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殤

這樣地輕描淡寫,可又這樣地複雜沉重。

沈棠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幽幽地一嘆,過了良久才低低地說道,「你再多擔待一些時日,離百忍成金,花開春暖的那日不太遠了。」

六公主挺直著身軀,面色冷靜,淡淡地說了一聲,「嗯。」

她微微側過了身子,狀似隨意地抬起了手來,在眼角處輕輕擦了一擦,然後笑著點了點頭,「大表姐,你還請自便,我去裡頭陪陪母妃,這一別許久,以後再出來也不容易,還有許多話都不曾跟母妃說完呢。」

沈棠看到六公主的眼角分明還停著幾朵淚花,那淚漬在六公主平靜冷淡的臉上顯得那樣格格不入,她暗自輕嘆,這些日子來,六公主一定受了不少苦,手上也沾了不少血,方才那幾句平淡的話中,蘊含了多少動魄驚心,自己是可以想像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六公主今年才十二歲,年紀太小,不宜行房,若是將來三皇子登基之後,或許還有別的法子可想。

她點了點頭,淺淺一笑,「公主去吧。」

在回安遠侯府的路上,榮福笑著問道,「方才我尋了你好幾次,都不曾見到你人影,去哪裡偷著玩了?」

沈棠微笑著答道,「瞧郡主說的,這皇宮大院哪裡是什麼能偷著去玩的所在?若是不小心犯了禁忌,可都是要掉腦袋的。我方才不過是見著了六公主,與她多說了幾句話罷了。」

榮福的眉頭微挑,「六公主脾性大變,原來跋扈任性又魯莽的翩翩,竟然成了知書達禮,雍容嫻靜的貴夫人,倒是讓我好生吃驚。可一想,定國公夫人向來是個不饒人的,羅渠這小子又過於功利,後院還亂七八糟的,六公主嫁過去後,想必受了不少委屈。這樣的境況,若是不變,那才是怪事。」

沈棠輕嘆了一聲,「郡主倒是小瞧了六公主呢,不過短短一月多,她便已經將羅世子的庶長子養在了自己跟前,還將定國公府的事務掌管了起來,這樣的手段怕是你我都及不上的。」

榮福微微一愣,隨即便又笑了起來,「看來這人呢,果然是要經歷一些大風大浪才會長大,這樣也好,也省得皇貴妃娘娘再替她操心。」

她將這話頭擱置一邊,忽然神秘兮兮地問道,「你方才可曾見著了孟妃和劉妃?你覺得她們兩個如何?」

沈棠笑著說道,「倒是遠遠地見著了,只是看得不太真切,依稀辨得兩位都是美人,當時心裡還想著,三皇子倒是艷福不淺。怎麼?這兩位有什麼問題嗎?」

榮福將聲音壓得低了一些,悄聲說道,「我從前瞧見過皇上的原配孟王妃的畫像,聽說今日見著的這位三皇子妃便是孟王妃的嫡親侄女呢,果然形容相貌頗有八分相似。皇上若是見了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呢!」

不管當年孟王妃究竟是怎麼死的,但她總是皇上八抬大轎明媒正娶進來的原配,照理皇上登基之後,便該是元皇后。可皇上為了抬舉先皇后小孟氏,卻不顧宗室的反對徹底將孟王妃從宗譜玉牒中移了開去。

有了這樣的宿怨,若是皇上見著了三皇子妃,會有什麼反應確實值得人期待。

榮福繼續說道,「我母妃在的時候曾說過,孟王妃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跋扈兇惡都顯在臉上,其實心地倒是不錯的,當年的小孟氏卻一副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心裡的詭計卻是層出不窮的,這樣的兩個人相對,孟王妃哪裡還有贏的餘地?」

她瞅了瞅若有所思的沈棠,低聲嘆道,「只盼這三皇子妃不要是一樣的習性,不然……怕是又要重蹈她姑母的覆轍了,連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沈棠眉頭微皺,「郡主因何出此感慨?」

榮福撇了撇嘴,「閩東劉氏女,可是出了名的利害,我瞧三皇子的這位劉側妃通身上下都透著精明,絕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那位沈側妃,她是你的四妹,你也該有所了解,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庶女成為皇貴妃的左肩右臂,若說她是個簡單的,我可不信。」

沈棠輕輕一嘆,「那麼多女人,卻只有一個男人,不算計來算計去的倒才怪了,不管那孟氏是個什麼情形,三皇子的後院註定是不會平靜的。她們身在局中的都樂此不疲,我等看客又操個什麼心?」

話音剛落,榮福就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呵呵地說道,「我就說沒看錯你,果然與我想得一般,一個男人,後院卻有那麼多的女人,不吵鬧起來才怪。這也就罷了,我看那些女人卻都是心甘情願地跳進了渾濁的大坑中,不只不後悔,反而樂此不疲,斗完了一個又來了一個,於是接著斗,不知道她們圖的是啥。」

沈棠撫著有些微疼的肩膀,神思卻忽地飄遠了,她心中暗暗地想,榮福能夠這樣笑得開懷,是因為她不愛沈灝,無意於爭寵,甚至最好永遠不要見到沈灝這個人。

如果不愛,自然就沒有了那麼多煩惱。

那自己呢?若是真的順從自己的心意,嫁給了趙譽,自己還能像今日這般淡然地一笑,說著旁觀看客才能說的話嗎?

趙譽他身為瑞王世子,側妃妾侍定然是少不了的,便是自己有手段能將那些女人都一一剷除,將他牢牢地捆在自己的身邊,但那還是最初的自己嗎?那份情意還是最初的情意嗎?

沈棠忽然覺得有些冷,這秋意漸濃的九月天,讓她覺得刺骨地寒。

榮福不知道她的心事,見她忽然沉默了下來,便有心想要調笑她幾句,這時,馬車忽然劇烈地晃動了起來,很快又便停住,車外響起了陣陣兵刃相接的鏗鏗聲。

她面色一下子便凝重了起來,掀開車簾,朗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車夫哆哆嗦嗦地回道,「稟郡主,不知道是什麼人堵住了前路,前頭已經打起來了,方才還有流箭射過來,外面甚是危險,您快進去,莫再出來。」

榮福朝著車夫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便看到四周落下了幾支流箭,她使了個眼色,玉兒便跳了下去,揀起了一支。

箭的形狀倒甚是普通,但所用的材料卻是不普通的精鐵,榮福仔細地看了幾眼,又拿在手中掂了掂量,然後說道,「這箭矢看起來頗有些眼熟,這份量也不輕,倒像是禁衛軍所用。」

沈棠心中微微一窒,忽然想起了什麼,面色一下子便灰白了起來,她趕忙起身,立刻吩咐道,「碧笙,你快去前頭侯爺和二少爺處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儘快來向我回稟。外頭有流箭,你要小心一些。」

碧笙點了點頭,飛身從馬車裡跳躍出去,三下五下便消失在了蒼茫的夜色里。

榮福見她臉色大變,急忙問道,「你想到什麼了?」

沈棠心神不定,臉上寫滿了焦急憂慮,她沉沉地說道,「此處距離皇宮不過二里地,怎麼會有持著弓弩的箭手伏擊?又是誰有那麼大膽量敢在皇宮附近動手?此時還未宵禁,街上為何一個人影也無?而且你看前面亂作一團,但我們這裡卻不過偶爾飛過幾支流箭,敵人卻並不過來攻擊?那說明,敵人的目的很明確,他們要阻截的就是前面的馬車,不是祖父,不是沈灝,便是我家榕兒。」

她話剛說完,到底還是忍不住了,掀開車簾,急切地對榮福說道,「不行,我要去看看,榕兒的馬車就在祖父後邊,他也定是受到了圍困,我要去看看他怎麼了。」

榮福一把將她扯了回來,厲聲說道,「你是急傻了?他們有精鐵所制的箭弩,刀劍不長眼,你一個嬌嬌弱弱的弱女子,便是過去了又能如何?榕兒的功夫不差,侯爺身邊的護衛也不少,或還能抵擋一陣,但你若是去了,豈不是白白送了一條命?」

說罷,她從懷中取出一個細長的竹管交給了玉兒,沉聲說道,「拿到空曠的地方將這信號彈發射了,父王與我們同時離開,想必還不曾走遠,見到這求救的信號立刻趕來,應該還來得及!」

玉兒重重地點了點頭,接過信號彈便就離去。

榮福拍了拍沈棠的肩膀,「外面危險,你就和我在這裡呆著,榕兒吉人天相,身邊又有人保護,不會有事的。」

沈棠望了眼依舊嘈雜的前方,又望了望朝她輕輕頷首的榮福,掀開車簾的手便又放了下去,她心中著急萬分,但榮福說得卻也沒錯,自己不懂武功,便是安然地去了,也不能幫助榕兒分毫,反而還會讓他分出心神來照顧自己,成為累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前方的廝殺聲不見減退,竟然是越來越響了,碧笙去了好久也不曾回來,便是玉兒也沒有了消息,沈棠心中越來越害怕,越來越擔憂,她到底還是忍不住,焦聲對榮福說道,「郡主,我還是想去看看,不知道怎得,我這心裡一直跳一直跳,總覺得會有什麼大事發生一樣。」

話剛說完,她便是一愣,依稀記得六公主出嫁之前,皇貴妃娘娘也曾說過這句話,她心中更加著急了。

榮福心中也急,按說就這麼一點距離,景陽王應該看到信號立刻就過來了,但時間已經過去良久,卻不曾聽到有人馬靠近,莫不是也出了什麼意外?

她想著,便將腰間的皮鞭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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