涑水河也並沒有被衝垮,兩岸的護堤在上千河工、百姓的看護下依舊完好如初。漫天風勢吹向北岸,那裡是涑水河的末端,即將把所有的一切都沖入溝渠,河面上什麼也看不到,昨夜扔下去的繩子,木杆全都漂浮在水面上。

戲志才身子一仰,嘆道:「完了!完了!」

身旁圍立的絳邑縣百姓和河工,都沒有人說話,都在默默地瞧著眼前翻滾的河水,這場暴洪算是就這樣過去了。唯一,讓人遺憾的是,他們的太守,河東太守皇甫岑就這樣沒了。

裴茂表情極度沮喪,雙手晤面不知道該怎麼傾訴。

馬釗雙臂現在顫抖,他不敢瞧著面前的一切,昨日還是笑面融融,對自己一口一個先生稱呼的河東太守竟然就這麼沒了。

陽翟公主整個人已經泡在淚水中,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皇甫鴻仰面朝天,不做一聲。

「不行,不行,不能讓大人就這麼白白死掉,我們要申冤,我們要報仇。」戲志才憤然起身,怒視身旁眾人,高聲喊道:「本來咱們河東水患沒有這麼嚴重,各處動員下,咱們已經挺過來,卻因為絳縣這一處護堤連累大家,絳縣縣令該殺,可是他背後的人更該殺,敢在這護堤上動手腳,把咱們河東數百萬百姓置於何地?他們貪污受賄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咱們,雖然咱們今天沒有受災,可是……可是……嗚嗚……那是,大人用自己的性命換來的,咱們不能就讓大人死的不清不白,咱們要向天子討個公道!」

「對,討個公道,這天子什麼時候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還不是有人陷害大人,要大人不能回去面聖!」

「對,咱們就是拼了這條性命,也要給大人申冤,大人死的冤啊,他是替咱們絳縣百姓,河東數百萬百姓死的啊!」

「走,咱們這就去安邑城見天子,不能讓他們這樣逍遙法外,咱們河東好不容易出現這樣的好官,卻死在這,我們不甘心啊!」

……

百姓的身後,站著一群人,沒有往日的威風,剩下的全是羞愧,他們慚愧的低著頭,不敢發出一聲問候。

正是遠道而來的天子劉宏,他神情極度悲傷,望著眼前這群義憤填膺的百姓,胸中有股不平正在慢慢被澆醒。

陽安長公主瞧著他們,同樣瞧著面前天子劉宏,她現在清楚了這一切的原委。河東出了事情,司隸校尉陽球下書讓河東太守皇甫岑治水,其實就是知道這治水之中暗藏貓膩,有人在這護堤上偷工減料,而偏偏他陽球這個時候鼓動天子北上。他發現護堤的問題,知道河東即將爆發千古未見的水災,不動用大規模的人力不行,他親自率領河東百姓治水,情況危急,他才會兩次三番的拒絕天子詔書,時間緊迫,他沒有時間面聖。而昨夜大雨之中,護堤即將被衝破,他跳入水中用身體堵住了最後一個管眼,自己卻再也沒有上來。

面前這群義憤填膺的百姓質疑的卻是像他這樣的官,竟然還有人誣陷,並且這麼大的工程,有人造假,竟然沒有人管,沒有人管河東百姓的死活,他們能不生氣嗎!

「陽球!」天子劉宏臉色鐵青,手臂上的青筋暴露,就連方才甩到身上的泥點都來不及擦拭,質問道:「你不是能說嗎,那你來給朕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陽球瞧見眼前此情此景,想要解釋,卻無從解釋心中也是猛然繃緊,不敢在言語一句話。

司徒袁隗自恃身份跨前一步,開口道:「陛下。」

「你給朕閉嘴!」天子劉宏猛然轉身,指著袁隗道:「朕讓你說話了嗎!」

司徒袁隗畢竟是老臣,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被斥責,臉上已然紅一陣白一陣,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時聽見那聲巨吼的絳縣百姓紛紛轉回頭瞧著身後這群人。

戲志才率先明了,跪倒在地口誦:「萬歲萬歲萬萬歲!」

接著裴茂、馬釗、陽翟公主、皇甫鴻接連跪倒稱頌,緊接著河東的河工、百姓也紛紛跪倒在天子劉宏的面前。

「陛下,臣懇請陛下為河東太守皇甫岑申冤!」戲志才這一生頭一次說話中氣這麼足。

「陛下,臣懇請陛下為河東太守皇甫岑申冤!」

「陛下,草民等懇請陛下為河東太守皇甫岑申冤!」

此時,接連響起一陣慌亂的哭訴聲,所有人都在看著眼前的天子等待著他的決定。

「陛下,河東水患本來沒有這麼重,朝廷每年都撥銀子治理河水,可是……」戲志才也未等天子讓他起身,自己猛然起身,走到護堤邊,用手扒開土料對天子劉宏說道:「陛下,你看,這是空心草料!石料、土料都沒有,就有幾根木樁,這樣的護堤能擋得住洪水嗎?如果不是大人幾日來連日修復,一眼都沒有閉,就沒有今天這絳縣,臣等就想聽陛下一句話,太守大人死的怨不怨?」

「大膽門下小吏,聖上面前咆哮,小心你的狗命!」一個侍衛厲聲吼道。

「呵呵。」戲志才凄慘的一笑,看著袁隗、陽球、張讓、宋典等人,凄厲的一笑道:「我的狗命早就不值錢了,也早就沒有了,如果不是大人昨夜以身堵管眼,今天,就沒有我戲志才!」

他一聲怒吼,喚起河東上下圍聚過來的數萬百姓的心聲。

他們紛紛高舉手臂,臉色紫青,似乎已經不再恐懼著什麼天威了,紛紛隨著戲志才高聲力吼:「對,如果沒有大人,昨夜死的就是我們!」

「大人沒有活路,我們卻活了,我們為他討個公道怎麼了?」河工雷石推開那個侍衛,罵道:「我們的命是卑賤,可是如果沒有我們,你們當誰的官,還在誰面前耀武揚威,我們怎麼了?我們就活該要受你們的坑害。河東好不容易來個青天老爺,偏偏就這樣讓你們害死了,你們卻連個屁都不肯放,你們說說,如果這些天沒有我們拼死拼活的護堤,這河東還有嗎?河東沒了,洛陽還有嗎?說句忤逆的話,陛下……您都甭想走出這河東!」

「雷石,閉嘴!」戲志才雖然激動,但是他卻清楚,現在要拉攏皇帝,不能把天子都算進來。

「皇兄。」慌亂之際,從人群之中走出一個落魄的女子,正是陽翟公主,擦著眼睛裡的淚水,哭道:「皇兄,昨夜要不是他以身堵管涌,估計今天皇妹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他們說的沒錯,這護堤都是騙人的,有人在動手腳,臣妹不求別的,只求能讓他安穩上路,給他申冤,也給我們自己申冤!」

天子劉宏腳步連退幾步,現在他明白這一切都是他們暗中搞的鬼,皇甫岑不僅沒有抗旨不尊,而且他還在極力挽救身在河東的百姓性命,他不顧個人安危為救河東百姓性命,竟然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就是為了完成當日夜半前席的諾言!

他——皇甫岑,才是自己的膀臂,才是自己的霍去病!

「你們。」天子劉宏身子骨站立不住,蹲下來手指面前的文武百官,喝道:「聽到了吧,看到了吧?看看你們都幹了什麼,看看你們都做了什麼蠢事,一個如此為民的太守,你們幾次三番的參奏他蠱惑人心,參奏他抗命不遵,參奏他擅殺官吏,那些都是你們親眼所見嗎?」罵道恨極處,天子劉宏臉色憋得紫紫的,「一群只會空說,不會做事的人,你們今天必須把事說清楚,給朕的黎民百姓,給朕的河東太守一個交代,否則,朕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天子劉宏一番話,讓站在身旁的文武百官感到恐懼,他們現在很清楚,天子劉宏說的絕對不會有假,天子的手段同樣狠辣無比。原來只是沒有撕裂臉皮前,天子劉宏還給他們顏面,可是現在他們算是徹底的崩潰了。

「——說!」

見許久都無人說話,天子劉宏狂暴的抓起腰下佩劍,放在他們的脖子上,道:「不說是吧?」

文武百官恐懼的瞧著天子劉宏。

戲志才開口道:「陛下,此地隸屬絳縣,我隨同大人去絳縣去尋找王景後人的時候,殺了一個貪官,就是這絳縣縣令。」

「哦?」天子劉宏目光轉向宋典,他記得宋典口中說的那個族兄就是絳縣縣令。

此時宋典臉色已然泛白,偷偷瞧著張讓,似乎在讓張讓幫忙,可是張讓卻紋絲未動,而且也沒有一絲表示。他現在心中慌亂不堪,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面前的事情,誰也沒有想到皇甫岑竟然會這個死法,一下子從千夫所指變成了拯救河東數萬百姓的英雄。

未等有人開口,從外疾馳而來一批人,領頭的正是王沈和關羽。

王沈瞧見眼前的境況,心知肚明的跑到天子劉宏的面前,叩頭道:「稟陛下,草民就是王景之後王沈。」

「嗯。」天子劉宏點頭,問道:「你有什麼要說?」

「稟陛下。」王沈雙臂舉過頭頂,道:「這絳縣的護堤之事,我知曉。」

「知曉?」天子再次看向宋典,一字一言,異常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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