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仇恨

沈棠淺淺一笑,「我早料到皇上不會輕易放過我,心中早有了警覺,因此進宮前已經作了一些準備。等到聞了瓊漿的味道時,我便猜到了皇上要打什麼主意。我自小研習葯術,嘗過百草,秋草根雖然能引起人的幻覺,使人發狂,但於我卻是無礙的。」

她忽然頓了一頓,眉頭微微一蹙,但不過是轉瞬的時間,臉上重又恢複了淡然的神色來,她繼續說道,「因事前有了準備,所以皇上說春申殿的時候,早就有人去了那裡,將裡頭原本的安排全部打亂。至於太子……」

沈棠冷冷地嘲諷道,「便是這莫名其妙的太子,將我推向這樣危險的境地,我心中這股悶氣,自然要好好地出一出。因此,我便使人請他去春申殿一聚,他自然是信了。」

榮福若有所思,「我見他的樣子,竟是以為綿雨就是你,這又是什麼緣故?」

沈棠眯了眯眼,「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一點小小的迷幻藥,和秋草根的效果差不多,只不過在春申殿燃燒了半刻,太子就著了道。綿雨是一早就給太子準備好的,她在我身邊呆了兩年,舉手投足刻意模仿,太子神情恍惚之下,見了她自然以為是我,接下來的事情……便與我無關了。」

她看到榮福臉上的神情怪怪的,不由說道,「我早說了手段不太光明磊落,是你非要聽的。」

但她話音剛落,榮福卻隨即靠了過來,臉上漾著討好的笑容,「這個……這麼好用的話,能不能給我一點?」

沈棠笑著搖了搖頭,「像這些使人致幻的藥物,若是掌握不好量,很容易出事。當初我離開淮南的時候,曾跟師父發過誓,絕不隨意將毒藥贈予他人,也絕不能隨意用藥害人,這回若不是皇上和太子欺人太甚,我也萬萬不敢用這葯。」

她見榮福的神情甚是失望,心中不由一軟,無奈地說道,「若是郡主不過想要些開玩笑的小東西,倒也可以。」

榮福這才又高興了起來,「說來聽聽,都有什麼有趣的?」

沈棠指了指碧笙,笑著說道,「若要說這些促狹的小玩意,碧笙才是行家裡手,郡主大可向她討教一二,保管您受益匪淺。我的說完了,該郡主了吧?您打算如何處置沈紫嫣?」

榮福攤了攤手說道,「那丫頭討厭地緊,又不能直接弄死她,還能有什麼法子?當然就是把她嫁了唄!」

沈棠垂眸想了想,「沈紫嫣才不過十二歲,便是替她擇了夫家,通常也要等個兩三年才好出嫁,郡主的想法怕是要落空吧?」

榮福不客氣地拍了拍沈棠的肩膀,笑著說道,「你自己也說這是通常,自然也有不通常的情形。你看六公主,也不過才十二,比沈紫嫣可沒大幾個月,不也是嫁了嗎?你放心,人家我都挑好了,還是老熟人。」

沈棠狐疑地問道,「老熟人?」

榮福嘿嘿一笑,「你就等著瞧吧,我榮福可從來都是有仇必報的性子,沈紫嫣這樣害我,以為只不過去家廟吃幾天素便算是完了嗎?若不是還要把她嫁出去,不能傷了她的臉,我早就揮了幾鞭子過去了。」

說完,她竟再不理會沈棠好奇的眼神,轉而向碧笙靠了過去,「碧笙丫頭,咱們來探討探討吧!」

碧笙的性子本就跳脫,骨子裡又有著江湖人的豪邁,見榮福郡主沒有端起了架子,便也放了開來。兩個人你嘀咕一句我嘟囔一句,不多時,便已經熟捻了起來,嘰哩咕嚕地說個沒完,還時不時地發出幾聲怪笑,讓沈棠和隨侍郡主的玉兒聽了,渾身忍不住地打了幾個寒顫。

八月十五夜宴上的驚心動魄,雖然皇上下了明旨不許朝臣談論,但在有心之人的刻意散布下,卻還是在民間悄然地傳了開來,沈棠果然才名遠播,與之相對的卻是太子的急色失德。

皇上匆忙頒布了旨意,將太子與三妃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六。

太子作為國之儲君,欽天監選定大婚日期是有很多講究的,從時辰方位生肖八字,經過層層排算,才能得出一個最好的黃道吉日。

這個過程通常需要短則需要三月,長則需要半年,準備婚事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般而言,從選妃到大婚,至少也要經過半年的時間。

但這回太子的婚期卻甚是匆忙,其間不過經歷了三月多。

這消息不過是讓沈棠唏噓,但隨之而來的另一道旨意卻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皇上竟然不避諱兄不娶弟不迎的風俗,將三皇子的婚期定在了太子之前。

九月二十六,真是個尷尬的日子。

與太子大婚只相差了不過十數日,內務府也好,禮部也好,都將整副心神投入到了太子的婚事上,三皇子的婚禮想來便不會太過隆重。

這也就罷了,三皇子向來動心忍性,是個能克已自製的人,他所圖謀的是天下大業,所期許的是將來帝後登基,對這樣的小事並不會十分在意。

只是,從旨意頒布到大婚日期,不過區區一個月的時間,實在是太過局促了。須知,旨意頒布之後,從京城到西昌和閩東也需要不少時間,而不管是自西昌而來,還是自閩東過來,便是快馬加鞭,也要小半月。更何況,載著嫁妝和新娘子,是絕跑不快的。

皇上這回,莫非是想要正妃趕不及婚禮,讓三皇子一個人拜堂?

皇貴妃這回倒不曾生氣,在經歷了幾次皇上的殘忍無情之後,她已經再不會為這個絕情寡義之人生出一絲半點的怨氣來了。但是她著急,十分著急,急得團團轉。

沈棠無奈地想,為今之計,便只有派輕功卓絕之人,再加上千里快馬,飛速趕到西昌和閩東,將新娘子先送過來,至於嫁妝什麼的,可以慢慢運過來。

好在安遠侯素來老謀深算,好不容易與孟劉兩家牽上了頭,自然防著好事生變,因此早就提議宜早不宜遲,遲則生變,早作準備。

孟氏的家主又對皇上存有戒心,劉氏的家主也不是省油的燈,因而雙方一拍即合,暗中都已經將女兒送到了京城,至於嫁妝什麼的,只要有錢,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讓他們在京中暗中置辦了。

沈棠得聞,不由地暗嘆祖父果然老奸巨滑。

日子便在這種緊張忙碌中匆匆流過,一晃便又過了半月。

沈棠如同往日一般早早地起了身,早早地去頤壽園給老夫人請安。

自從榮福嫁過來之後,老夫人的精神便一日不如一日,整日不是歪著便是躺著,臉色也很是不好,太醫來了一撥又一撥,都說是心病,夜裡多夢睡得不好,陸續開了許多帖葯,用了都不見效。

沈棠也曾替她把過脈,得出的結論卻也是一樣的,老夫人的身子並沒有哪裡出了毛病,只不過是因為休息不好,胸中懷有心事,因此才傷了神思。

但所謂心病仍需心藥醫,若是老夫人心中的結解不開,那便是再喝多少葯下去,也是無濟於事的。但老夫人堅稱自己心中無事,任人如何勸解也絕不承認分毫,幾次過後,大夫人也好,沈棠也罷,都歇了讓她一吐真言的心思。

但每日的請安卻仍舊是歇不得的,沈棠過去的時候,莫氏早就在了。

她含著笑與沈棠寒暄了幾句,便對老夫人說道,「母親,我聽說般若寺的靜虛長老雲遊回來了,他的醫術高超,若是能求得一副良藥來,你的身子便能好起來了。棠兒的夢魘之症不就是靜虛長老治好的嗎?」

沈棠聞言心中一動,便笑著說道,「大伯母說得是,靜虛長老頗有幾分本事,又專治疑難雜症,不如咱們就去請他來看一看吧?」

莫氏搖了搖頭,「靜虛長老的規矩,他是絕不登俗家之門的,若是有求於他,請他看病的,須得誠心誠意地去到般若寺。母親的身子雖然憔悴,但只要讓馬車行得慢一些,穩一些,想來也是無事的。您看,可好?」

老夫人想了想,便點了點頭,這一月多來,整夜整夜地被噩夢纏繞著,她早就已經心神俱碎,情知若再拖下去,怕這條老命就要生生地被折騰沒了。

莫氏是個行動派,當即便吩咐門上套了車,然後與沈棠一起攙扶著身子綿軟無力的老夫人進了馬車,各只帶了一個貼身的丫頭,便匆匆忙忙地趕著去了般若寺。

山路不平,馬車便行得更慢了。

沈棠似有所感,便徐徐地掀開窗帘,入目的便是當日她與碧笙生死一線的那片林子,那斷樹早已經讓般若寺的僧人收拾了去,但卻留下了樹墩子孤零零地杵在那。

她的腦中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片紫色的衣料,她今日故地重遊,而那衣料的主人此刻卻不知道身在何處,是極寒之顛,還是已經在回京的途上。

不知怎得,那絲帕上蒼勁有力的「等我」兩字,彷彿有魔法一般,悄然地鑽進了自己的心裡,影響著自己的感情,總讓她在寂靜的夜裡想起他那讓人臉紅心動的話來。

他說,我心悅你,願迎你為妻。

正當沈棠陷入既甜蜜又青澀的遐思中時,莫氏又忽然出聲問道,「當日棠兒被人襲擊,便是在此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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