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未來殺機 第十八章 嗅到風的顏色

沒有人想到,這次我竟睡了這麼久。

很久以後,蘇眉告訴我,我在睡眠中一度陷入休克狀態,呼吸停頓,只能靠著人工呼吸器呼吸。

那已經不算是睡眠了,而是深度昏迷。

甚至連世界最權威的腦科醫生也不知道那種病毒讓我的大腦受到多大的傷害,他甚至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醒來。

康文遵守他的諾言,一直逗留在我的床頭,握住我的手,輕輕跟我說話。

我這一覺足足睡了兩個星期。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由於面前一片漆黑,我以為自己猶在夢中,而且是個惡夢。

有人聽到我的動靜,握住我的手。

「你醒了?」強抑著激動的男人的聲音。

我遲疑了一刻:「請問我現在哪裡?你是?」

靜了片刻,「我是邵康文。」他靜靜說。

有點熟悉的名字,但是該剎那,我什麼也想不起來。

「請問你是醫生嗎?」我問:「為什麼不開燈?」

這一次的回答來得很久很久,久到可以感覺到握住我的那隻手溫度在一點點的降低下去。

然後他終於答:「你生病了,眼睛暫時看不見,要等些日子。」他的聲音忽然哽了一下:「不必著急,想要些什麼都可以告訴我,我當你的眼睛。」

他的聲音十分溫柔,讓人不知不覺地完全信任而依賴。

除了這個溫柔的男士,還有一個風風火火的女生。她說話做事都是誇張派,非常的隨性而為,心腸不錯,脾氣相當的壞,而且暴風雨來臨時不會有任何徵兆。有時會對我很好,比如說會一勺勺喂我吃美味的果醬,細心得像個老媽子;有時卻又會暴龍般發作,忽然將所有東西全部丟到地上打個粉碎。她常溫聲細語和我說話,說的都是很奇妙的故事,但是偏偏我卻很容易相信;說著說著,她又忽然暴跳如雷,開始指著我來罵,但罵完之後卻抱著我的腿哀哀的哭。

這個女生實在令我很困擾。

她令我覺得自己的病好像對不起很多人,對不起整個地球。

甚至令我考慮自己是否應該人道毀滅。

最後我終於告訴邵康文,說我不想要再見到這個女生。

那往後她終於沒有再出現,但是少了她的存在,又會令人感到很沉悶。

儘管我不願意承認那叫茫然若失。

康文每天來陪我。

好像我們是很老很老的朋友。他會替我梳頭,服侍我穿衣,做些老保姆一般的瑣碎事情,又會送我禮物,有時是音樂盒,更多的是糖果,他說的都是逗我開心的事情,從來沒有惹我生氣……漸漸的我開始猜想,我跟他以前會不會是一對戀人?

有這樣的意識時,我很是驚嚇,我竟連他的樣子都想不起來。

應該不可能是我想的那種關係,不然他不可能不介意。不介意我對他所說的那些過去的事情完全沒有記憶,仍然小心翼翼扶著我的手臂帶我到院子里曬太陽,陪我聊天。

也許,真的是我想多了。

只不過是老朋友,而已。

今天的天氣有點涼,康文告訴我,立秋了。

我忽然想起來,好像某種樹的葉子是會變紅的,然後突然興奮起來。

康文告訴我,那種樹這個院子里也有,他可以去找一片紅透的帶來給我。

我坐在院子的噴泉旁邊,細細碎碎的水花濺在身上,身上感受到陽光的溫暖,忽然就覺得快樂起來。

手裡握著康文給我的蘋果,想像著那紅寶石一般的顏色,我輕輕的把蘋果往上拋。

拋了幾下,手滑了,蘋果光滑的外皮擦過我的手指,掉進水裡。水花濺了我一身。

呵呵,蘋果不是金球,我也不是公主,大概不會有隻青蛙替我把蘋果撿起來。嗯,等會兒康文問起的時候,我就說已經吃掉就好了。

但是我聽到身邊有很大的水聲發出,有人趟進水裡。

「喏,這裡。」那個人抓住我的手,把一隻濕漉漉的蘋果塞進我手裡。

是個陌生的男子。

我仰臉對他笑:「謝謝。你的衣服都濕了吧,只為了一隻蘋果,不值得。」

「有什麼不值得的。」那男子說:「我是你的朋友,這只是做點小事。」

「哦?你叫什麼名字?」

「你不會記得。」男子的聲音很遲疑。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繼續笑。

男子又猶豫了一下,告訴我:「邵康柏。」

我想了想:「真是……很熟悉的名字,我們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嗎?」

「很好……真的。」男子的回答有點狼狽。

「可是你為什麼現在才來看我呢?」我笑著說:「是不是我以前得罪過你?奇怪,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來看過你,不過……」他猶豫了一下,「讓你的守護人給驅逐了。」

我的守護人?指的是康文嗎?

「為什麼呢?」雖然我看不見,但是感覺到康文是個非常溫和的人,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沒有回答我。

我又問:「他不讓你來,你就不來了嗎?」感覺上他不是一個聽話的人。一個根本不考慮得失,隨便就可以一腳跨進噴水池打撈一隻蘋果的人,怎麼可能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

他答非所問:「你很希望看到我嗎?」他的語氣里有種莫名的熱情和欣喜。

真是一個讓人不忍拒絕的問題。

我想了想:「我現在很希望看到很多東西,但是什麼都看不到。」

「你想看到什麼?」

「我現在住的這憧樓,噴水池,陽光下面的草地,綠樹……很多很多。」

「你住著的樓房有三層高,全部是白色的,窗戶是藍色的玻璃,陽光透過玻璃照進走廊,會變成海洋一樣的顏色……噴水池是圓形的,中心噴水的部分是大理石雕砌成的天使,他抱著一個瓶子往下倒水,水承滿了下面的圓盤,再濺到下面的水池裡……如果你聽說過寶瓶星座那個傳說,完全可以想像出來……陽光下面的草地很嫩綠,每一根草都很精神,因為剛剛灑過了水,草葉尖上的水珠好像寶石一樣……你的頭髮和肩膀上也有很多細小的鑽石,閃閃發亮,你的笑容有種夢幻感……」

「你知道嗎?現在是初秋,秋天的風是金黃色的。你深呼吸一下,把風的味道吸進去,在心裡過濾一下,就會知道現在的風是什麼顏色的了。」

這個予人一種不羈感覺的人,好似忽然變成了一個詩人。

我正在發獃,他忽然很快的說:「那個人回來了,我要離開,再見!」

我連再見也來不及說,他的腳步聲已經迅速遠去。

邵康文回來了,他將一片葉子輕輕放在我掌心。

「找了很久吧?」我問,他好像去了很久。

「才一會兒。它長在最高的樹上,採摘的時候費了點功夫。」

我把葉子放在鼻端,深深嗅了一下,綻開笑容:「是紅色的,但是沒有紅透,還帶著點黃。」

「你怎麼知道?」康文驚喜。

「有人教我嗅風的顏色。」我笑著問:「康文,你為什麼不讓康柏來看我?」

「他來過了?」康文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有些事情永遠不能被原諒。」

他不願意告訴我。

終於我說:「那麼讓蘇眉來看我吧,我很想念她。」

後來蘇眉告訴我,在我還處於暈迷狀態的時候,康柏趁大家不在的時候來看我,不知做了什麼事情,讓康文揍了一頓。

那麼溫和的康文會揍人?我非常驚奇,猜不到當時康柏究竟做了什麼事。

這個疑問一直保留了很久,久到我自己也差不多完全忘記。

很久很久以後,康柏在一個有星光的夜晚告訴我,他那時跪在我到床邊禱告。如果我需要依靠人工呼吸器來度過餘生,他請求上帝立即將我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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