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未來殺機 第十九章 算有餘情似舊時

臨死前一秒會看到什麼?

據說,答案有很多種。

其中一種叫做孤獨無助。據說有人臨死前忽然會出現強烈的孤立感和孤獨感。有一位死去活來的男子說,他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和別人交流,所以,「感到非常孤單」。

另外在電影里很常見的一種叫回望人生。瀕死前,當事人會對一生做一次全景式的回顧。都是印象中最深刻的碎片,有些不知被埋到哪裡底下了,藉機都快鏡一般播放出來。這一類總結回顧,強調重點的手法,最能感動觀眾。當然,當事人也是觀眾,他在以局外人的身份回顧自己一生。

而我卻在沉睡中看到了一扇門。黑暗中,門縫裡面透出隱隱的光。

我很猶豫,因為想起自己是看不見的,現在卻看到有光,明顯狀況很不同尋常。

但還是往那門走去,夢中的人總是身不由己的。

雖然,後來我才知道,那並不僅僅是夢。

那扇門後面不但透出光,還可以聽到一滴滴的水聲,很詭異,也很寂寞。

此情此景,好像在哪裡聽過。

我的手停留在門上,在猶豫要不要把它推開。

一種巨大的不安攫住了我的心,強烈的感覺到門後面有著不好到東西。

我一直猶豫,卻不能調頭後退,我管不住自己的腳,本來也管不住自己的手,但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拖住了我的雙手,使它不去推門。

僵持了好久,然後我聽到一聲巨響。僵硬的身體不由隨之一震。眼睜睜看著那扇門在我面前迸飛成碎片,其中一片還滑過我的臉頰,冰涼之後是火辣辣的疼痛。眼前光芒大盛隨之繼續一片黑暗。

那扇門,連同它後面的光,全都消失了。

只有我的臉頰,疼痛隨著那一滴滴液體淌到自己的手臂上。

我不由叫了起來。

叫出來才知道,原來黑暗中隱藏了這麼多人。

有人馬上握住我的手,好聲好氣讓我鎮定的人,是康文。

馬上跑出去叫醫生的人是蘇眉。

還有人冷冷的說:「一塊茶杯碎片可以救醒她,算是運氣。」

這個聲音很冷淡,音色很好,清澈得像透明的溪水。我不知道說話的人是誰,卻隱隱覺得這聲音很熟悉。

「你這要死的傢伙,要不是你……」咬牙切齒的聲音是邵康柏的。咦,他不是說不會再出現么?

那個冷淡的聲音說:「要不是那樣,我才不會出現在這裡。」

「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一手造成的……」邵康柏似頭狂怒的獅子。

「出去好好說。」卻是康文將他們兩個都趕出門去。

我很納悶。

他們討論的人應該是我,但是我卻不大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只知道康文一直握著我的手,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溫暖,但是此刻我卻覺得有點在強作鎮定。

還是覺得很累,迷迷糊糊的再度睡去。

後來的事情終於有了不一樣的地方。

在我又一次睡去並且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看見了光。

不是那種隱藏在門後,只能從門縫裡透出來細碎的光芒,而是充滿了整個房間的光芒。

雖然只是白熾燈,但是我卻覺得很溫暖。

第一次看見自己身處的房子,竟然不是印象中病房那一色的白,而是淡淡藍色,像是最晴朗的那種天色,看到了心情馬上會好轉的那種。

睡的床單,蓋的被子,床頭的櫃,柜上的水晶花瓶,花瓶里插著的花,通通都是潔凈又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忽然之間,對這些一直照料著我,既熟悉但又陌生的人們產生無比的感激。

然後,重要的一刻終於來臨了。

病房的門被推開,幾個人魚貫而入。

我怔怔看著他們。

英俊而溫文的年輕男子手裡捧著花束,是百合,打算更換我床頭已經盛放過的那些;俏麗高挑的女子晃著手裡拎著的購物袋,正表情生動的連說帶演剛才機智的跟小販周旋的一幕;後面跟著是個鐵塔般的大個子,深邃的五官好似雕塑一般,銳利的眼神卻搭上一副墨鏡遮擋,這樣一個渾身散發出危險氣息的人居然溫順的跟在那小女子身後,好脾氣的拎著一袋香蕉……竟然讓我想起金剛來。

溫文男子把花束放在床頭,問我:「想聽音樂嗎?」我不禁渾身一震,他的聲音如此熟悉。

得不到我的回應,他自發去按響音響,輕快的田園舞曲蕩漾在這淡藍的空間。然後他拿過水晶花瓶,準備去插花。

俏麗女子指揮鐵塔金剛把水果放在窗邊的柜子上,然後將自己手裡那堆碎七零八的東西一樣樣掏出來。鏡子、肥皂、驅蚊液……竟然還有一對毛拖鞋……現在才是初秋,她竟然以為我會在這裡過冬嗎?

「音樂真好,可惜不能在這裡跳舞。」俏麗女子自言自語的說。

「誰說的?」我答了一句。

然後我爬下床,向插花的男子伸出我的手:「快三!來,康文,抓住我,不然我可能會發暈。」

所有人都看著我。

被邀約的人的眼睛亮亮的,漸漸泛起一層水霧,然後他微笑著握住我的手:「遵命,公主!」

他果真牽著我的手在狹小的病房內旋轉起來,轉的眩暈的我,有種想飛的感覺。再轉了幾圈,剛好看到俏麗的蘇眉,淚水從她的臉上滑了下來。

我朝她微笑,然後眼睛發熱。

就在這一刻,我記起了以前的生活。

流離浪蕩的歲月,生死相托的知交,詭異難測的事件,碎人肝腸的挫折……所有的過去,所有的未來,都不過就是濃縮在眼前人的一個微笑,一個眼神而已。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不動,音樂轉成華麗的華爾茲,我緩緩將頭靠在康文肩上。

不是很久以前,我們是一對……

我感覺到他緩緩貼近的臉龐有濕潤的感覺,那麼近的距離,清楚看到他的長睫毛上面細密的水珠。

他沒有說很快樂,也沒有說感謝上帝,他什麼也沒有說。

然而他的姿態,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他的動作,全都充滿了一種感激,一種愛。

第一次,離康文溫柔而包容的愛這麼近,彷彿渾身被包裹在一團橙黃色的光裡面,溫暖滲透,滿而不溢。

他一直如同空氣一般包容著我,等待著我,容忍著我所有的任性,他一直在等待,從未遠離。

忽然間,洞悉肺腑,淚盈於睫。就是在這一刻,我知道我找到了我的英雄。

眼睛恢複視力,腦筋恢複正常,所有的權威醫生都說是奇蹟。

並且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

除了一個神經科權威。

他堅持人體受到這樣猛厲的病毒侵害之後,不可能完好如初。

他的理論充滿了完美主義的色彩,但可惜無法提出任何證據。

也根本沒有人顧得上理他。

我們的注意力放在另一人身上。

能夠奇蹟般好了起來,原因是一個人,用他的命換了我的命。

那個人是黃雲希。

上次我醒來的時候,黃雲希正好出現在病房裡,說是特地為了救我而趕來。卻在現場跟康柏起了爭執,還拍桌子摔碗的。

據說我那時已經處於高危狀態,所有專家都已放棄,甚至將我從特殊病房中轉移里出來。說是平靜的環境對病人更好,有利於創造奇蹟,其實說白了就是讓我平靜的等死,無謂浪費公共資源。

眾人正在心情絕望,肇事者黃雲希突然出現,觸正霉頭。火爆性子的康柏登時大打出手,摔碎的一塊破碗渣傷了黃雲希的手臂,竟然還劃傷了我的臉。而我就在那受傷的痛楚中驚醒過來。

後來康柏跟雲希被驅逐出病房,卻在肢體交流之後終於達到一定共識:引起事故的原因比較起解決的結果並不是太重要。

黃雲希說他剛好知道我染上病毒的原因,特地來貢獻抗病毒的血清。

他提供的人正好是膽大妄為的邵康柏,力主讓我冒險一試這所有專家都搞不清來歷的救命血清。

後來因為兩個同樣固執的人的堅持,這莫名其妙的血清居然真的救了我的命。

然而離開的黃雲希,卻在醫院門口遭到襲擊,被射殺在馬路上。

歹徒應是已經注意了他很久,此刻守株待兔,終於在醫院門口得償所願。黃雲希是為了救我而曝光了自己的行蹤,可說是為我而死的。

我身體大好後,到公共墓園看他。

他的骨灰盒光禿禿的,什麼標記都沒有,甚至沒有留下一張照片。

這個身世神秘,談吐如謎的男子,像是面前這堆灰,一陣風後,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只除了,他救我一命。

康文告訴我,那天黃雲希出現,沒有多說什麼,只說了一句。

「我是來救她的,我和她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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