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送妾

沈棠足足在松濤院里等了一個半時辰,沈榕才回來。

他有些微醺,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臉色微紅,容光煥發,神情之中頗有一些即將能成就一番大事業的豪情。但這種姿態在見到了凝眉靜坐著的沈棠時,卻忽然全部都縮了回去。

他以龜速慢吞吞地挪了進來,然後低垂著腦袋,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偷偷地拿眼去瞅沈棠,見她依舊面沉如水,終於忍不住低低地喚了聲,「姐姐。」

沈棠使了眼色,在屋內伺候著的碧笙文綉便都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寬闊的屋子裡,便只剩下了她姐弟二人。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指著桌案上擺放著的包裹說道,「打開看看吧。」

沈榕有些遲疑地上前,一邊解著包裹,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沈棠的神色,等到包裹解開,裡頭的物事暴露在眼前時,他的臉上又是羞愧,又是感動。

他囁嚅地道,「姐姐,對不起,我不該……」

沈棠擺了擺手,柔聲說道,「你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是一件好事,你心繫西疆的百姓和兵士,也算是懷有一顆仁德之心。雖然你是我這世上最在乎最重視的人,我不捨得你去西疆受苦受那性命之危,但我卻不願意做你人生路上的絆腳石。」

她語氣微微一頓,有些失望地說道,「你到底是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心中有什麼想法都會告訴姐姐。是,你確實是不該的,不該瞞著我偷偷將兵部的募兵冊上,大哥的名字改成了你自己,也不該躲著我連話都不跟我說。要知道,你後日便要去西疆了,這戰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方能結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你我姐弟能再相見。你躲開了我,便等於將與姐姐最後團聚的機會,都放棄了。」

沈榕見了姐姐的神色,知道她是真的動了怒氣,一時急了,忙忙地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解釋道,「我不是故意要躲開姐姐的,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不同意我去西疆,所以才……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姐姐就原諒榕兒一次嘛!」

他的表情那樣地小心,他的語氣那樣地懇切,他的眼神里滿是擔憂和急切,沈棠的心一下子便軟了下來,她低低地嘆了一聲,然後淺淺地一笑,「好了,姐姐哪裡還會真的生你的氣?坐下吧。」

她指著几案上的物事說道,「此去西疆,路途遙遠,那邊的情況又甚是複雜危險,這些都是我替你準備的東西。玄鐵護甲,能抵禦一般的刀劍,你要記得日夜穿在身上;這些瓶瓶罐罐里的藥丸,你都甚是熟悉了,各種藥效你都清楚,我便不多言了;至於這些銀兩盤纏,你要貼身藏好,以備不時之需。」

沈榕將玄鐵護甲捧在胸前,愛不釋手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過了許久才捨得放下,這時,他的目光忽然便聚集到一個木盒子上,他好奇地打了開來,見是幾卷薄薄的紙,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他不由拿了起來,細細地看了過去,才不過兩眼,便震驚地轉過臉去,激動地說道,「姐姐,這……這是……」

這是孫子兵法,三十六計,招招皆是制敵御人的法寶,圍魏救趙,借刀殺人,聲東擊西,這在前世幾乎是人人都耳熟能詳的計策,但在這個時空,卻是從來都不曾出現過的,那些被世人捧為至尊的兵法,與之相比,就落了下乘良多,相遜何止一籌?

便算沈榕這會不去西疆,她也早就打算好了要將這些教給他的,這些計謀不只能用在戰場之上,朝堂間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也甚是何用。

不管將來這安遠侯的爵位是誰來承襲,榕兒只有將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才能安身立命,永遠屹立於不敗之地。

沈棠的睫毛微微閃動著,她低聲說道,「你知道我曾看過不少古籍孤本,其中也不乏兵法謀略,這些都是我這幾日來,竭力從中歸納總結摘錄下來的,都是先人的智慧,你要認真學習,誠以待之。」

她想了想,又說道,「這兵書你若是帶在身上,我怕會引來別人的覬覦,反而是個禍根。不如趁著這兩日還在家,你便好好地將這些都記下來,深深地印在腦子裡,等你全部都記住了,便將這兩張紙,都燒了吧。」

沈榕小心地摩挲著這兩張薄薄的紙,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沈棠微微地笑了起來,柔聲問道,「今日這麼晚了才回來,身上還帶著酒氣,又是和誰一塊去喝了酒?」

沈榕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就是素日常在一起聚的幾位師兄弟,從前我們都愛去師尊府里,但這些日子師尊搬到了恪王府去,到底有些不便,因此便就約在了青鳳樓,我只喝了兩杯,並不曾多飲。」

他忽然皺起了眉頭,有些遲疑地說道,「有件事還真是奇怪,我和師兄們酒過三巡後,有些內急,所以便先離開了包廂。但在樓梯口卻看到了阿覺,他當時正在和一個黑衣鑲紅的錦袍男子激烈地討論著什麼,後來那男子拂袖而去,那背影看起來倒有些像是永寧伯府的那位秦大表哥。」

沈棠臉色微凝,她想起了那日涼亭之中,秦焱的氣勢咄咄以及容覺的故意親昵,她心中暗想,這兩個人看起來完全風馬牛不相及,難道竟然是認得的嗎?

她不由問道,「他們看見你了?」

沈榕微微搖頭,「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些奇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自然沒那麼蠢笨會讓他們看到。我等秦表哥走得遠了,這才出來與阿覺打了個招呼。阿覺說,好些日子不曾見過你了,想明日過府一敘。」

沈棠眉頭微皺,並不回答,等沉思了片刻之後,這才低聲問道,「你要去西疆的事,知道的人有多少?」

沈榕想了想,「我怕中途起了變故,一個人都沒告訴,但是青禹哥哥的姑父在兵部當差,正好是負責收錄募兵名冊的文書,他知道我和青禹哥哥的關係,因此便告訴了青禹哥哥。除此之外,就再沒有其他人了。」

沈棠沉沉地點了點頭,「你做得很對,這半年之內,我沈家連續被害了兩位頂樑柱,難保就不會再有人動其他的心思。祖父臨終前讓我暫代沈氏家主的位置,這事雖然不曾公開,但京城中掌握實權的人物卻至少有一半的人,是知曉這事的,而你,不只是安遠侯世子,還是我唯一的親弟,因此你這趟西疆之行,便比從前更加艱險了幾分。」

她轉過身子,低聲說道,「戰場險惡,瞬息萬變,便是常勝將軍也有可能卧身疆場,所以若果真有人動了你的心思,又知道了你的行蹤,那我怕你將要應付的,不只是西方游牧。不說別人,就說我們府里,也藏了想要你命的人呢。」

秦氏幾乎無時不刻都在想要了沈棠和沈榕的命,但今時不同往日,沈棠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刻意隱忍的弱女娃,而沈榕也不再是纏綿病榻的病秧子,他們在安遠侯府的地位驟升,身邊也有了護衛和嚴密的防範,再下手也沒那麼容易了。

更何況,她秦氏的地位也今非昔比,就算重新收復了沈灝的心,但榮福郡主這個正室卻始終穩若泰山地壓在了她的頭頂,讓她動彈不得。更何況,她從前在安遠侯府最大的倚仗,老夫人如今,已經是個中了風癱瘓在床,沒有任何能量的病人了。

但若是離開了安遠侯府,離開了京城,秦氏就會說動她的父兄,派出幾隊殺手伏擊沈榕,尤其是到了西疆之後再有所行動,只要動作乾淨一些,甚至連一絲痕迹都不會留下。

她一定會去說服永寧伯,永寧伯也一定會同意,若是沈松成了未來的安遠侯,對秦家只有好處,沒有半分壞處。但若是讓與秦家有著不共戴天仇恨的沈榕上位了,那麼後果就會不堪設想。

秦焱,是永寧伯的嫡長孫,是秦家的人,就算他曾出手相救過沈棠兩次,也都無法改變這事實。

沈榕的身子微震,他沉沉地道,「姐姐的意思是說,阿覺也是不能再相信的人了?」

沈棠輕輕地嘆了口氣,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柔聲說道,「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阿覺了,這麼多年裡,他在想什麼做什麼,又遇到了什麼事,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姐姐的意思,並不是說阿覺變壞了,以後我們再也不要親近他,只是如今我們的情勢特殊,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卻不能無。你可能明白?」

她見沈榕點頭,便淺淺地一笑,「阿覺是容氏的長子,將來也會是容氏的家主,一個人一旦背負了家族的重責,有時候常常便會身不由己,作出違背本心的事來。雲州容氏,在祖父過世前曾經派人來與我們沈家有過接觸,但卻一直都沒有訂下來合作的事宜,這倒不算什麼,畢竟在目前形勢不甚明朗的狀況下,不作選擇也算是明哲保身的一個方式。但他們容氏,卻始終不曾斷了與我沈氏的接觸,這便有些奇怪了。」

容覺,身為容氏未來的繼承人,在這敏感的時候來到京城,本就是一個疑點;他不住在容氏的宅院,卻安心寄居於保國公府,就更為可疑;如今又與秦焱惹上了關係,那就可疑到了極點了。

沈榕細細地想了想,臉色微凝,點頭說道,「姐姐的話,榕兒記住了。」

對容覺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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