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刺心

全叔引著沈棠進了書院地下的暗室,在石門外輕輕叩了幾下,直到聽到裡頭沈謙洪亮的聲音傳來,才敢啟動機關。

石門「轟隆」地一下開了,露出裡頭寬闊的議事堂,安遠侯沈謙滿面榮光,意氣風發地坐在了主位之上,兩旁的紅木太師椅上除了最靠近沈謙的那座位上空著,其餘的也都坐滿了人。

沈棠舉止雍容嫻雅地行了禮,面上始終帶著沉靜的笑容,舉手投足,恪守禮儀,不曾有半分的逾越。

這讓沈謙很是滿意,在座的族中精英也俱都暗暗點頭,沈謙笑呵呵地指了指他左下首空著的位置,「來,棠兒坐!」

沈棠有些驚訝,但隨即想到了祖父既然將玉斗令都交給了自己,那在沈氏的核心會議上給自己一席之位,倒也算不得什麼。她這樣想著,便輕輕福了一福身,然後恭敬不如從命地坐了下去。

沈謙笑著對她說道,「找你過來,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瑞王已經答應與三皇子結盟了。趙氏宗室之中,南陽王,景陽王和醇王早就已經站在了三皇子一邊,如今再加上瑞王的盟約,三皇子簡直算是如虎添翼,萬無一失了。」

趙譽不惜以傷患之軀在太子東宮上演了那出苦肉計,所為的便是尋找機會策馬萬里奔回北疆,說服他的父親醇王與三皇子結盟,和醇王一樣用以來交換未來三皇子登基之後行撤藩之令。

只要撤藩一事能夠成功,那趙譽將來就不必離京,他與沈棠的婚事就算少了最大的障礙。

這些沈棠都早就已經料算到了,但沈謙親口將這事說出來的時候,她心中卻仍舊有些不能平靜,亂亂的,也甜甜的。

她目光晶瑩地望著沈謙,淺笑著說道,「棠兒恭喜祖父了,您和三皇子的謀算已經成了七成,大業將成,指日可待。」

沈謙輕輕撫了撫鬍鬚,志得意滿地說道,「皇上以為我沈氏只剩下這點明面上的力量,當真是小看了我們。如今皇上手中除了京畿衛禁衛軍以及幾家鼠目寸光的公侯府邸,還剩下什麼?醇王瑞王投向了三皇子,西疆那邊鎮西大將軍本來就是景陽王的人,只剩下威東軍二十萬的兵力,遠水解不了近火,就算是皇上全盤動作了起來,也無濟於事了。」

他沉沉地說道,「此戰,三皇子必勝!」

太叔公卻搖了搖頭,「侯爺莫要掉以輕心,如今的情勢雖然於三皇子有利,但太子卻仍然佔了一個嫡字,他是先皇后所生,甫一出生便被冊封為太子,將來若是皇上駕崩,太子繼位才是名正言順。」

他的聲音蒼老而沉緩,但在座之人卻任誰也不敢輕忽,個個都聽得聚精會神,「若是皇上想開了,不再這樣咄咄逼人,太子靜默不動,扭轉形象,此時三皇子若是有所動作,便是謀逆之罪。便是一向擁戴三皇子的百姓,在此等大是大非之前,想必也會倒戈而向了。」

沈棠暗暗為太叔公的話拍手稱道,果然是歷經了三朝的老人,看問題的角度自然也更精準沉穩,便是祖父與之相比,還少了幾分犀利,多了幾分浮躁。

沈謙面色不變,依舊笑得歡暢,「叔父說得有理,但太子屢次失德,朝中早有了請皇上另立太子的聲音。叔父怕是不知道吧,中秋夜宴時,棠兒使的那計見效了。」

太叔公連忙問道,「如何?」

沈謙笑著說道,「昨日那個叫綿雨的丫頭忽然在東宮暈倒,是陸太醫去請的脈,滑脈如針,綿細有力,竟是喜脈。皇上聞訊氣極,賜下了一碗滑胎葯,但太子卻護著不讓,還說了好一些絕決的話來,將皇上氣得吐了兩口血。太子大婚將近,距離也就不過一月,竟然任由一個地位卑微的婢女先得了胎,若是男孩,將來便是長子。太子妃知道了會如何?良媛良娣知道了又如何?」

太子既無才能,也無母族,若要想登基為帝王,執掌這萬里江山,所憑藉依靠的唯有皇上的寵愛而已。

皇上為了太子做了那麼多,不惜殘戮其他的子女,寧可成為人人唾罵的昏君,也要在困難重重中,替太子披荊斬棘,殺開一條血路來。

但太子,卻是那樣回報他的。

太叔公撫須長嘆道,「我常看唱本中有詞,扶不上牆的爛泥,當時卻想,若有盡心輔助之人,莫說是爛泥,便是流水,也有辦法將它扶起到牆上去。但太子卻讓我大開了眼界,太子如此,雖是皇上的大悲,卻實乃三皇子的大幸啊!」

他話鋒一轉,言語之間又見犀利,「只是,百姓是不會因為太子大婚之前寵幸了婢女而心生不滿的,這畢竟只是細枝末節的小事,算不得什麼。定國公等雖然心中不悅,但也早就已經綁定了戰船,再後悔卻已經晚了。莫說綿雨腹中這孩子還不曾出生,便是已經落地了,定國公也只能心中暗罵個幾句。這一條道既然已經走了,就只能走到黑。」

太叔公長長地一嘆,「因此,太子的優勢不會有所動搖,三皇子的頹勢卻依舊擺在那裡,到底不名正言順啊!」

沈謙的眉頭便深深鎖了起來,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叔父所言極是。」

這時,沈棠忽然輕輕地開口,「皇上堅持不肯進皇貴妃娘娘的位分,便算是絕了三皇子的嫡子之路。但將來三皇子若是想要名正言順地登基,卻也並非沒有辦法可想呢!」

此話一出,室內眾人的目光皆都殷殷地望向沈棠,在沈氏近半年的決策中,多有她的身影,因此沈氏的核心成員對她並不陌生,都知曉她聰慧機敏,沉穩冷靜,絕不會無的放矢。

太叔公也是如此,因而聽到沈棠這麼說,便滿懷期待地問道,「棠兒有何妙計,不妨說來聽聽?」

沈棠淺淺一笑,「這只是棠兒的一個想法,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我曾聽祖父說起過先皇后的一些故事,後來想想其中疑點頗多,便趁著上回皇貴妃娘娘召見,細細地問過了娘娘。」

她略作停頓,然後說道,「皇貴妃娘娘說過,先皇后自在王府時掉了一胎後,一直都沒有動靜,卻在廉王與娘娘定親後沒幾日,忽然懷上了子嗣。這倒也不算什麼,民間有說法,或許是娘娘帶去的喜氣。但太子比太醫算下的產期卻足足晚了七日才誕下,而且生出來並不壯實,比一般的嬰孩都還要更小一些。」

她繼續說道,「生得小的嬰孩或也是有的,這也算不得什麼。但太子甫一出生,當時的廉王府卻見了血光,先是因為差點將太子卡在了先皇后的腹中,將當時在場的接生嬤嬤俱都貶了出去;然後便因為侍女看護不力差點摔壞了太子,先皇后竟然將看護太子的侍女俱都杖斃。這些可疑之處都撞到了一塊,那便有些奇怪了。」

沈謙的眉頭微微一挑,他沉聲說道,「棠兒的意思是,太子的身世或有可疑?」

沈棠點了點頭,當初她一聽到這個橋段時,心中就湧出這樣的一種感覺,她暗自揣測,先皇后應該是知曉自己傷了身子,不能懷孕,但眼看著皇上的勝利越來越近,若是沒有子嗣,僅憑皇上的寵愛,她的地位是絕對無法與即將進門的皇貴妃相比的。

於是她便慌稱自己有孕,其實暗地設計讓自己身邊的婢女懷上了皇上的子嗣,在將懷孕的婢女養在暗中,以待將來去母留子,將那孩子佔為己有,成為她登上後位的籌碼。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太子明明遲生了幾日,卻還是身量瘦小,也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為何當年目睹太子出生的侍女產婆不是被貶便是被殺。

但有一件事,卻更讓她覺得奇怪。

她遲疑地說道,「那日之後,我便讓娘娘去查了查當年與太子出生有關之人的去向,那些都是王府放出來的人,內務府都有名冊記載,真心要去尋,就算是隔開了那十幾年,也還是能尋著的。但祖父您猜猜看,怎麼著了?」

沈謙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急忙說道,「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沈棠輕輕一笑,「若太子的身世真有可疑,那是必然不會留下活口的,只是讓棠兒更覺得奇怪的卻是,這些人卻不是當年死的,而是俱都死於十三年前。」

沈謙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十三年前,恆王之亂,先皇后薨逝之後?」

沈棠點了點頭,有些疑惑地說道,「其實,最讓棠兒覺得不解的卻是先皇后的死因呢。當年皇上與恆王爭奪天下,在世家的支持下皇上登上了九五之尊的龍椅,恆王敗北卻並不甘心,蟄伏兩年,便能攻破武定門,進入皇宮大內,先皇后便是死於這場禍亂。」

她低低地問道,「坤寧宮在皇極殿的後邊,若是恆王的兵馬是從武定門攻入,那離得可就遠了,先皇后身子康健,又遠離戰場,怎麼會好端端地死於恆王之亂呢?」

沈謙微微一震,眼中迸射出兩道精光來,他沉沉地說道,「當初恆王是連皇極殿都沒到,就被禁衛軍給逮起來了,恆王的人也都不曾越過後宮,先皇后的死確是莫名非常。」

沈棠撲閃撲閃的睫毛下,眼眸中晶亮晶亮的,她脆脆地說道,「單獨分開來看,每一件事都皆有可能,但若是那麼多的巧合拼湊在了一起,那整件事便必有反常。棠兒的意思,祖父不妨派人去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