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未來殺機 第十三章 再見已別離

手機忽然響了。

傳出蘇眉連珠炮一般的話語。

「馬上過來8號車廂的洗手間,不管在做什麼事,馬上來!」

她的語氣很焦急,看來情況非同一般。

不過看到關鍵人物黃牧星就這樣死掉之後,再沒有事情能讓我更驚訝和擔心的了。

我快步穿越近十個車廂,來到那個廁所前面。

門緊閉著,鎖孔顯示裡面有人。

我低聲喚:「蘇眉。」

沒有人答應。

一種詭異的氣息一絲絲滲透在空氣中,我猛的一低頭。

有水從門縫裡緩緩滲出來,裹著縷縷鮮紅的血絲。

我的毛髮全都豎起來了,壓抑著又低喊了一聲:「蘇眉!」我的聲音乾涸低啞,發著抖。

幸好,我聽到了天使的回應——「進來!」

門開了條窄縫。

「小心點,別毛毛糙糙的!」

蘇眉的語氣一點也不好,顯然心很煩,但是她毫不客氣的命令聽在我耳中卻猶如天籟。

我用手肘碰開門。剎那間,本以為沒有東西能令自己更驚訝的我,差點叫出聲來。

一個年輕女子蜷縮成一團倒在狹窄的廁所里,頭和手臂塞在洗手盆下面,零亂的頭髮浸在水泊中,小鹿一般的眼睛大睜著,慘白的臉面有點浮腫。

這是我認識的人。

這赫然是提攜我同遭綁架的朱莉!

她身體的血流了一地。

洗手盆壞了,水一滴滴的滴到地板上,那些血水就是這樣一點點往外漫去。

我把門碰上,蹲下摸了摸她的手腕。那纖細的手還有微溫,但脈搏已經停止了跳動。

一種難過突然衝進我的心裡。

我知道死亡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人生如朝露,如霧亦如電。

也知道有種美麗的蝴蝶掙扎一年,只活幾個小時。畢生頂著醜陋的外殼,不可芳物的時間卻只有剎那。

但是,蝴蝶是蝴蝶。

人類總是認為自己比較強大,不比其餘事物那般脆弱。

然而事實恰恰相反。

朱莉的眼睛還是睜著的,滿是驚駭和難以置信的表情。長睫毛尖端還浸著細細的水珠。這樣一張臉,表情太激烈直白,反而歷歷如生。

再想不到我們的重逢,竟已是永別。

我很傷感。

蘇眉背脊靠著窗,抱著手瞧著我,把我臉上的表情完全看在眼裡。

她等我站起來,緩緩道:「雖然我已經猜到她是誰,但還是想聽你親口證實她就是朱莉?」

我忽然疲倦了,話也不想說,只一點頭。

為什麼要傷害這個柔弱的女孩子呢?她是那樣的潔身自好,人畜無害。到底是為什麼?!

「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蘇眉問我,她的聲音有種沉著的溫和。

我彎身把她屍體仰面翻過來,看到插在她胸前的一把匕首。

還有,上臂,肩頭,頸側的淤青,以及左肋深深的傷口。

傷痕纍纍。

全然是激烈掙扎抵抗留下的痕迹。

一個弱女子為了保護自己寶貴的生命曾與兇手作出激烈的抗爭。

「為什麼?」我低低問。她是那樣一個純良女子。

「為了保護一件東西。」蘇眉忽然答我。

她彎下身,鑽進洗手盆底,拾起朱莉深深伸進洗手盆下的那隻右手。

手指不自然的彎曲著,指關節呈現青白色,是死前曾用力握緊什麼東西,死後被硬掰開手指取走所留下的姿勢。

我伸出自己的手比了比,這樣物件體積不小,會是什麼呢?

「可能就是為了這件東西,兇手才殺了她。」蘇眉說。

「也很有可能不管有沒有這件東西,兇手都要殺她。」我看著朱莉那種難以置信的表情,她那時是真的不能相信兇手會下手殺她。不然也許不會抵死反抗。

她是那樣一個逆來順受的女子。

她跟兇手到底是什麼關係?

「離開吧。」我對蘇眉說:「警察很快就會發現這裡。或許找另一間廁所模擬一下。」

我們離開廁所,臨去前蘇眉小心把我們觸碰過的地方用布巾抹去痕迹。

我看著她的動作,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用手肘默默把門撞上。

有時人再怎樣小心也無法擺脫天意。

世界的虛空無力感瞬間再次衝撞我,幾乎將我淹沒。

但人只要活著,仍然要keep walking!

紅色的血水已經漫出走廊,行路需要很小心。

我和蘇眉藏身另一間廁所。

蘇眉伸出手,扼住我的上臂和咽喉。

我掙身,雙手掰住她手臂,掙扎。

我們同時「咦」了一聲。

「如果當時兇手是這樣抓住朱莉的,那麼她這裡的傷痕是怎麼弄上去的?」蘇眉點點我的肋骨部位。

那裡也有刀口,很深,深到讓人懷疑致命的不是胸口而是左肋。

「說不定是一開始就在這裡捅了一刀,然後朱莉負痛掙扎。」我說。

「那麼只要再捅一刀就好了,為什麼要用手臂制服她?」蘇眉挑了挑眉毛。

我閉了閉眼睛:「只有一個可能,兇手不願意讓她看到他的樣子,所以才會藏身在她身後,制服她,再給她一刀。」

走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看來已經有人發現了屍體。

「快要停站了。」蘇眉看看錶。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嗎?

不知不覺已經在車上度過兩個小時,至於晚飯的概念早就拋諸腦後。

「兇手不會在這站下車的。」我說。

「但是有可能會對黃牧星下手。」蘇眉說。

我想起她還不知道黃牧星被殺的事情,不禁苦笑:「黃牧星已經死了。」

「什麼?」蘇眉像被踩到尾巴一般跳起來。

「邵康柏那小子在現場被抓了。」實在不忍再拋出這個重磅炸彈,但是如果不跟自己人溝通,恐怕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蘇眉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蠟做的。

風從敞開的窗戶撞進來,衝到我們身上,「嘩啦啦」的瞬間支離破碎。

在狹窄潮濕而且骯髒的空間內,我們兩人靜靜對望,都讀懂了對方眼裡的語言——大勢已去。

過了良久,我勉強一笑:「明知不可為而為,這樣的挑戰才有意義。」

「就是。」蘇眉誇張的鋝衣袖,潑辣的說,「現場抓到那小子又怎樣,美國每年審判的案件之中,現場抓到的嫌疑人有百分之零點七不是真正的兇手。」

「百分之零點七。」我扯扯嘴角。

「百分之零點七。」蘇眉肯定的點頭,「不過有百分之零點五都被判刑了。」

「喂,你哪裡看來的數據。」我哭笑不得。

「我自己統計的,絕對離事實不遠。」蘇眉用力一拍我肩膀,痛得我一咧嘴:「夥計,百分之零點二的機會,能夠做到那是奇蹟。不過我們不是最擅長創造奇蹟嗎?」

肩膀的疼痛帶著勇氣一波波的往我的心臟涌去。

我也笑著說:「沒錯,何況,我還發現了一樣奇怪的東西。」

把那張皺巴巴的廢紙拿給蘇眉看。

蘇眉伸伸舌頭:「好酸的句子。中國人的瓊瑤夢不是早醒了嗎,這他媽的又給來個續集。」

我知道,蘇眉在特地惹我笑。

我的心看似寬廣,其實有著個宇宙蟲洞。從這邊萬里無雲的爬進去,從另一端出來,就會是大不列顛那種灰濛濛的天色,發霉的空氣。

蘇眉總會在我要鑽進蟲洞的時候,用她的陽光燦爛加上世紀暴風把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

她一向是這個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我微笑著說:「這是康柏留給我們的東西。他可能是在現場找到的,然後留給我們。」

「像是從日記本上撕下來,不滿意,所以揉成一團。」蘇眉翻來覆去的研究。

「你永遠不會猜到我是怎樣把它弄出來的。」

「你居然敢挑戰我的智慧?」蘇眉挑起一邊眉毛。

我笑:「去死!但是如果我說這紙是我犧牲了兩隻指甲摳出來的,恐怕你會輸得心服口服。」

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蘇眉的眼神從我禿禿的兩根手指頭落回那張紙上。然後眼神就有點凝滯。呵,陽光拐了個彎,落到她自己心中的陰影上。

我連忙說:「我覺得這個東西雖然是康柏留給我們的,但不會是他弄上去的,因為他沒有時間弄這個。」

「聽了你的描述,呃,如果你不是在編故事的話,我想,嗯,咳……」蘇眉猶豫了一會兒,這種表現近十年來我都很少在老友身上見到過,除了詢問她跟那個尼泊爾殺手阿蘭之間關係的那次。

她「嗯啊」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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